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如果难受
隋刃拼力克制着全身的颤抖,却发觉这颤栗更是一次猛似一次,在父亲看不清神情的视线里,
他咬牙,咬牙,却再难维持冷静的面容,终是抱起双膝,向后退着缩进角落。
把头埋进冰冷的双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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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僵在原地,看着那个紧紧蜷缩的身影,顷刻已退进铁床黑暗的角落里。
他的背脊用力贴进墙壁。
他的头深埋双膝。
黑暗里,只有墙上的钟,一直滴答滴答。
小时候箫儿的笑声和眼前的黑暗无声重叠,交织成一层层影,模糊,又清晰。
然后,那笑声渐渐淡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只剩下时针,不停在转动。
他离自己很近,又那么远。
他紧贴墙壁的背脊一直在无声地轻颤。
林葛然想要移动,却动不了,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林葛然恍惚,沉默地看着眼前。
他是我儿子吗。
他是我儿子。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那么陌生。
林葛然手已抚上隋刃的肩,瞳孔蓦地收缩,手心下,竟像直接摸上了冰冷锋利的骨头。
同时,手心下那冰冷瘦削的肩膀竟猛地颤栗一下,立刻右移错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又是一声干呕,面前的隋刃已再次收缩起身体,紧紧绻缩进角落,咽喉像被什么卡住,赫然又没了声音。
然后,良久,黑暗中,那具身体,终于开始剧烈地颤抖。
终于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呼吸。
他的身子一直在抖,一直抖。
然后,终于开始,越发剧烈地,颤栗。
林葛然怔怔看着面前黑暗瘦削的身影,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抖成一团。
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正露出脆弱。
你有没有这个时候?
最难堪的酸怆。
不能说话,不能逃避。
…已无路可退。
孤身一人,面对的,是必须要面对的可耻的恐惧。
这种从内心涌上的颤栗,让你真正厌恶自己,甚至恨极。
紧攥的指骨已泛白,隋刃沉默,我不能怕啊,我不能怕。
他的头用力埋进双膝,睁大的眼睛干涩刺痛,他张大了嘴,拼命呼吸的姿势,肺里却仍像缺氧,已不能再呼吸进一丝空气。
林葛然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微缩,怔怔看着面前这个艰难呼吸的身影,轻张着嘴,已在无意间和他一起呼吸。
心,忽然抽了一下,终于,像被刺进一根冰,痛极。
…交出受过光热的每一层颜色,点点沥尽你最难堪的酸怆。这时候,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唤;更不用闭上眼祈祷…只要低低的,在静里,低下去,已困倦的头来承受,——承受,这叶落了的秋天,听风扯紧了弦索自歌挽…
从心底传来沉默的低吟。
隋刃怔了一下,在身体剧烈的颤栗中,终于慢慢闭上眼睛。
意识慢慢清醒。
林葛然沉默的立在原地,沉默地望着面前的黑影。
良久。
面前的身影终于停止了颤抖。
隋刃沉默,缓缓抬起头,视线微微瑟缩一下,沉默地看着林葛然脚下的地面,低声:“…对不起。”
林葛然视线飘忽了一下,看着隋刃被冷汗湿透的黑发,缓缓开口:“你…做噩梦了?”
隋刃沉默一会儿,双手仍没有察觉地紧紧抱着双膝,“…嗯。”
沉默。
林葛然也沉默。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两人同时开口。
视线交汇,又迅速移开。
没有回音。
直到有什么刺耳的声音响起。
林葛然怔住,看到隋刃抱在双膝间戴着铁铐的双手已在不停地颤抖。
有什么一闪而逝。
瞳孔微缩,林葛然伸手打开灯,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了隋刃床旁边。
隋刃向后又瑟缩了一下,刺目的灯光还是照射下来。
林葛然这才看清,隋刃的脸色竟是死一样的白,满头满脸的冷汗,手腕处,黏着一层碎黑布和一层可疑的…紫青色的…手筋。
林葛然脸色苍白如死,迟疑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摸了一下他湿透的衣袖。
滚烫手腕,冰冷铁铐,鲜红血。
林葛然瞳孔猛缩,僵住。
隋刃已立刻收回双手,用衣袖徒劳地捂住,紧紧抿起嘴唇,低头望着尤露出一点的铁铐,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为什么,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来。
“叮。”视线里多了一枚钥匙。
隋刃怔怔看了它一会儿,抬起头。
林葛然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微微侧过头,“把它去了吧,你发烧了,我给你拿点药,桌上碗里的东西…吃了吧。”
隋刃怔怔看着他走出去,然后从外面轻掩上门,他微微移动视线,看到床旁的桌子上,一个青色的瓷碗里,尤冒着热气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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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几乎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床上,默默出了会儿神,忽然,慢慢揉了揉眼睛。
张开手掌,手心,被血湿透的纹路。
原来,他整个身子都是被冷汗掩盖的滚烫。
原来,他一直在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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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很热。
隋刃一口一口吃。
汤滚烫,他咳嗽了一下。
胃痉挛。
隋刃大口喝汤,眼睛被雾气熏得有些发干。
胃痉挛的更厉害。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旁边刚去的沾血手铐,开始大口吞咽。
一声从胃里发出的干呕。
隋刃攥着碗掠进浴室,脚下踉跄,跌跪在地,他昂起头,直着背脊,手指紧紧抚上一阵阵翻涌的胃,然后,慢慢攥紧。
“…咳。”
忍了很久,一口带着鲜血的秽物还是顺着胃液涌进咽喉。
隋刃沉默地咽下,双手捧起碗,继续大口咽汤,大口吃面。
长时间的低烧让味觉不再灵敏,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能感到一阵阵翻涌的滚烫热气。
又是一声干呕,激起一阵灵魂的颤栗。
隋刃恍若未觉,继续大口往嘴里塞面,不要吐,不要吐。
终于睁开了漆黑的双眼,咽喉里一声呜咽。
黑色的血,顺着嘴角蜿蜒,带着才滑进胃里的汤汁细面,溅了满地。
隋刃怔了怔,抬手静静擦嘴,然后,越抹越多,最后,满脸满手的血和唾液。
他僵直背脊,静静跪在秽物旁,低头看着沾满腥气的双手。
然后,他忽然记起,梦里,那张腐烂的人脸,是裴。
终于,弯下背脊。
一声闷响,紧攥的手已重重撞向痉挛的胃,隋刃恍若未觉,仍一下下重重撞去,直到痛极的胃彻底麻木,他这才重新拿起身旁的瓷碗,捞起面往嘴里塞去。
“…别吃了!”一声低吼。
隋刃身后的浴室门口,林葛然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如死。
他沉默地盯着隋刃弯下的背脊,一眼石化,石化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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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安全屋:
风,顺着未关严的窗掠进,带着一丝凉气、三点雪。
“亚瑟…哥耍完最后一帅就走啦!”火鸟说完最后一句话,朝下面那个寒风中的小小黑影笑,做了个帅气拉风的得瑟手势,抬手关闭通讯器,双手几个动作,战斗机已毅然冲向前面巨大的厦顶。
…亚瑟,带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再见,我舍不得你的,我的朋友,不,还是不要再见。
“轰——”巨大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那天,天上下的不再是雪,是血。
那天,夜空恍若黎明。
火光从银河无声降下,宛如史诗,三天不息。
那场爆炸,应是震耳欲聋,地上举着望远镜的金发男子,双耳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在看一部无声的黑白旧片。
亚瑟静静睁开双眼,在黑暗中沉默一会儿,忽然弯了嘴角,哑着嗓子嘲笑:“呵…你小子最后也不忘卖萌。”
亚瑟再笑一下,笑容慢慢扩大,直到嘴角的笑痕变得深刻,他双手惬意地垫在脑后,沉默地望着虚空。
笑容慢慢变淡,深蓝的眼睛流光燃尽,终渗出了些透明。
虽然你是公的,娜薇儿…
never,永远不,你永远不要死,好不好?
我的公小娜,你是最好的乌龟,答应我,活一千年,好不好?
代替火鸟,代替裴,代替刃,代替玛西亚…代替该隐,代替我,带着我们所有人的份,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不要再死了,不要再死。
厨房传来水声,好像那只小王八正在回应,亚瑟笑了,是和我一样,做了见着老朋友的美梦,然后醒了吗?
唔…会不会是饿了?
我要对小娜好一点,它还要活一千年。
亚瑟揉揉肚子,晕乎乎地起身向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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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恍惚地看着一地的狼藉,耳边再次响起苏妈的声音,“那孩子,好像胃病复发了。”
他沉默一会儿,胸膛起伏几下,终是开口,“…如果难受,就不要吃了。”
隋刃背脊僵硬,沉默地擦净嘴角,慢慢站起来,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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