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权力斗争之礼物【三】
直到她看见把她带走的人,咳出艳红的鲜血,她明白了为什么逃跑,因为是弱者所以只有逃跑,逃逃逃……
那段日子是巧玉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也是那段日子教会了她很多。
法律,文明不过是阳光下的东西。可是世界到底还是会有黑暗,比如她现在就正在黑暗中奔跑……
小客栈内血莺和巧玉相对而坐。
血莺在擦拭着剑,巧玉在收拾东西,这是在逃亡途中唯一安宁的一天。
血莺没有食言,那天她在后院杀了两个黑衣人救走巧玉后,就带着她一路逃亡。
那些人追的很紧,让血莺都没有时间跟巧玉解释,只有用粗、暴的手段让她闭嘴并接受。
“明天就到了”清冷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巧玉惊诧的扭过头,这是这么多日子里她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她身上的衣服依旧如被巧玉救起时一般艳红,多日的逃亡也没有让她的红暗淡一分。
“恩”巧玉轻轻应了一声,快速的收拾着包袱。她不知道血莺说的到了是去哪里,但她知道不过一会就又会有人追上来,她们就又要逃亡,如果不带好食物她就只好挨饿,这几天的逃亡经验告诉她血莺是不会管她的,她也不想在试试蚯蚓在口中蠕动挣扎的感觉。
果然不过一会便听见血莺轻语一声“走。”
巧玉熟练的跑到窗前被血莺挟着掠出窗外,回首时正看见几个黑衣人从旁掠来,耳边响起血莺一声冷哼:“记住了,这些是你的仇人,不共戴天。”
巧玉看着被血莺甩在后面的黑衣人,呆木的双眼微微泛出血色。
那一双双罪恶的手都沾过乡亲们的血,那一柄柄光亮的刀都是用乡亲们的血洗出来的。
她现在恨不得就这么冲过去和他们拼了,但她头上的桃木梳却时时提醒着她,她的命是怎么来的。所以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浓成了一声重重的坚定的:“恩。”
血莺微微一顿看向臂下的巧玉,她真的没想到,如此善良心软的巧玉会发出这么坚定的声音:“好!记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血莺发愣的一刹那,身后的黑衣人已有几个赶了上来。以‘千里刺燕’的手法发出的暗器夹杂着劲荡的风声,射向血莺。
这一下不是个‘透心凉’怕也是个‘对眼窟’。
血莺却真是艺高人胆大,又或是穷途末路在无畏惧。
只见她空中一个‘千斤坠’直线飞落,长长的纱袖一抚地面一个‘紫鸥掠水’贴地掠过。
就在血莺放要挥袖掠起之时,赶在最前面的人一个‘挂刀上马’回刀反手,这一刀真是又急又险,非削下人半个脑瓜壳不可。
血莺反抄巧玉,一个‘浮萍随水’平平荡出一丈多远,可惜后面已有轻功较佳者飞掠而来,一式‘力劈华山’由上至下斜劈而出。
若是平时到也无事,只是如今带着巧玉不便施展身形,又连日奔波且新伤未愈旧伤又发。是在也维持不住身形向下落去,只盼躲过这力斩一刀。
来人是布了天罗地的,只见血莺还未落下去,底下已经掠来一人刀刃上挑只等着血莺落在上头断成两节,血莺只好一翻身将巧玉死死护在怀中。
天下世事总不绝人路。
血莺若是真的就这么抱着巧玉滑下去非成饺子馅不可。就在着生死攸关之时。斜下里一人掠出,娇声喝道“休伤吾主!”
闻声,血莺已知是自己手下姐妹来救,精神一振,强提胸中一口真气。
先是一个‘咸鱼翻身’自空中倒立而起,轻点木叶,反身回旋。接着一个‘顽童抛儿’玉手一送把巧玉平平拖出,扔给早在下面接应的姐妹。道是啰嗦,却不过是瞬间尔尔。
第四章
红纱长舞,刹那间天地唯一片艳红。
长长的红纱袖如玄女飘带,优雅魅惑。
围上来的人一时间撞树的撞树,哀嚎的哀嚎。
能唉唉叫上几声的到是好的,有的立时断气,却也少受了些罪。
血莺自空中悠悠飘落,血纱飘散,墨发飞扬,好一个踏波仙子:“各路请回吧,到了地界儿在拿手把儿可不太好。”
“撤”依旧是哪如铁器划过锅底般刺耳的声音道:“血莺小姐着意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江湖上的血性汉子都等着你!”
“呸!好厚的脸皮。”血莺身边一粉衣女子怒声啐道,正是方才斜下冲出大喊‘休伤吾主’那人。
“劳众位相候,血莺先行谢过,不知待下次血莺落难之时,各位打算多少好汉来赐教。”血莺笑道。
“你且等着就是。”那人冷哼一声遂帅众离去。
“好,我便等着。”血莺一声长笑,声音遥遥追着那人传出。
“小姐我们也走吧。”待声音停下后那粉衣女低声问道。
“备轿。”血莺小声道。
“小姐?”粉衣女微有诧异的看向血莺。
“备轿。”
“是。”粉衣女转身向众姐妹道“带着孩子奔波不易,姐妹们去备几辆马车来。”
众女不敢迟疑,齐齐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这粉衣女子是血莺的贴身侍女,名映云。自十岁起便随在血莺身边,至今已二十年有余。不说是心意相通,却也能把血莺的心思,猜个左右差不离。对血莺的种种习惯是比她自己还清楚的。
她知道血莺因那人的一句话便从不喜坐车,是以方才血莺说备轿时不禁惊诧,但在看见血莺苍白的面庞和微晃的身子便已明了,回身以巧玉为借口让众姐妹备车去了。
见众人散去,血莺心头一放,脸色一白,一口血便喷了出来。红色的叶盛着红色的血……
本来以血莺的武功,不至于被那些乌合之众追杀的如此狼狈。事情还是要从九月三十说起。
那日血莺赴溟月十年之约时本没想过回来。
——毕竟有些事只能用血来洗!
谁知!剑将如喉,溟月忽然住手。那对淡漠的眸,缓缓的描绘着,仿佛懂了什么,又仿佛淡然了什么,慢慢将剑撤下,转身离去。
此时血莺已伤的不轻,强撑着向外走。没走多远就被这些所谓正道劫下,强拼着挨至芸娘家时,便已是强弩之末,加上几日不停的逃亡,方才一战便似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不差。此时一身武功怕只余十之一二,又压抑着身上重重伤疾,只怕一个身体稍强的汉子便可将其置于死地。
落叶满天红不扫,路前枯木马蹄轻
红纱飘荡,红叶满天。血莺倚在车内轻轻的咳着。不停的咳嗽让她苍白的的脸,浮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咳咳……你,过来…”血莺向蜷在车厢角落里的巧玉招手。
巧玉默默的起身走了过去。
“把你的桃木梳给我看看”血莺伸出手。
巧玉微微犹豫下,便乖巧沉默的把桃木梳递到了血莺手上。
血莺细致的轻抚着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仔细的描绘着上面的纹路,一点点,一点点,走完复杂的线条。
晶莹的泪珠狠狠地砸在梳上,沿着繁杂的路线缓缓流淌,分不清是喜是悲。
“果然是他……是他……”血莺轻轻低喃,又突然抬首问道:“你今年多大!”
“六岁。”巧玉木然答道。
“六岁,六岁!好一个六岁!四年啊,四年那——咳咳咳咳……四年…….”血莺仰天长啸。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艳红的鲜血霓漫了白色的绢帕,她抬眸望向巧玉,看着巧玉那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眸。多么像……多么像…….那双眸….
谦郎!你瞒的我好苦…….好苦……
‘谦郎我不能伴你身边,就让我来代替你保护她吧’血莺心中暗道。
“愿为吾徒否。”血莺庄重的道一滴滴泪珠不断的滑落,中间饱含了多少只有她自己能知道……
“恩?”巧玉木愣愣的抬首,呆呆的看向血莺。
她从未见血莺哭过,即便受再大的伤,也只见血莺默默咬牙忍着。哥哥给的这个木梳到底有什么,竟然让她伤心至此。
“小姐,到了。”娇俏的声音打破了车内诡异的气氛,车帘从外面轻轻掀开,一只白玉般的手衬着粉色的衣袖伸了进来。
——这当然是映云的手,也只有映云一个人能把手伸进血莺的车内。
“恩。”血莺微微皱眉淡淡的回到,缓缓起身扶上那白玉般的手。
也就在扶住那白玉般的手的时,血莺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射出几点寒光。那白玉般的手却无力的搭在血莺手中。血莺右手一拉一拽想将映云拉进来。
——她当然拉到了映云的手,血莺的车里只有映云的手敢伸进来,但映云的人决不敢进来,所以血莺一拉一拽进来的只有手,一只白玉般的断手。
手被人齐腕砍断,断处沁着血,待血滴干,这只手就渐渐苍白,渐渐干瘪,就像枯萎的鲜花一般。
巧玉的胃忍不住收缩,她蜷在角落里不停的呕着。
这种情形没有人会忍住不吐,但血莺没有吐,或许她已她已不是人。
——有些人虽然活着,动着,但她的心已经死了,血已经冷了。这种人或许就不在是人了。
血莺看着那只被人齐腕砍断的手,手指上还涂着映云最爱的杜鹃蔻丹。
“杜鹃,杜鹃……”血莺看着干瘪的断手上浮现出的图案轻轻低、吟,眸中掠过一抹忧伤:“你是何时喜欢上它的呢?”
——爱情有时真的很奇怪,它可以将庸俗的人变成可爱的仙女,也可以将可爱的仙女变成恐怖的妖魔;可以把成熟的女子变成撒娇的小孩子,也可以让无知的孩子学会成长。就想芸娘,就像云英,也就想……映云。
血莺静静的驻立在马车上,车子没有动,也在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因为外面已经没有能动的人了,所有人都静静的躺着,胸前插了一朵盛开的杜鹃花,连拉车的马也不例外。
“玉儿,下车。”过了好半天血莺长吐一口气道。
巧玉强忍着恶心,苍白着小脸,走下车,今天绝对是她见到死人最多的一天。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空中杜鹃鸟啼鸣。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血莺微微闭眸轻轻叹道:“归去也好。归去也好……”
修长的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牵起粗糙红肿的小手。
归去…….归去……
冷风为刀,白雪为刃,自天边压下,以万物为薪材,大地为铸炉,将一切溶为银色,天上地下连为一体。
自天际两个身影缓缓走出,一高一矮。
两人身上裹着厚厚的雪裘,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
“累吗?玉儿。”高的身影微微垂首,看向身边矮的身影道。
“不累。”巧玉扶着血莺两人吃力的走在雪地里。
“好,快到了。”
“恩。”
这两人正是那“不如归去”的血莺和巧玉。
却说自那日后,血莺便带着巧玉一路向这边来,一、不在避追赶躲仇家,二、血莺想为巧玉置办些衣物。是以一路游山玩水一般慢慢走来。
这些日子将养着,巧玉的身子渐渐复原,血莺的身子却越来越孱弱。虽然巧玉不知道如此强势的血莺怎会如此,但是血莺却知道她这一身武艺算是废了。
本来以血莺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应该叫人赶车上来的,可惜二人要到的这雪山深处车马是来不了的,又没有人肯来,所以二人只好一步步走来了。
又向前行一段,直到一个被雪包住的大山前站定。
山前老梅虬枝,暗香浮动,雪深缀以梅红,朦胧飘渺,见之自忘。
“玉儿,可瞧见那棵老梅?”血莺指向前约五十不远处。
“恩。”巧玉答道。
“好,可看见最艳的梅花下斜出的枯枝了吗?”血莺问道。
“恩。”巧玉答道。
“去拿枯枝下,敲..咳咳…..咳….敲….”血莺攥着帕子不停的咳嗽,点点鲜血沁的煞是惊心。“四快四慢,三缓三急。”
“好。”巧玉扶着血莺缓缓坐下道:“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转身向哪里跑去。
这些时日巧玉虽所历之事皆属不幸,却未能磨去她心中善之本性,血莺对她的好,自是铭记,虽感疑惑,却也怀着感激报恩之心。
巧玉去那树下,依血莺所说之法叩击,不多时,那面被雪层层掩埋的山壁缓缓裂开了个小缝,山壁上的雪也掉下来了些,一团白色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一切看的巧玉目瞪口呆,这山为什么会裂开,里面飘出来的白色是什么,这一切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那团白色缓缓飘到血莺面前俯身下拜,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圆滚滚的白衣女子,只因她穿着白衣,带着白帽,全身上下白的跟雪一样,满头青丝连着两点秀眉也是雪般银白,在加上她轻功极佳,在这片白雪中若是不想人找到她,就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她从雪地里认出。
“雪。”血莺微笑着扶着她的手站起,缓缓走至巧玉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巧玉的肩膀,对雪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看好不好。”
雪空灵的眸子只轻轻扫过巧玉,便低下头去。
巧玉不禁往血莺身后蹭了蹭,她觉得这个雪比血莺还要可怕,还要冷。
血莺微笑着揽着巧玉走了进去。那与雪山恍若一体的‘门’又慢慢的关上了。
“谷中还是没变啊。”走过一段窄窄的岩洞,一个桃花烂漫的凹谷出现在眼前。血莺扶着那满是少女幻想的桃花树轻轻感叹着:“雪你说是吗?”
雪静静的立在血莺身后,自这回见到血莺第一面起她便察觉到了不对,但血莺不说她也不会去问。
半晌无人应声,血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忘了你不能说话。真是山中无甲子,转眼便已二十年了,世事皆换,唯有这谷,还是以前的样子…..”
桃花纷落,桃树下三人静静的立着。
两个是在想这谷,这谷中人,谷中事。另一个却在想这谷外的人和事。一时间寂寂无声,唯有桃花纷纷雨下。
“玉儿。”血莺轻拈桃花,缓缓唤道。
“恩?”巧玉方自从梦中惊醒。
“恨我吗?”血莺扶着雪缓缓的往前走。
巧玉轻轻的咬着唇不发言语。她不知道很是不恨。若不是血莺,她现在还应该在院子中和哥哥一起打闹,而不是站在这桃花树下空想一切。可血莺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还救了她。
“我知道……咳咳…….你应该恨我……咳咳…..”血莺扶着胸口又一阵猛咳,她不禁苦笑,这个身子算是废了,她这个人怕也是要废了的。
雪皱着眉看着她,那只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轻轻的附在血莺的背上为其输送内力,试图缓解眼前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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