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血色雪茄(上)
又是一声炸雷,天地复黑,亚瑟朝着面前的黑暗,猛地大吼:“你走啊!!”
闪电再起。
玛西亚,已经不见。
亚瑟微微怔住,看着玛西亚消失的地方,看着路的尽头,默默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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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仰头。
注视远处的模糊,嘴角轻勾。
路尽头和天相接处,被闪电映的亮如白昼,他的瞳孔漆黑,透着点点紫蓝色的波光,才一秒,已如永恒。
双膝深埋在乌黑冰冷的泥水,亚瑟轻呵口气,低头看着手心的红色开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把它浸在泥水中。
紧握的手指,微微颤抖,一片湿冷中,终于松开。
嘴角笑意尚未灭,身体便被重重踹飞。
“咚!”
肺上被重踹了一脚,清瘦的身子翻滚着在丛林滑行数米,擦飞撞翻无数枝刺,直到背脊直撞到数米外一棵树身上,终于停下,然后慢慢,滑坐在地上。
粗大的树干竟被他撞的剧烈颤动一下。
漫天风雨,雷电交加中,树上的枯红枝叶纷纷下坠,霎时被紫红色的闪电点燃映透,如漫天血雨。
亚瑟背靠着树根,脸色瞬间惨白,抿了抿灰败的嘴唇,双手紧紧撑地,抬起一条腿,晃晃悠悠想要站起来,肺腑刚一用力,便是一声闷哼,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
再抬头,一个纯黑的身影已在面前。
亚瑟微微瑟缩一下,身体轻微一动,肺腑便如被无数碎尽的针刺齐扎一般,瞬间疼到窒息。
他伛偻起身子,闭起双眼,轻咳一声,鼻翼和喉腔立刻冒出一层层血沫气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顷刻席卷全身。
忽略全身的颤抖痉挛,忽略濒临死亡的窒息,忽略肺部惨烈的灼痛,对着自己,轻呵口气,慢慢挺直蜷缩的背脊:亚瑟,勇敢。
背脊还未挺直,肺叶已再次挨了狠狠的一跺。
科查尔一言未发,带钉的铁皮军靴,已再度如踏泥般,直接精准地踏进了他的肺叶。
这次,亚瑟已来不及闷哼,一声未出,背脊再次重重撞在树干上,身体斜擦树干飞出,安静地翻飞在空中紫白色的闪电里,凌空翻滚数米,重重跌进泥浆。
这一脚,仿佛被跺进了他的身体。
双耳轰鸣。
血,被不间断地呕出。
暴雨,倾盆,越加猛烈。
金发染血,一身湿衣。
一地的鲜血泥浆。
科查尔铁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冰冷僵硬如地狱的魔鬼,胸膛上下起伏,慢慢逼近脚下已接近死亡临界的亚瑟,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紧盯着他,“你…背叛我?”
亚瑟双手撑地,慢慢爬起来,双膝抵在地上,灰败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咳了几声,吐了几个血泡,头微微垂着,却再无声息。
科查尔紧攥起右手,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亚瑟似乎忽然感觉到父亲在靠近自己,不觉向后瑟缩一步,他紧咬着牙,闷咳几声,直到牙龈崩出血花,疼得模糊的意识才稍微清醒过来。
他吞咽了一下,仰头看向科查尔,胸膛起伏,勉力开口,轻声道:“亚瑟,永不背叛。”
科查尔直视他血红发紫的深蓝瞳孔,微弯嘴角,冰冷的声音,如魔鬼,没有一丝感情:“你拿什么发誓,永不背叛?你又怎么证明,会和她永不相见?”
亚瑟沉默了一下,微弯嘴角,“一切方式,如您所愿。”
科查尔沉默地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很好。”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在这儿的山间别墅,还记得吧。”
亚瑟肩膀不为人察觉的悄然轻颤一下,慢慢垂下视线,“亚瑟,记得。”
“我给你三十分钟,不管你是用跑的,还是爬的,准时到那里。晚一分钟——”
咔嚓——
科查尔单手上膛,枪口紧紧抵上亚瑟的额头:“这里,我会开枪。”
科查尔冷冷地看他。
暴雨中,父子二人沉默的对视。
亚瑟微微仰着头,任枪口在额上冰凉的重压,他一动未动,只是静静看着父亲,任发上粘的鲜血一点点流下,然后,慢慢,一道道划过视线。
他似乎迷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用力眨了下眼睛,继续看,似乎试图想在这个自己称了十六年父亲的人双眼里找到一丝对自己的感情,他看到冰冷绚烂的紫色闪电在他背后开花,他看到他背后滚动的层峦叠嶂的云,他看到有风席卷红叶在他身后掠过,他看到远处的狂风,暴雨,云沙,他认真地看,仔细观察,他一点一点寻找,细细推敲,却终究,没在这双眼睛里,找到感情。
亚瑟微笑,深蓝的眼睛里,终于结成鲜红的冰晶。
他微笑着点头,“亚瑟明白。”
科查尔慢慢退后半步,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一窒,他的动作微微僵硬,收枪转身,走进远处黑暗的暴雨。
他看到了亚瑟的眼睛,他看到那双眼里最后的渴望,他甚至看到了那片鲜红的冰晶。
一点点温,一点点涩,这是他多年来没有感到过的东西。
心里,莫名的窒,转瞬即逝,却微微痒痛。
他不明白。
他选择不明白。
这与他的荣誉无关。
应予以即刻的忽略。
科查尔大步走回车里,关紧车门,气息却久久未平息。
把启动钥匙插入,却没有拧转,也没开车灯,他怔怔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片漆黑中,硕大的雨滴在前车窗玻璃上顷刻的聚拢,然后被狂风刮的四散而去。
眼前,却始终弥漫亚瑟结满血红冰晶的双眼。
科查尔深吸口气,心里莫名的烦躁感却越来越重。
他沉默片刻,抽出储物箱里的雪茄盒。
皮质表皮是一层冰凉的触感,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待一层轻烟散尽,里面赫然放着三支近于黑色的深褐色雪茄,七厘米长,近二指宽。
科查尔拿起其中一支,打开第二层,在里面的加湿器中翻转湿润片刻,抬手放在耳边,手指捏着轻晃了一下,拿起双刃剪,沿着雪茄茄帽一刀剪下。
将盒中的杉木隔板取出,撕成条状,从大衣里摸出火柴点燃它,待硫磺散尽,把雪茄放在火焰上方45度角处,慢慢旋转,均匀点燃。
熊熊火光中,他气息微微平复,手指变换,气定神闲地滚动着雪茄,渐渐陶醉在雪茄慢慢被点起的满足感中。
深蓝眼睛里的瞳孔,露出了丝冰冷坚固的淡褐色。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沉默注视着这正被暴雨浇淋的天下,悄然扬起棱角分明的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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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雨滴,顷刻拧成道道相连的瀑布,或横或竖,在冷风中四处疾驰。
浩荡于天地。
入夜。
已深。
一声声卡在咽喉的闷咳,被滚雷淹没,却久不停息。
一个黑衣人疾驰在山道中,身体却摇摇晃晃,还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重重摔在泥地里。
该隐开着一辆纯黑的摩托,他沉默地看着暴雨中那个数次踉跄跪地,干呕不断,却又挣扎站起,在泥泞中不断翻滚的身影。
跪地,剧烈喘息。
闷雷般的咳,卡在肺腑中的干呕,像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每咳一声,两片肺叶便是一阵惨烈的裂痛。
满身泥泞。
看着满地的泥水,亚瑟轻闭上被雨湿透的双眼,再睁开,眨眨眼,微笑,双手撑地,想要用力站起,肺叶忽然着火,又是一声闷咳,一口血已溅出。
“喂,加把劲儿!十七分钟了。”一个悠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亚瑟怔了怔,抬头。
该隐在自己正头顶,负着双手,眨眨眼,微笑。
和自己一样,深蓝的眼睛。
亚瑟微笑,双眼里竟浮现出让该隐久违的笑意,淡淡的调侃中带着罕见的温和,“多谢报时。”
该隐瞳孔微缩,再放大。
…这温和,宠溺一般的,曾经有多熟悉。
又有多久,再未出现过。
该隐慢慢眯起眼睛,沉默片刻:“还有几公里,你比我清楚。”
亚瑟不再说话,绕过他,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是被铁枪砸伤的右臂,被子弹划伤的左臂,都使不上什么力。
被雨水浸透,正泛着阵阵烧痛。
亚瑟微弯嘴角,低头看看左右双臂,轻轻吞咽一下,紧紧咬牙,猛地用力撑地,终是爬起身,双臂开始泛血,粘稠的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滑,滑过臂肘,划过脉搏,跌落泥地,他仍恍然未觉地继续向前走。
该隐沉默,“…你想死?”
亚瑟微弯嘴角,回头看他,“带我一程?”
该隐微微怔了怔,笑:“我带你?”他沉默一会儿,微微侧头看着亚瑟,忽然眯起眼睛,打开摩托车车灯。
一道强光下。
亚瑟的腹部,一股鲜血正汩汩流出。
该隐怔怔看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嘴角,“好啊。”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冷酷,开着摩托车慢慢靠近他,“呵…又是你的好弟弟弄的?”
车灯的强光顿时射向亚瑟的眼睛。
他脸上苍白,嘴角带血,仍微笑着,只是在强光照射下,微微眯起眼睛,沉默。
该隐微笑,“怎么带?”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反手抽出一把带着血槽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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