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
白凤一手撑在机关门上,由着血顺着手臂慢慢地流向门上的枷锁。这道门上的枷锁似乎真的可以被血液所侵蚀,逐渐有了腐化的迹象。
但是腐化的进程着实太慢。
白凤心中推测,那咒术师所说的血泪,血液与泪水相溶,大约是为了加快枷锁的腐蚀。虽然毫无道理可言,但这东方之国秘术的诡异倒也不能以常理来论断。如今仅用他的血来化解,虽是速度很慢,得耗费他不少的血液才能将这个枷锁完全溶开。可即便如此,白凤也没有提起关于血泪的事。
少司命是个没有感情的阴阳家,让她落泪只怕比登天还难。
何况,他完全不想看见她哭。
少司命愣愣地看着白凤的手臂。
的确,她并不懂得怎样的情绪才名为悲伤。在阴阳家这么些年,感情一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什么是喜,什么是悲,这些字眼好像跟她毫无关系。她的生命中只有任务、杀人、任务、杀人,即便同大司命与星魂相处,心海也不会有更多的波澜。
千机楼前与他的一场羽叶交错,像是奠定了这日后种种的纠缠。被割断了的,或许并非仅仅是她手中飞出的叶片,还有她缝住自己内心的那一根丝线。
情绪开始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有了变化。
望着他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不忍,她微微张口,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没事。”白凤瞥了少司命一眼,淡淡道。
少司命微微抬起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即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温暖柔软,白凤的手本应着血液的不断流失而逐渐变得冰冷,被少司命这样轻轻触碰,似是一股暖流一瞬间袭上心头。白凤本以为她只是这样轻触一下就会立刻放开手,然而,少司命却是一动也没有动。
手背上的温暖,她传递给他的力量,让白凤的心头蓦地感到了些淡淡的喜悦。她无声的陪伴与体贴,是无边黑暗之中唯一的微光。
少司命略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和白凤的手,白凤望着她的神情,眼角忽然挂上了些笑意。
伤口的隐隐作痛似乎也已经毫无所谓了。
时间流逝,也不知他究竟流了多少血。等到连血色都快要从他的脸庞消失时,那构造精巧的枷锁锁扣终于被彻底地化解。他撑着机关门的手稍一用力,将那道门给推开。失血过多让他的精神有些许恍惚,踏出的那一步略有些踉跄,身子微微一晃,少司命迅疾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白凤抬手扯下肩头的薄纱,虽是已经濡上了血色,但也是聊胜于无。他握着薄纱,却没有动手,思索一阵后,将薄纱递给了少司命。
少司命明白白凤是想让她来替他包扎一下,但她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盗跖的话终归还是刻进了心里。
白凤见她不动,心有些疑问。而转念一想,一下子便明白了她所担忧之事,不免低声一笑,摇了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少司命双颊泛起了些许的粉红,接过白凤递来的薄纱。认真而又细致地替他包扎了起来。这一次比前次的动作更加细腻温和,虽然手法仍旧有些笨拙,但她仍然是可注意着不去更多地触及他的伤口。
包扎好后,少司命在指尖汇出一个小小的绿色阴阳球,手指轻轻一动,阴阳球隔着薄纱顺着伤口滚动。白凤觉得手臂上一阵凉意,疼痛倒也减少了不少。
少司命的阴阳术是可以操控世间林木的生死,这复苏的能力也只是对植物而言的。虽然世间万物大体灵性相若,她的阴阳术对白凤的伤势来说,也仅仅只能缓解他的痛楚而已。
何况她从来都只是杀人,没有救过人。
眼眸中带了些懊恼,她弯起手指,约莫是想再汇集一个阴阳球。白凤凝视着她的表情与动作,在她再一次催动内力之前及时出声叫住了她:“好了,这里别擅用阴阳术。我不痛,你……”
你别担心。
这话他终究卡在嗓子眼没有说出来。
机关之内并无咒术师守护,墨色之中唯有尽头处隐约地发出微弱的光芒。入口处写着一行字——“开盒即破”。
白凤与少司命并肩而行,逐渐靠近了那团不知名的光。
地上有一个发光的小盒,盒子前还留有一卷竹简。少司命弯腰将竹卷拾起,展开一看,上书记载的是秦国文字,仅写着八个大字——
“非爱即恨,一死一生。”
如此直白的含义,便是入此境之人,或是自相残杀,或是放弃生路,总之,只会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这一片虚无。
这样的描述,多么适合本是立场敌对的他们。
七处幻境,七种不同的破解之法,是否这禁咒空间当真可以识得人心,让他们碰上的,偏偏就是这一种抉择。
阴阳家与流沙,生死的抉择本来轻而易举无需考虑。
可他们,不一样。
对方对于自己的意义,早已不再是一个对手那么的纯粹。竹卷上所写的“非爱即恨”,对他们而言,倒是最适当的形容。
有些感情之间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没有这一场禁咒之间之中的相遇相处,白凤和少司命定会手下毫不留情,生死论断不过就是一瞬之间的事。可到了此时,谁也无法对对方下手。
即便谁都没有说出口,但有些感情,不必言明,就已经深入了心底,成为了最深沉的在意。
那么,选择另一条路,自我放弃么?
白凤心中冷冷一笑。他们都是杀手,杀手最大的本能,就是求生。只有掌握自己的生命,才能够有资格,去操控别人的生死。
不愿死,更不愿去伤害身边的人。
白凤与少司命对视了一眼。
她眸光淡然平和,想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望着白凤的眼眸中隐藏着浅薄的笑意,朝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凤知晓她与他的决定是一样的。
将小盒打开,幻境自然破解。那一个人去开与两个人去开,又有什么区别?幻境破解,其他人便是安全的,那么他们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至于生死。
他们并不需要什么“一生一死”,走到了这一步,要么同生,要么共死。用对方的命来换自己的,他们都做不到,尤其是白凤。
“换命”这个词在他心中是永远抹灭不去的最深的痛。
他们一起弯下身,一人扶住小盒的一边,一齐用力。
小盒被轻易地打开,盒中躺着一朵光芒四射的幽莲——并蒂的幽莲。
少司命敏锐地看见了盒盖的内里,写着一排小字。
“双人成,并蒂生;一人行,花凋零”。
唯两人一齐,盒中的幽莲才会花开并蒂,绽放不败。
原来竹卷中所写,恰恰正是错误的破解之法。这道秘术曾在东方之国施行无数,许多人都是因为这句话而在其中自相残杀,最终留得一人,无法开启小盒,生生困死于幻境之中。
幻境所变,远不及人心所变。
七境之术,禁咒之间,所依赖的人心,不过人与人之间最本源的信任罢了。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相信两人合力,才能够离开这个幻境。但凡开始有了怀疑的缺口,那么裂缝便会逐渐变大,最终也逃不过一个两败俱伤。
两人之间的任何感情都是如此,尤其是爱。
最需要的,就是信任。那是比口中言说的在意更加深邃的感情。
所幸,他们遇见的是彼此。是愿意相信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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