第六十五章 天地不仁

永恒黑暗的死灵渊下，无数阴灵漂浮不定，仿佛是一阵阵游离的轻烟。他们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却在无尽悠久的岁月里忘记了本身要等待什么，渴求什么，再然后，便什么都忘了，就这么浑浑噩噩游离着……

忽的，无情海上吹来了一阵冰冷的寒风，却似乎透露着一丝亘古蛮荒的霸道气息！游离着的漫天阴灵蓦地尖叫一声，飞快地逃遁，仿佛是遇上了天敌一般。无情海上的波涛渐渐汹涌起来，黑暗深处，渐渐显出了两盏闪着幽绿光芒的巨大光团，透露着冷冷凶意！

“吼！”随着一声震天骇地的咆哮，一条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自无情海底渐渐浮出水面，它的下半身盘着，依旧浸泡在海水之中，上半身却是霍然前伸，凑到无情海的岸边，张开了嘴。下一刻，一道雷霆光芒自它嘴里飞出，一个盘旋，便在岸边降落，光华敛去，现出一个俊逸的白衣少年，赫然是龙玄！

龙玄淡淡一笑，回过身去，摸了摸黑水玄蛇依旧搭在岸边的脑袋，轻声道：“此番有劳你了，老黑！”黑水玄蛇蛇眼中的凶芒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中带些温暖的神色，嘴里也是低低地吼了几声，仿佛在回应着龙玄。

“你说你想跟我出去？”龙玄看了他一会，突地脸色一动，轻声问道。“吼！”黑水玄蛇轻吼一声，巨大的蛇头不断点着，想来千年如一日地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便是以魔兽之躯，也会感到厌烦吧？

龙玄面上的古怪之色愈盛，却是拍了拍黑水玄蛇的脑袋，揶揄笑道：“老黑，你那么大的个子，我可不敢把你带出去，万一你被别人抓到了，做成了蛇肉羹岂不悲剧？”黑水玄蛇巨大的蛇瞳中显出了迷惑之色，似乎不大理解‘蛇肉羹’的意思。

“行了，不闹了，日后我会再来看你的，”龙玄慢慢抬头，望着黑水玄蛇的竖立蛇瞳，轻声道：“况且，阴魔前辈独居无情海下，若是你也跟我走了，他该是何等寂寞？”

黑水玄蛇看了看龙玄，低低地吼了一声，蛇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复杂与迷茫，随即它一摆蛇尾，又潜入无情海底，同时溅起了巨大的水浪，宛若排山倒海一般向着龙玄压来。龙玄见状不由得笑骂一声：“你这老黑，还挺记仇！”

笑语间，竟似丝毫不介意那滔天的水浪。事实上也是如此，水浪腾空，溅起万点水花，但是龙玄负手而立，周身十丈竟似笼罩着一个半黑半白的剑圈，仿若雷池一般，不可逾越！无论水浪如何冲击，如何敲打，剑圈始终都不曾溃散，也不曾有过变形……

此刻，在空桑山腰的某处，突兀地传来一阵阵巨大的轰隆声，万斤巨石如落雨般滚滚而下，尘土飞扬，惊动了这片山域往日的宁静。蓦然，在那声势浩大的烟尘中心，一道蓝光与一道白虹势如奔雷快如闪电一般，自其中冲出，如残光掠影一般直冲天际，转眼间，便已鸿飞冥冥。

………………

夜色深深，古老的森林里寂静一片，仿佛连黑暗深处的虫鸣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就连吹拂在林间的风声，似乎也越发的凄厉幽怨，仿佛在述说着黑夜的哀怨。

蓝白两道光芒在空中一个盘旋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落在地上，光芒敛去，竟然自其中显出两个容貌倾城绝世的美丽女子。“雪琪姐姐，我们可算是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白光收敛，化为一朵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妖异白花，环绕着一个身着水绿衣衫的女孩慢慢飞舞。

“嗯！”自她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白衣蓝剑，秀发似有些乱了，有几缕黑色的发丝，轻轻在夜风中抖动着，落在她如玉般的脸颊上：“碧瑶，我们既然能脱困而出，那个约定自然也就结束了，正魔不两立，下次相见，我们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连她的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她的声音依旧犹如断冰切雪，清脆悦耳，更无半分的迟疑反复，一如她眼中清亮的目光，不曾有丝毫杂质。

月光正凄凉，夜色正苍茫！

碧瑶似乎愣了一下，脸上依旧还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她默默地低下头去，沉默许久，然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重获新生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酸涩。

她深深呼吸，轻哼一声，却是冷冷道：“雪琪姐……陆姑娘你说的不错，正邪不两立，你身为正道中人，自是瞧不上我这等魔教妖女，”她嘴角微扯，面上竟似浮起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悲苦的笑意：“可你们正道中人造的孽也不比我们这些魔道中人少吧，当年正魔大战，你那些神仙祖师不一样是见人就杀，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你……胡说！”陆雪琪玉容上显出怒色，正欲驳斥，却是忽的想起这噩梦般的十数来日里，两个弱女子在困境中守望相助，还有碧瑶讲述的那痛楚的童年往事，深心处竟是莫名一软，这重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说来也巧，黑水玄蛇当时缀着幽姬，久追不上，大怒之下，于无情海边施展水系术法，造成了巨大海啸，当时在场诸人除了幽姬仗着法力强横，逃出生天之外，其他人俱是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陆雪琪与碧瑶竟然被那海啸的余波冲入了无情海畔的一座山洞之中，俱是身受重伤，同时山洞之壁竟被海啸的巨大冲击力给硬生生砸塌，将两女活活困在里面。两人本是分属正魔两道的天之骄女，若是寻常时间碰面，免不了要大打出手一番。

但是在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黑暗里，两女却是同时熄了战斗的意思，甚至隐隐结成了同盟，订了个“互不出手”的协定。两人本就是绝世人物，年岁相当，修为相当，十数日间生死与共，竟使得两女之间产生了一种姐妹般惺惺相惜的情感！

陆雪琪轻叹口气，嘴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或者是淡淡的哀伤，她握剑的右手，缓缓地垂下了，微微闭起眼睛，脑海中，不知为何，竟是飞舞着滴血洞中那神秘的天书符文，她不信，但是口中，却仍然轻轻念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深夜里，古远的文字仿佛魔咒，低低地回响在黑暗中。

陆雪琪最后望了一眼满脸失落的碧瑶，转身，驭剑，身作蓝光，划过夜空，在寂静的明月下，消失在天边的夜色中。

碧瑶仰着脸，望着陆雪琪的剑光飞远，忽然之间，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怔在原地，她倔强地抿着唇，轻声道：“雪琪姐姐，若下次再相见，我也、不会留手的！”

她就这么望着天，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只是眼角眉梢，却有着点点晶莹。

漫山遍野的树木，在月光下，在这个凄清的夜里，沙沙作响……

PS：碧瑶与雪琪都是浮世非常喜欢的角色，雪琪的率直与责任感，碧瑶的甜美和敢于为爱牺牲的勇气，都令浮世震撼！既然浮世笔下不愿再为她们书写悲剧，那何不就以另外一种方式为这两位奇女子建立一种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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