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物必先腐
作者有话要说:</br>这章重口,吃饭不要看
尸体断手、断耳、断牙。嘴角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笑,嘴边的血。
早已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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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盯着监控,一帧、一帧。
三天三夜。饿了,他吃一口馒头,渴了,他喝一口水。
没有,还是没有。
该隐最后的脸,定格在37小时42分55秒。
然后,他被一个穿灰雨衣的男人倒拖着,死狗一般,拖出了监控。
隋刃看了二十八遍。放大、缩小、渲染,使用各种效果调试,试图找到一个清晰的影像,来判断,最后那个断手、断耳的人是不是该隐。
还有,那尸体旁边的,是不是牙。
元蒲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放下一碗江米粥,“多少吃点。”
隋刃没有开口,他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他的脸,接近透明,枯瘦的手,蜡黄地、在键盘上游离,不断敲出各种渲染指令。
元蒲胸膛起伏两下,终于再难忍住,声调颤抖里拔高,“我说,你吃点!你三天都没好好吃饭了。”
一片静寂里。
“咯咯。”下巴底下似乎是有声音的。
元蒲想,原来,隋刃并不是一直沉默。隋刃的嘴唇翕动,喃喃着,声音沙沙,元蒲听不清。
元蒲低下头,听到了隋刃枯叶一样的声音,辨不清的意味。
“怎么会呢…”
“不应该呀…不应该。”隋刃微微眯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彻骨的无助和茫然。
“刃…”元蒲心里像被什么不停歇地抓挠,他吸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
“三天,查出什么了么?”一个凉凉的声音悠悠传来。
元蒲心脏一空,回头,怕什么来什么,是姑姑。
楚汐倚着门框,吃着葡萄,闲闲看元蒲一眼,“三天,还什么都查不出么?我看,只是枯坐三天,发呆罢了。”
疫情期间被关着,她憋的很,也很闲,闲到都愿意来凑凑热闹,搭理这自以为是的土包子。
可惜,隋刃垂着视线,似乎是权当没听见。元蒲轻吸口气,努力先不去理会,他端起碗,“刃,还当我是…”哥哥这个词,他很难再说出口,他放低声音,“多少吃点,我打了荷包蛋。”
“这种废物,蒲蒲,你低声下气搭理他做什么。”楚汐眉头轻蹙,她最见不得自家人这样。
隋刃低声,“拿出去。”
元蒲愣住,缓缓吸气,“刃…”
“请你们也出去。”隋刃把双手从键盘上撤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他的声音似乎很镇静,元蒲却看到他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泛白的指骨。
“只找到了尸体?”楚汐盯着屏幕,笑笑,“可惜了,这远近闻名的小变态,我还没见上一面。贼鼠一窝,要死也应该死一窝才对,鼠哥哥威廉-亚瑟…”
“…姑姑!”元蒲小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他瞪着楚汐,已经不敢回头。
“怎么…”楚汐忽然不笑了,她淡淡看着元蒲,“你怕他们?怕科查尔家?”
“亚瑟不是坏人。”元蒲双眼慢慢赤红,“你不能这样说他。”
楚汐微眯起眼睛,竟然已经被元蒲一把推出了门。
元蒲推着楚汐出了门,门已经被他从外面关上。
“小姑…对不住。”元蒲垂下视线,锥心之言,他实在不忍心隋刃再听,可他也确实不懂,小姨一向对人宽厚,面对隋刃为什么这样凉薄,句句锥心,他压低声音,“可隋刃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往他心口扎刀,实在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蒲蒲,这道理你不该不懂。”楚汐并没有生气,她看着元蒲,冷嘲之色渐淡,目光里已浸入了柔和,沉默良久,忽然轻叹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合作,我不会允许这些堕天被人肉喂大的杂碎,还在这里。”
“隋刃他们一直想灭了堕天!”元蒲望着楚汐,深吸口气,双目已经赤红,也忘了再压低声音,“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不属于堕天!他们也是被拐、被卖、在里面被折磨着长大的!”
楚汐并不是不懂,她忽然侧过身子,沉默良久,轻叹口气,慢慢看向元蒲,“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蒲蒲,他们已经变质了。你是在指望,他们在灭了堕天后,还能恢复成…原样么?”
元蒲睁大了眼睛,看着楚汐,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从没敢去深想。
“荀子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有时候,人应该认命。元蒲,你听好。”楚汐慢慢停止背脊,双眼淡淡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隋刃,你也听好。此次合作过后,堕天覆灭、真相揭露之日,不是你们杀了我的林箫,便是我杀了你。”
经年之后,她依然干脆坦荡荡,既然压不住,就应该来狠的,彻底,让他害怕。再不迟疑,她冷酷开口,“我知道,你想杀了林箫。但是你们现在,最好老实一点,别耍什么花招。别说死一个该隐,就算是十个该隐、二十个亚瑟。”她柔和地笑笑,轻弯起嘴角,吐出恶毒凉薄的最后一句,“如果聪明,堕天覆灭之日,便该拉着你堕天的小伙伴们,一同赴死吧。”
话毕,她转身离开。
实际上,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那天,一切结束的时候,她也可以为这场罪恶偿命。只要,她的箫儿,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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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很有道理。
隋刃想。她说的真有道理呀。
他想笑,他想笑着听到头,他很久、很久,没听到妈妈说话了。他一直以为,未来,不管什么时候,她说什么,他都是爱听的。隋刃沉默地靠在门后,身体僵硬,一直听到她离开。
他终于坐到了地上,胸口,轻轻起伏。
亚瑟不是鼠头。
他们,可以死,如果真能灭了堕天,到了那天,可否自己先死,让亚瑟多活几天?自从在科查尔身边,他还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还有伊凡,那个虎头虎脑的潇洒小子,会变成一具尸体,他只是采购物资养活他们的人,并没害过人。
有一瞬间,他很想开门冲过去,去问,去恳求,除了我们堕天的这几个杂碎,伊凡能不能不死,还有阿年,他已经残废,他不会害人,他研究草药。
该隐可以死,可他的孩子,已经没有父亲了。
他沉默地,垂着视线。他忽然想起很久前和阿年的对话。
“1944年,华沙举行了反对德国纳粹的起义,当时因为苏联的漠视与旁观,华沙的医院被毁,伤者被烧,这让德国重新有了挣扎求存的力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必要的牺牲本可避免…我最近在研究集体主义心理学,我在想,堕天岛上的那些人,有多少愿意真正为了堕天牺牲。我看过当年二战时德军某些士兵的私人日记,他们也想希特勒死,他们也想有人阻止台上那个人继续发疯。可惜他们白天,还是要扮演一个纳粹合格的兵。也许我们,可以和堕天一些联盟外的人合作。灭岛之时,放过他们。”
恍惚里,他听到自己当时的声音,“阿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按你的想法做,我们只会在灭了堕天后,创造一个新的延续品。”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们堕天的每个人,都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全都应该死?”
隋刃沉默,当时,他其实不确定。堕天的每个人,都该死么?裴,该死么?几千、几万条生命,有像裴那样的人,该死么?
他忽然笑起来,干净、干净一会儿就好,不想、不愿杀生,挣扎过。
他们,腐败的泥沼里,汗流浃背,一直努力向着阳光生长。
…靠近过。他们以为,他们靠近过。
原来阳光,早已抛弃他们。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有时候…人应该认命。”隋刃重复一遍,似乎在告诉自己,应该记住。
早已腐烂,环境不可违。原来,这些,他一直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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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三天不眠不休的隋刃睡着了。黑暗里,他睡的很沉,第一次这么沉。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看到了林远,他穿着一件宽大的亮片风衣,一个翻身,已经坐在了窗边,风衣一角,被他压在腿上。原来那天,他的眼睛那么亮,他直视着自己,轻轻开口,“隋刃,记着你答应我的,与天皇合作,还有…”他忽然低头,笑了,“也没什么了。”
他微笑,然后后仰落下。
他看到自己,抱着骨灰盒,走在晚冬的大街上,沉默地走在人群里。
只有当失去来临,才会想要珍惜;只有当死亡来临,才会感到寂静。
生而无名,死也无名。
有歌在响,“这故事一开始的镜头灰尘就已经遮蔽了阳光,恐惧刻在孩子们脸上,麦田已倒向战车经过的方向,蒲公英的形状,在飘散,它绝望的飞翔…止战之殇。”
阿卫笑了一下,咽喉已被银线勒住。该隐手速很快,一圈圈缠住,他淡淡地:“不用再说最后一句。”用力一扯,他叹口气,“这世上很多事,很多人,没有告别…也不需要告别。静静走,就好了。”
他听到自己在问,“你又想怎么走?该隐。”
“我?”该隐歪过头,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去想,医院的白光打在他脸上,他轻轻蹙了下眉,违和地出了神,“要真有那么一天,全世界…大概都会看到。”
“会告别么?”
该隐罕见地怔神。
“信我,没有人需要…你的告别。”
该隐扼住了一个人的脖子,隋刃听到,自己在说,“我不在乎。”慢慢把手攥在身后,“你知道,我什么也没有。”
“你有很多啊。”他忽然看到,该隐面色苍白地看着他,嘴里的血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流,血红的眼睛慢慢流下泪,黑暗的美瞳流出来,他血红的眼睛慢慢露出湛蓝,远处的警鸣渐近,“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
“嗯…这才是我徒弟该有的样子。”花修罗冰冷的脸上,似乎终于带了一丝笑,他盯着自己,像一头兽盯另一头兽,“如果有一天,我真做了什么,我希望,你像现在这样,杀了我。”
隋刃低头,看到自己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不要抖!”花修罗忽然冷喝。
“你的敌人,不会等你颤抖。”花修罗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嘴角痉挛般开阖,狰狞间露出一丝无谓,“收起你的怯懦。”
“古人云,十年磨一剑,七年亦如是。你看,这片海,是不是很平静。”黑暗里,原说,“七年之前,听说这里,发生了数次海啸,沉没过很多船。”
黑夜里的海,很静,很静。他看到自己,垂着视线,蹲在昏暗的沙子里,他伸手,摸到一只蜗牛,触感凉而滑。
原没有回头,他蹲着,依旧望着那片海,“这里以前是个热闹的港口,你信吗?后来因为那场灾难,世人把这里忘了。这里…变成和百慕大三角一样避讳的存在。”
“以前的以前,这里和现在一样,依然安静过。”隋刃听到自己暗哑的声音,“安静还是喧闹,这里,从不在乎。”
“我在乎。”原慢慢站起来,狠狠盯着自己,瞳孔里都是决绝,“被拿走的,都要还回来。被诋毁的,都要复仇。被轻视的,都要铭记。被屠杀的,都要…杀回去。”
“你们也会死!”金川后退,后退,忽然嘶哑地嚎啕,“——你们都会死!!”
他慌乱地去按按钮,却寂静无声。他脑门锃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上的纹路带了一丝难受。临死了,他是想哭。
原淡漠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低头,翻转手中的剪刀,“你的开关,很美。但…无用。”
“轰——”
大钟忽然呜鸣一声,金色的油蜡已扑面。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依旧是那间黑色的屋子。那个腐烂的人,看着握刀的自己,哀求,“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吃我。我怕疼,我其实怕疼。多疼啊,你也疼吧?多疼啊?”后来,那声音不叫了,最后,他说,“我的右臂,很痒,帮我挠挠,帮我,咬掉它吧。那一块,先喂那一块吧。先咬它吧。先吃它,先吃它,吃它…吃它。”那梦魇的声音,此后经年,一直回响在他的梦里。
他看到自己,一语不发,慢慢蹲下,慢慢靠近,斜着,停顿很久,终于,把刀插进了那人苍白的脖颈里。
其实汗流浃背的感觉,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很多人不知道,汗是横着滑的,像在瀑布里荡秋千。
其实伤口越深越不疼,坏死神经的皮肤疤痕上,是痒,巨大的没有停止的痒。很多次,在迷糊的意识下,左手把很多疤痕一块块抓破,没有约束带控制,他曾经把自己抓烂过很多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晚上,只有疼痛、痕痒的感觉缠绕,他没有精力再去理会欺辱和恶意。其实承受的眼神多了,人可以自我解离。
我宁可选择剧痛,都不要选择痕痒。睡梦里的人,仍然继续用力抓、抓、抓…直到指尖指甲里满是血块。然后,把血水涂到鼻和脸上。
堕天雨点一样散落的黑屋里,有太多次,太多人忽然在凌晨嚎吼、崩溃、把刀插进自己的眼里,嘴里,太阳穴、脖颈里。
其实人的伤口多了,不像沟壑,像岩石,像石头表面的粒。其实胃疼的很了,就不疼了,不想吐了,是空。
其实真的饿到极点,并不觉着饿,反而觉着撑。
其实腐烂的屋子里,有很多老鼠。
老鼠并不爱吃死人肉,同类多了,它们胆子很大。它们更喜欢活着的,唯一活着的那个人。趁他入睡,就可以咬掉几块肉。恶狠狠地缩在一起盯着他,边撕边扯,边吃边嚼。
其实老鼠的眼睛,大的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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