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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不管什么


天色很暗,只看到他侧过去的头,林葛然的呼吸却忽然窒了一下,他沉默一会儿,慢慢开口,“你…怎么了?”

        隋刃微颤了下身子,抬起烧的已经发晕的头,看向父亲,林葛然忽然猛地刹了车,看向右前面,“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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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刃怔了怔,看到父亲的视线穿过自己,他滞了一下,也向自己右边看去。

        厚厚的雨帘里,靠近路旁麦地的地方,歪歪停着一辆巨大的天蓝色越野车。

        左侧后轮,赫然是自己昨夜安的那个轮胎圈中绞着红丝的大军轮,现在,已经整个扁了,陷进满是水洼的大泥坑里。

        隋刃又呆了一下,林葛然已经取下伞边打开车门,边对他说:“你先呆这儿。”

        说完他撑伞下了车,拐到车前径直向路旁的越野车走去,风雨里,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车里的隋刃一眼,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走过来给他撑伞,林立已经开了车门跳下来,直跳到林葛然伞底下。

        “爸!!”

        林葛然愣了一下,笑道:“你怎么给我下来了!”

        “爸!”林立跺着脚,喷嚏两声,“反正我脚早全湿啦!”

        林葛然低头看,果然,林立一双纯白的跑鞋都快成泥了,哪儿还看得出颜色,支棱的头发也有点湿,小嘴唇惨兮兮的白。

        哪儿看过立儿这么狼狈过,林葛然心疼的皱眉,给他打好伞,揉揉他脑袋,低吼,“你怎么弄的,不会在车里等我吗?”

        林立委屈,低吼着回道:“车坏半路,他们都不下来!我不得下来看看呀!”心疼地扭头看:“…我的车胎!”

        车窗降下,“呜,林伯父!”

        “您可来了…”

        还有人小声嘀咕着,“不是说来了车队吗?咋把这大神请来了啊?”

        林葛然眼前一黑,这人还真不少,自家立儿哥们儿还真是不少啊…都不下来,敢情遇上点儿麻烦就把自己孩儿当枪使呢,这么大的雨,也不拦着他,由着他跳泥坑。

        林葛然微微眯起眼睛,皱眉,看着面前的小孩儿,不对,是这家伙也死脑筋,这些年被自己宠的白纸一样,交的这些朋友啊。

        …唉。

        早在林葛然暗自感叹时,林立早已又飞速地又打了两个喷嚏,在林葛然黑伞的保护下跺跺脚,一阵风又来,他忙缩在林葛然身前,可怜兮兮,“爸,我快冻死了啊,您老回去再说我吧…拉我车的车车队呢?”

        林葛然已经成了挡风玻璃,被一月的冷风冷雨吹个透心凉,翻个白眼,“还在路上呐,我先过来的。”

        林立在林葛然胸前缩着脑袋,被林葛然厚厚的胸膛挡住所有风雨,他缩着脑袋,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扁轮胎,沉默一下,忽然红了双眼,呆呆地:“爸…这是我最喜欢的轮胎,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它怎么会…我记得那老板说过,这个爆了胎就再不能用了…”

        林葛然看到林立竟然红了眼睛,大雨里有些呆的模样,愣了愣,心忽然剧烈疼起来,他滞了一下,一把把林立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大声道:“轮胎而已!爸再给你买!怎么,一个大男孩儿为这个能给我哭了?”他忽然放缓了声音,柔声安慰:“…爸的儿子!能这么脆弱?不气了啊…不气了…”

        早在二人沟通心灵之际,隋刃早已下了车,半蹲在那个湿透的大车胎旁,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雨,瞬间就浇透了他的后背,他不察,只是看着面前陷在泥坑里的扁车胎。

        伸手缓缓抚上这个自己昨晚确定安装稳固的车轮,怎么会…漏气了呢?

        这种车轮从工艺看属一级,经过军工严密制造,怎么会忽然漏气?

        手指在车轮的花纹里缓缓移动,忽然在一个很小的,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缺陷的地方停下,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手指用力按下,一道狭长,由斜侧方插入的口子,排除自然事故,这应该是…人为的。

        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雨里,却厚实而潇洒,“轮胎而已!爸再给你买!怎么,一个大男孩儿为这个能给我哭了?”

        隋刃怔了一下,揉了揉泛满血丝的眼睛,再仔细观察,按照车轮周边泥水纹理的显示,漏气时间维持了一整夜,在启动车子三十分钟后才爆发,潜在的缓慢漏气不会导致车祸,却会让车在遇到大幅度颠簸时深陷进去,随即气体快速漏完,这种精准的时间设定…是为了什么呢?

        除了自己,还会有谁…故意接近这车胎呢?

        漆黑泛红的眼睛忽然在车底座的横梁里捕捉到一个细小的,白色的…米粒。

        所有思考几乎在一两秒内已进行完毕。

        亚瑟。

        …昨晚,他都知道了。

        裴说,我们早晚会回去的。

        我说,我们回家后,会幸福的。

        那天,亚瑟真的在开心,他说,他会骑着马,来做客。

        雨越来越大,重重击向后背,凉的刺骨,车底渐渐汇集了冰凉的雨滴,一点点渗进隋刃的脖颈里。

        隋刃只是怔怔地僵在冰冷的车轮旁。

        远处干燥,温暖地,略带宠溺的声音还在继续:“…爸的儿子!能这么脆弱?不气了啊…不气了…”

        总算是把林立的气给顺过去,林葛然缓口气,再深吸口气,“我给你带了热水,你先去喝点,车上有干净的鞋袜…”

        “…父亲。”有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厚厚的雨帘里,看到隋刃漆黑的眼睛。

        自己的大黑伞装下林立已经满了,隋刃就呆呆地站在伞外面,和自己隔着一步有余,一身单薄的黑衣,苍白的脸色,全身已湿透了,包括头发,都在淅淅沥沥向下淌水,他伸出手把埋在怀里的塑料袋和水杯递到伞下,轻声道:“热水…鞋袜。”

        林葛然心口又微微窒了一下,接过东西,看着他皱眉道:“谁让你下车的!”

        林立忽然大叫起来,“林刃?!你还敢来?!!”

        林葛然回头,看到林立已经看着隋刃咬牙,他微微皱眉,还没开口就听到车里传来同样大吼的声音,“林伯父!就是他!!就是他我们今儿才困这儿的!这车胎!只有他昨晚动了!!”

        迅速的附和声,车里呆坐的各位开始喧哗。

        林葛然怔住,回头看向隋刃,“怎么回事?”

        隋刃僵了一下,微微垂下视线,沉默。

        雨声越来越大。

        他微微眯起眼睛,重复,“说,怎么回事。”

        隋刃沉默。

        只有雨声。

        心口有股隐隐的空气在汇集,汇集。

        林葛然深吸口气,忽然听到隋刃低低的声音,“对不起。”

        林立早已气到爆,原地呆了几秒,从雨伞里冲出来,直接冲到隋刃面前重重踹了他一脚,气红了双眼,“…你混蛋!我最后一天假期…我的…轮胎!!”他紧紧瞪着隋刃几秒,胸膛起伏,起伏,忽然弯下腰,边大喊边拾起地上的泥,重重向隋刃的头上扔去,“我爸给我买的生日轮胎!我最爱的轮胎!你把它毁了!你…你有不满冲我来啊!你把它毁了!!你为什么要把它毁了?再也修不好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把它毁了?!!说!说啊!你为什么把它毁了?!!为什么毁了它!!!”

        隋刃被踹的后退一步,退到了泥坑里,他仍是呆呆站着,头上脸上被扔了泥巴,顺着脖颈往下淌。

        热浪,开始滚滚袭来。

        背脊开始摇晃,隋刃努力站好。

        林葛然深吸口气,伸手抓住暴跳的林立,看着隋刃,微微眯起眼睛,“…你。”

        车里的李天飞忽然开口:“林伯父!还有个事不知道当不当说,我听立说过他门禁九点的,但是林刃,我们很晚离开时他才回来,比您的门禁晚了很久,我本来不想说…”

        林葛然怔了一下,看向隋刃,隋刃沉默。

        雨,越下越大。

        林葛然沉默一会儿,一字一顿,“我从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的人。”

        隋刃静静看着他。

        雨帘里,父亲的眼睛忽然变得冷漠,冷漠,连带着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他忽然开口,“说,车胎,你…为什么这么做。”

        隋刃静静听着,微垂下视线沉默,忽然,他轻轻笑了一下,“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静默。

        旁边的车里,没了声音。

        林立,没了声音。

        父亲,没了声音。

        没了声音。

        终于安静了。

        隋刃侧头,语言和语言,总是相似的。

        我记得,妈妈走的那天,你对我说过:爸的儿子!怎么会这么脆弱?不气了啊…不气了…不哭了…

        就像你说过,箫儿的生日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不会放开我的手。

        就像你在我回家那天,取了我的头发,去做鉴定了。

        越来越昏沉,高烧的身子,终于支持不了高烧的灵魂,滚烫的头颅,似乎有什么,恶魔一样的,在挣扎出世了。

        扭动的,混乱的。

        站在漫天的热浪里,隋刃这么想着。

        …爸爸。

        直到临走那天,你还说一直陪我到底的。

        你说不管什么距离,都没关系的。

        你说一百千万个公里,再加一千也没关系的。

        你说你一直在的。

        我吃人肉的时候,我在想,你在哪里呢?我饿的要疯了,看他扭曲的手指,我害怕的。

        我被那个人折磨的时候,我在想,你在哪里呢?我的肺要炸开了,我的胸膛被抛开了。

        我的朋友死了,我回来了,我在想,你在哪里呢?

        就像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不管我。

        泥巴,顺着眼睛流下,他抬起头,擦了下眼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父亲,笑了,“我的生日,你为什么要送他礼物呢,所以,我要毁了它。还有…你知道吗?毁轮胎,就像,杀人一样简单。”

        轻巧地,坚决地。

        身体,无声地翻飞在雨里。

        白色的雾,远处的麦田。

        …可以,这么解释么?

        只有这样,可以解释的通吧。

        …是你也会信的吧。

        林葛然赤红了双眼,看着翻飞进麦田河沟里的隋刃,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尖叫,他呆了片刻,收回脚。

        过了很久,望着摔进泥沟里的隋刃,他哑然开口:“你,本就不配过生日。”

        隋刃静静站起,看到父亲的背影,冷漠的声音,“自己把车运回去,不会再有任何人帮你。如果你想,你,可以不再回来。”他忽然停下脚步,侧头,淡淡地:“…我的家,已不需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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