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事实上到最后,坐在黄金钓位的既不是封兰越,也不是谢祎。
而是空着。
封兰越陪谢云颐坐在凉亭边的落阴里,说是垂钓,不如说支着杆子摆架势,吹风和赏景更为合适。
谢祎晚了半步,心中呕着一口气,不愿占人便宜,自己拎着鱼竿和网坐得远远的,一副世外仙翁的模样。
其余人则将船停在岸边,拎着船上物件去西边宽阔地扎营,等三位主子携鱼而归。
喧嚣一时歇去,金泉湖便在缕缕柔软山风中安静下来。
谢云颐小声唤春芙,让她给谢祎提去一壶红菊花茶和一盘栗子糕,才回头倚在封兰越身侧,倦懒地望着悠悠白云下的苍翠青山和碧波浮金。
她很喜欢这样宁静辽阔的景儿。
封兰越手握鱼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日光下纹丝不动,绷出好看的弧度。他垂眸瞥了眼安安静静抱膝而坐的姑娘,目光落在对方长而翘的睫毛上,静默许久,才轻声道,“谢姑娘累了?”
“啊,看风景呢。”谢云颐抬头,几乎四目相对,紧张笑道,“不累不累,这才多久。”
“那待会儿累了就靠着我。”封兰越说,沉静如水的眸子动了下,忽地蹙眉,向上慢慢挑起鱼竿。
“上钩了?”
谢云颐见鱼竿吃水不停往下坠,瞬间亮起双眼,扶着亭柱小心站起来,给对方腾位置。
“好像还是条大鱼。”封兰越才在这亭边坐一会儿,本以为位置太高,钓不上什么鱼,没想到随意撒了几把饵,竟然引来如此大胆的。
不远处,谢祎坐在阴凉下,边吃糕点边喝凉茶,虽然悠闲,其实已经钓到不少鱼。然而,多是些不入眼的小鲫鱼,算不得什么。听见一声悠远鱼吟,以为是自己手底下的竿子,忙不迭起身,没想到自己竿子纹丝不动,是那边凉亭处的两人在收线起竿。
“不是吧,阿姐,姐夫,这什么运气啊!”
大鱼上钩总是令人兴奋的,不论是垂钓者本人,还是旁观者。
谢祎把自己手头的竿子给小厮,边说着边朝凉亭跑去,“吃钩这么深,别是条大青鱼!”
金泉湖里的鱼,有不少野生的,但还有许多,是山庄自己养的。其中诸色鱼,以青鱼为贵,为大,坊间卖得最好。
“鱼竟然会叫!”谢云颐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她听着水底传来的一声声吟鸣,提着裙子往桥上走到谢祎身边,一脸震惊。
“是会叫,不过听这声音,不是青鱼,是条鲢鳙啊。”封兰越回答两人。
这亭子太小,怕是拉不上来。
封兰越也顺着鱼,往桥上去慢慢收线。
谢祎见状,忙回头去拿撩罟,撩罟是囊袋状织网,“慢点,慢点,大将军别急,鲢鳙不好钓。”他道,紧紧盯着水面上荡开的波纹,好像作战来到千钧一发之际。
谢云颐没想到一出鱼上钩,就让两人站在一条船上,不由掩唇失笑。不过不可否认,眼下这个场景,确实很让人期待,待会儿拉上来的会是条怎样的大鱼。
“小姐,咱们边上来点。”春芙见自家少爷和姑爷顺着鱼下桥,去到低洼泥泞处,忙上前拉住谢云颐,将人带到谢祎所在树荫下。
谢云颐自然懂得分寸,乖乖站在树下,探着脑袋,看两人怎么捞鱼。
只见那鱼吟声一靠岸,大将军说一声“动手”,谢祎就弯腰,眼疾手快地抄起撩罟。
“真是条大鲢鳙!”谢祎松开鱼钩,扬起撩罟,在日光下兴奋地晃了晃,“还是正口呢!”
“先上去看看。”封兰越提醒,让人将鱼抱着,别摔跑了。
谢祎连忙应是,兴致冲冲上岸,将鱼就着撩罟放在谢云颐眼前。
鲢鳙头大而宽,眼低嘴阔,脑袋乌黑。
谢云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鱼,当即惊得后退半步,小声道,“成精啦?”
这条鲢鳙少说十斤,是真的不小,能在金泉湖待这么久还没被捞走,实是有几分天意。
封兰越失笑,“不好说,但还是放了。”
谢祎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鱼,到底有几分不舍,摸着鱼脊多看了好几眼,才抱着鱼到水边低洼处,轻轻把鱼送回水中。
“好走不送!”
鱼从掌中滑入湖中,尾巴甩起一串涟漪。
谢祎大笑,就近用水洗了洗手,才叉腰往岸上走。
谢云颐哎一声,忙唤小厮上前,生怕这人因为太兴奋而滑倒。
谢祎摆手,自己走上去,甩了甩被水濡湿的袖子,正准备让自家阿姐和姐夫看看自己钓的鱼,便见不远处忽然有一褴褛少年手持长棍,牵着棕黑大狗跑过来。
“什么人!”谢祎呵道。
一众小厮忙回头,紧紧盯着来人。
谢云颐被这乍起一声吓得颤了下,下意识后退半步,封兰越上前揽住她的肩,轻轻按了下,然后望向跑过来的少年。
少年衣着褴褛,裤腿沾泥,衣裳补丁,面颊黝黑,眉眼带怒,似乎才从农地里出来。
“拦着我干什么!让我见姓谢的!”少年望着挡在身前的一群小厮,当即龇出一口白牙,恶狠狠道,“信不信我放狗,咬死你们!”
“什么人,闹什么闹!”小厮挡着来人,将人用力往后推。
少年虽然嘴上叫嚣着放狗,但实际上紧紧攥着绳子,连棒子都不敢挥,只是用胳膊挡。于是推搡不到几轮,少年就被一群小厮推在地上。
“不长眼的东西。”小厮道,拽着少年的衣领,正准备狠狠揍一顿来人,便被人喝止。
“住手!”谢云颐先开的口。
她遣退小厮,扫了眼其实已经垂暮病态的老狗,而后将目光落在躺在草地上、一脸污渍的少年身上,蹙着眉尖道,“小女谢云颐,你是什么人,为何想见姓谢的?”
谢云颐?
谢家大小姐!
少年闻言,当即抬起双眸,循声望去。
原以为仗势欺人的谢家女子会是尖酸刻薄之相,没想到官家小姐身着浅绿袄裙,眉眼盈盈若水,似湖中神女。
少年攥紧拳头,当即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再抬起头,目光狰狞而凶狠,道,“你就是谢家大小姐?就是你,害得我们今年劳而无功,什么都没有了!”
谢云颐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拧紧眉头,开口正欲询问对方什么意思,便见谢祎先一步迈上前去,怒气冲冲道,“胡说什么呢,再敢乱吠当心小爷我揍你!”
“祎弟!”谢云颐在对方动手前,喊住对方,然后侧眸望向封兰越,微微抿唇。
封兰越会意,让春芙扶着谢云颐,而后三两步走上前,摁住谢祎的肩膀,将少年从地上拎起来。
“若有不平之事,就好好细说,”封兰越站在两人中间,声音温和,却不容置喙,“倘再一开口,就揪着人乱骂,别怪在下不留情面。”
少年今年十六,也是壮实健硕的小伙子,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像小鸡崽一样拎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扫过谢云颐,又扫过被称作“祎弟”的锦衣公子身上,最后落在眼前身长如玉、身着黑衣的男人眉间,半晌,颤声问道,“你是,封将军?”
“说事。”封兰越道。
少年名叫赵肖文,是金泉山庄里一名农户家的儿子。与其他农户一般,他们都是靠捞鱼和种田为生。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于出产湖鱼和收割作物,然而今年,因为谢家大小姐到金泉山庄游玩,他们农户不得不推迟大半个月,以免农户乱窜,惊扰官家小姐。
可他们等得起,好时候等不起呀。大半个月过去,只怕什么都没了。
赵肖文不甘心自家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化为泡影,于是听见这边有声音,便大着胆子过来闹。凭什么官家小姐只是为了游玩,他们一家人就要挨饿,甚至可能因为还不上债,还要挨打。
谢祎听得愣住,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觉得荒唐。
“那个,赵肖文?”谢祎说,“你是不是弄错了,我阿姐是要来游玩没错,但我们可没做你说的那么缺德的事!”
“还能有假?”赵肖文反问。
谢祎摊开手,同他细捋。
他们来之前,的确担心农忙,影响游玩,所以他同山庄管事的打了商量,他们给每家农户十贯银钱,来换这半个月悠闲。按理说,十贯钱绰绰有余,甚至比收成好时还多。
“我们可没收到钱,不光是我,我邻家也没有!”赵肖文道,看向谢祎,一脸警惕,“你别以为我是粗人,就蒙骗我!”
蒙骗?
谢祎揉了揉眉心,看向自家阿姐和姐夫。
谢云颐垂下眸,若有所思。
她不信谢祎会蒙骗人,银钱自然是给了,至于为什么没到农户手中,那自然得找庄园管事的一问。
谢云颐深深呼了口气,游玩的兴致已然全无,她走上前,看了脏兮兮的乡野少年一眼,温声道,“赵公子,你若信我,便回家等着,待我问完山庄管事的,自会给你公道。”
赵肖文盯着谢云颐,眉目思虑,半晌,攥着拳头摇了摇头,“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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