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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难兄难弟(下)


胸膛起伏两下,丢下死狗一样两眼紧闭,四肢大张呈大字型仰躺着的亚瑟,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隋刃顺着江边,走啊走,走啊走。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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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仰头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睁着眼睛静静看了会儿天,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再控制不住,咧开嘴角,用力地笑起来,无声地大笑,大笑,直到整个身子都随着剧烈颤起来。

        眨眨眼,视线里,只剩下巨大的夜空。

        巨大的数不清的纯白雪花,从纯黑的夜空漫天的下,刺在身上,冰冰凉凉。

        血,顺着全身笑到开裂的伤口慢慢涌出,温热了雪地。

        混着阵阵,湿凉的江风。

        亚瑟仍是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隋刃紧攥着拳头,绕着江边走,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狂风吹尽全身的汗,他停下脚步,侧身面对着江面,沉默很久。

        忽然,他转身开始跑。

        身影飞一样,直围着整个江面转了个圈。

        直到再回到原点。

        然后远远停下。

        亚瑟仍静静躺着。

        身体仍是四肢大张的大字型,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隋刃沉默一会儿,慢慢走过去。

        雪在地上的亚瑟全身上下积了薄薄一层,眉骨位置细小的创口被雪填满,连带着眉毛上都是一层雪色的霜,脸色平静安详,看上去竟像个白发白眉、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一样。

        隋刃蹲下身子,重新背起他。

        只是,这圣诞老人,不怎么友好罢了。

        没想到这次,亚瑟竟不闹脾气了,乖乖趴在他背上。

        隋刃背着浑身冰凉的亚瑟,再次向远处走去,留下一地血色的冰晶。

        亚瑟再没有力气,像个八爪鱼,张牙舞爪地扒着隋刃肩膀。

        二人沉默。

        隋刃终于可以确定,这小子刚应该是冲自己…大晚上耍酒疯玩玩。

        沉默一会儿。

        “你背包里装什么,这么香。”背上传来咽口水的弱弱声音。

        ……

        隋刃脸慢慢变蓝,沉默,继续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唱戏声,瞬间把圣诞歌曲的声音给盖过去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远处的街角围着黑压压一群人,有声音正隐隐传来,抑扬顿挫好不咿呀:“蓝脸的多尔礅盗玉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喳啊啊啊啊啊啊啊…”

        隋刃沉默,在那个最后一个字拖了很久也没唱完的声音里扛着亚瑟继续走。

        亚瑟沉默一会儿:“…这是什么。”

        隋刃:“唱脸谱…京剧。”

        亚瑟在隋刃冷硬的背上摇头晃脑地蹭了一蹭:“中国歌曲博大精深…”

        隋刃沉默地点点头,继续走。

        亚瑟沉默一会儿:“张飞为何黑脸?”

        隋刃冷冷地:“他脸黑。”

        唱戏声继续重复。

        亚瑟再沉默一会儿:“曹操为何白脸?”

        隋刃望天,沉默一会儿:“…他脸白吧。”

        亚瑟再沉默一会儿:“关公为何红脸?”

        隋刃脸色由铁青渐渐转红,停下脚步:“可能我上辈子是他。”

        亚瑟了然地点点头,这个应该没错,隋刃是常被我气的脸红的,看来这个关公…脾气可能也不太好。

        亚瑟沉默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忽然,周围很热闹的样子,特别是那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饿了整三天的亚瑟舔舔嘴唇,还是醒过来,隋刃正走在大路上,周围到处灯火明灭,江风吹过,晚上六七点,初冬的天已黑透,虽是大雪,夜市上的人反而正热闹。

        夜市摊上到处是吆喝做买卖的。

        热火朝天。

        隋刃黑着脸在热闹非凡的夜市里大步往前走,忽然背后一声尖叫:“停!”

        隋刃愣了一下,停下,侧头,你要干嘛。

        亚瑟颤着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那个好…那个好。”

        隋刃脸色渐渐变紫,走过去。

        哦,卖乌龟的。

        亚瑟沉默一会儿,伸手拿起一个,喃喃:“…这个好。”

        隋刃侧头,看到一只很小很小的乌龟正在亚瑟手心爬。

        淡灰色的暗纹,小头小眼,和亚瑟正大眼对小眼。

        隋刃:“……”

        亚瑟笑,伸爪弹弹它的小头,“我哥们儿给你打招呼呢?”

        没想到这小龟竟真的扭脖子看看隋刃,一双乌黑的小眼晶亮。

        隋刃看它一会儿,它看隋刃一会儿,两只沉默地对视一会儿。

        隋刃:“……”

        “我要它。”亚瑟在隋刃背上指指它。

        隋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买。”

        回过头抬脚就走。

        前脚走后脚就被老板抓个正着,那老板看隋刃铁青个脸顿时朝四周呼天抢地地大叫:“哎呀大家看看啊,这人拿了我的王八就跑啊他不给钱啊不给钱!!!”

        人群聚过来。

        隋刃回头,亚瑟早把小龟揣怀里了,趴他背上一声不吭闷头跟他走,再看那架势是没人能从他手心把这王八掰出来了。

        人群渐渐聚过来,看到一个大男孩背着另一个大男孩都不免惊讶,后来看被背着的那大男孩金发碧眼,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弱弱的样子,都一副了然状,看来这男孩是得了病的。

        再看前头那个被老板抓着直喊“还我王八还我王八”铁青着脸的大男孩,都开始议论纷纷。

        夜市,顿时更加热闹。

        隋刃望天,付钱。

        两人继续走。

        “never…娜薇儿…她叫娜薇儿。”亚瑟在背后弱弱道。

        隋刃沉默一会儿,面无表情:“老板说这个是公的。”

        亚瑟:“……”

        继续走。

        烧饼…烤串…糖葫芦。

        要了各种好吃的亚瑟在隋刃背上嚼的津津有味。

        一阵寒风吹过。

        亚瑟抖了抖,咳嗽两下,“…刃啊,我觉着我里面需要穿个厚t恤了,这天怪冷的…”

        隋刃沉默一下,进衣服店随手捞了一件打折促销的t恤给他。

        亚瑟一脸嫌弃,“咦…我不穿。”

        咿,打折的,哼,我堂堂英国正统小王子。

        隋刃想了想,放下,单手把顶着一头金灿灿碎发的贵族亚瑟扛起来果断又走到外面地摊上,掏钱要给他买秋衣秋裤。

        亚瑟果断地:“哎呀,我穿。”

        隋刃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

        亚瑟结巴:“我我还是穿刚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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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走出那个噩梦一样的夜市,隋刃轻吁口气,向一个安静些的街道走去。

        背后的亚瑟终于老实了,大概又睡着了。

        隋刃感觉到背后温热的血越来越多,他加快了脚步,走进前面那个陈旧安静的小区。

        居民区里耸立着不少楼层,但最高也只有七层,整个小区的楼型属于矮胖型的旧式,这说明这个小区楼层不高但户型都比较大,每个房间的房顶也应普遍较高,最东边靠里的楼层前赫然停着隋刃那辆纯黑的旧车,不知什么时候已安了牌照。

        隋刃绕过一个弯走进楼栋里,向二楼走去。

        在西侧的大门前停下,把背上的亚瑟轻放在门口让他靠着墙,然后半蹲下身子,他忽然觉着不太对,向旁边悄无声息的亚瑟看去,果然,折腾了一路的亚瑟沉默无声,静静闭着眼睛,早已昏迷不醒,不过双手,仍紧紧托着那个盛了小龟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正慢慢淌下。

        眉骨上的雪化了,有些肿胀的眉骨上有一条裂缝,血,顺着化雪一起滴滴答答地向下淌。亚瑟在过道昏黄的灯下更显得苍白憔悴。

        似乎很久没见过这样狼狈的亚瑟了,看惯了这家伙平日嚣张跋扈、张扬大笑的模样,这样的亚瑟,看起来很不习惯,隋刃看了一会儿,心里微乱,收回视线低头在挨着门的地上观察了一阵,摸到一根透明的细线,他轻轻捻转一下,入手是灰,隋刃再抽出刀,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无色透明的纸片,一刀划开其中一层,然后把它面朝下黏在门下的地上,过了片刻再揭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纹路。

        终于确定是没人来过的。

        隋刃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铁色钥匙,背起墙角的亚瑟,打开暗灰色大门,抖抖头上的雪,开闸,关门,亮灯。

        几年前便布置好的安全屋,终于现出原形。

        一间空旷的大公寓。

        进门便是一个大客厅,南北侧两个大阳台,各有一面大落地窗。

        大客厅南面朝西凹进去,和南阳台夹角的位置,是一间厨房,透明的自动玻璃门;客厅北面,竟然还有台巨大的电视,对面是透明的茶几,巨大的沙发。

        客厅中心向西走是一个幽深的长过道。过道左侧是一间浴室和一间卧室,右侧只有一个门。

        隋刃进卧室拿了个防水的大毯子和棉被,铺在沙发上,把背上的亚瑟放上去,从一旁的背包里取出止血器械和绷带药剂,一刀便划开了亚瑟上身沾满脚印和雪泥的大衣,亚瑟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的单衣,竟然全是血迹。

        隋刃瞳孔微缩,发现这单衣竟被血完全黏在了一起,特别是心口的位置,竟全是一层层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血伽,因为刚才被自己扛来扛去的摩擦,已经露出了里面泛脓的软组织。

        泛着层层黄水,已经溃烂感染。

        隋刃沉默一会儿,起身走向浴室打开热水器,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钥匙打开过道右侧唯一的门,门打开,里面看上去只是间普通的书房,只有一个巨大的桌子,旁边的书架上堆满了积了层灰尘的书。

        隋刃拉上窗帘,摸黑在书架上取下其中一本书,在书后的凹槽里按了几个数字,只听“嗤”一声轻响,蓝色的荧光在凹槽里轻轻闪了几下,书房右侧的墙壁竟忽然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巨大明亮的房间。

        隋刃平静地走进暗门,暗门里是个超过了二百平方米的大仓库,东侧摆满了武器,还有一两个类似导弹筒的装置,西侧像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桌上放着显微镜,各种生化试剂和透明的瓶瓶罐罐,下面是一些机械部件和工具,靠边放着一台电脑,南侧则是一些用来训练体能和身体反应能力的器械,墙角堆满了速度球和几块铁板,上面吊着几根可以攀爬的钢圈,角落竟是个小型的擂台,上面放着几个沙袋。

        隋刃从西侧的实验桌上拿了个大铁盘,把其中几个试剂按比例混调在一起,直到透明的试剂里产生细小的气泡,他把这瓶药剂放在铁盘上端出来,走出暗门,在浴室里接了盆热水拿了块毛巾,返回客厅。

        把毛巾用热水湿透,药剂里的液体倒在毛巾上,顿时,一层气泡出现在毛巾上,毛巾竟慢慢变成了深绿色,隋刃把它敷在亚瑟心脏的位置,亚瑟轻轻皱眉,仍是没有醒来,隋刃敷了一会儿,把毛巾取出,毛巾上已是吸出的黄色脓液和深红血迹,这是一种软化血伽消炎阵痛的药剂,隋刃轻轻一刀,紧贴在心口和软组织混在一起的黑衣终于掉下。

        顿时,隋刃瞳孔微缩,默立原地。

        心口,一处深可见骨的烧伤,明显是被反复烧过的。创口不大但是极深,表层和周边呈不规则的零星,像是一层火星在皮肤漫延。

        这种伤口,他和裴以前只无意间在亚瑟手腕上见过,没想到他的心口位置也有,而且看上去这样…狰狞。

        左臂上方,一大片淤紫,已经泛黑。右臂,子弹划伤,新结的血痂也已泛黑。

        全身都是淤青的鞋印,肋骨异常肿胀。

        最严重的是亚瑟腹部,一个巨大的血洞,应该是自己上次刺过去的刀口,竟还没有结疤,细小的裂开,但是已没有血渗出——伤口上全是一层层烫伤,早已成乌黑泛脓的烙印。

        手腕间胡乱绑着的止血绷带已看不出颜色。划开观察,是该隐的血槽刀刀口特色。

        再看后背,像是被山石磨出的,一层层溃烂。

        真正的,体无完肤。

        隋刃沉默地看着沙发上安静的闭着双眼的亚瑟。

        这样…还没有死吗?

        再看着亚瑟左肩那道暗色的旧枪伤,那是几年前他曾经为自己挡过子弹的地方。

        手慢慢攥紧,隋刃轻吸口气,静静闭上眼。

        …我们可不可以选择,相信他。

        他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么?

        你看,你无法证明,而我,裴因他而死,我,已永不能忘。

        但是…

        但是。

        隋刃悄然笑起来,然后,慢慢沉默。

        拿出3过氧化氢、05碘伏溶液、氯己定溶液放在另一个空瓶里,反复冲洗浸泡亚瑟全身的伤口,割掉溃烂的肉,上药,注射抗生素,用止血钳止血,包扎。

        最后给他盖上被子。

        隋刃轻吸口气,站起身,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亚瑟怀里的小龟弄出来,在厨房找个小水缸放进去,端着小水缸看着旁边巨大的冰箱,很想把这水缸放冰箱里,很想的。

        隋刃打开冰箱门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

        亚瑟醒来在冰箱里发现已冻成冰棍的小龟,眨两下眼,然后炸毛,把自己的安全屋直接给炸了的机率大概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嗯,还是算了。

        隋刃沉默地选择把小水缸放在厨房灶台旁的窗台上。

        隋刃冷静地看看鼓鼓囊囊的背包,开始往外面拿东西。

        一个梨,两个马上要坏了的桃,一个熟玉米,一袋生花生,这些都是那个果篮里还没吃完的,隋刃都拿来了,再拿出今天下午新买来的哈密瓜和两瓶啤酒,把它们一起放进冰箱里。

        拿出下午买的那袋橘子放进浴室的浴缸旁边。

        隋刃笑了一下,嗯,自己喜欢泡澡时剥橘子吃的。

        把厨房里的碗橱、灶台等都擦洗干净,拿出背包里的花椒和一些调料放在碗橱里面,隋刃沉默地伸头在里面观察一会儿,发现其中一个装盐的小瓶里只剩下一点盐。

        隋刃皱眉沉思一会儿,继续把背包里最后剩下的菠菜、青菜,几个土豆、馒头、一小条鸡肉和西红柿拿出来。

        开始面无表情地洗菜,涮锅,刷碗筷。

        热锅——弯腰——拿油——倒油——

        忽然愣住:食用油好像…过期了。

        隋刃正在闷闷。

        “扑通!”客厅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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