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依稀盛世

　　却说保福帝姬赵仙郎，在龙德宫，说了一通笑话，引得道君皇帝高兴了之后，就趁机夹带私活。

　　她将那枚原在资水，沉寂了近千年，从大浪淘沙中幸存了下来，带着空间密码，将甘木指引到大宋朝的崇寜通宝，双手合捧，恭恭敬敬地献给了父皇。

　　太上皇给帝姬整懵了，眼神严厉起来，将铜钱放在手掌上看。

　　他自己的书法，他当然是最有心得的。将“崇寜通宝”的一部分，拿到饶州提点铸钱司去冶炼铸造，也是他拍板的。他想寻找最精纯的铜，制出足以流传万年的精品。

　　那样，等他道君皇帝飞升之后，人们依然记得他的是，曾经震古烁今的书法，崇寜通宝，还有略逊一筹，却依然精妙的画作。他留给世上那么多美的东西，后世的历史学家，再怎么肆意地去运用春秋笔法，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因为，美是由心而发的。

　　当兄长哲宗皇帝病重，又没有后裔时，他偶尔也会出神，幻想过成为上天的儿子。那念头一瞬即逝，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太多的爱好。大臣们也知道，端王府最不缺的，是艺。

　　玩物丧志，这样的大帽子压下来，端王爷怎么能做皇帝？

　　他自己比别人更怀疑。

　　哲宗薨了。宰相章惇在朝堂，只差拿拳头揍人，极力反对立端王为帝。

　　太后只要赢。太后一党也要赢。章惇太狂了。六十六岁了，走路都战战兢兢的，还想独擅朝纲。

　　章惇环顾身后，又有几个大臣，与自己没有过节呢？

　　用不着站队了，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章惇退出了朝堂，他给自己在大宋朝，留下了一个背影。

　　骄傲，而孤独！

　　是的，再过千年，倘使章家有后，要请他们记得：

　　章惇，是条汉子！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太后赢了。端王被赢了，在朝堂，他是个筹码。

　　翻开筹码的两面，分别刻着“敦厚”与“温顺”。

　　而当时的大宋，北面是鹰视狼顾的辽国；西面是跃跃欲试的夏国。

　　大宋朝，需要的是雄主。

　　赵佶心思机敏，他从不缺智慧；缺的是能帮他把握内心方向的，意志坚定的能臣。

　　这样的能臣，大宋也从来不缺，可也是最遭忌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智计高明者，无不是看似长袖善舞；真正独处时，将那满腹心事，捋到一日三省的地步，心情忽上忽下，竟似那如履薄冰一般。

　　为了塞住天下悠悠之口，赵佶智计百出，振作了十几年，一手缔造了“崇观盛世”。此时，物阜民丰，歌舞升平。

　　政和七年，当他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时，他自满了。

　　同年，他启动了劳民伤财的艮岳山工程。

　　这件被后世讥为笑谈的造山奇迹，极尽奢侈，包罗万象，是园林建造史上上的里程碑。却极大了削弱了大宋的国力。

　　工程还没完，宋江反对在梁山泊征税，方腊反对花石纲，一南一北，先后聚众起义。

　　赵佶机智过了头，半路改元宣和，艮岳山工程照旧进行。

　　他住在皇宫，眼睛的目光越不过禁城，反而是耳朵好使，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

　　百姓在寒风中，耳朵生了冻疮。他们更愿意用眼睛看。他们看到的是饿殍盈路，那官府还在强抢民财。

　　宣和，宣和！这是道君皇帝的宣和！

　　大宋百姓，是不会宣和的！

　　方腊败了，死在东京。

　　他临死前，不知有没有，在艮岳山，看到他后园的杉木？那杉木上，有没有他儿时刻上的名字？

　　他的部下，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都看到了，东京上空，飘荡着一个倔强的灵魂，方腊！他们不会宣和！

　　宣和到底是完了。现在是靖康元年的八月十四。

　　他退位了，接替他的，是更加敦厚的长子赵桓。

　　他幻想着自己能在一潭黑泥中抽身后，百姓不记得他的过失。

　　只记得他的字画，铜钱，还有他的崇观盛世！

　　太上皇面色凝重，盯着那枚铜钱，久久不说话。

　　保福帝姬也觉察到了。她听说过，爷爷那一辈，有王安石推动的熙宁变法。

　　太上皇为了表示继承父亲的遗志，将在位的第三年，自己的第二个年号，改成了崇寜。

　　那是他最好的年代。喔，崇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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