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我看见了

这颗人头被扒拉出来的时候，牛小戈也围拢看了一阵。只觉得人头血肉模糊、灰头土脸的，五官都不清楚。

        后来，营里来了几个小校。他们围着人头，可能是想先确认出究竟是谁，就用木棍拨弄了一阵。那人头被火烧燎过，加之灶灰和血水，其实很难看出这人是谁了。

        小校叫伙房的人提水来，于是郑老大喊牛小戈把水提过来。牛小戈提了一桶水，拎到人头跟前，自己也就势多看了几眼。只看出这人头是从颈部被割断的，虽然是看不清楚，但没有腐败的样子，还比较新鲜，应是昨夜被人杀后抛弃在这里的。

        一个小校接过水桶后，就一桶水淋在人头上，把那些血水和灶灰冲走了不少，果然一下子就看得清楚些了。

        其中一个小校仔细盯了一阵，低声说道：“不好，这事赶紧报大营。”并赶忙扯过一块布来，将人头小心的放在布上，再用布把人头包裹好。

        几个小校也不再说话，面色发沉，一边驱散人群，一边拎着人头就走。

        牛小戈注意到他们说话的语气和神色，觉得这被杀之人可能不简单，应该是被认出来了，要不然这些人不可能这样紧张。

        这事一出，八字营的百夫长和虞侯、教习都下令，所有兵卒一律在营帐内待命，不得走出帐篷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八字营一下子空气凝重起来，往日有些喧哗的营房，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差不多过了两个时辰，八字营来了一队骑兵，大约有好几十号人。隔着帐篷的门帘缝一看，这些骑兵一个个威风凛凛的，手持长枪或大刀，腰挂佩剑，扫视帐篷的眼神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铁军大营派过来的。看来死人这件事是非同小可，已经惊动了铁军大营。

        这支骑兵到了八字营后，就分守住营房的各个方位，把一个营房看守得牢牢的，似乎八字营已经成了一座牢城。

        八字营的兵卒私下都在帐篷里揣测，而且多数人都认为，这死的人应该很不一般。按说要是死个一般的兵卒，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大不了也就随便查查，不至于要如此劳师动众的。

        牛小戈也没有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跟任何一个人说。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沉默。他相信狄青将军，相信他的治军和任何举动。

        伙房的几个人也都躺在毡子上，一个个看上去也都心安理得的，反正自己也不是凶犯，没必要慌张不安。

        铁大宇倒是一直显得很兴奋，在门口朝外张望，不时的把外面的动静报给大家。大家也了解到，现在大营里正在把一个个帐篷的兵卒进行讯问。

        没过多久，铁大宇就惊呼，来人了！他一闪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家也都赶紧正襟危坐，等着自己被盘问。

        帐篷帘子一掀，一个校尉走了进来。这校尉牛小戈认识，正是狄青将军身边常常侍立左右的一个。只见他神色严峻，目光如炬，扫视过众人后。他用手一指铁大宇，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铁大宇面上还愕然了一下，可能对自己被第一个选中，还有些忐忑，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乖乖的跟着校尉走后，伙房里其他几人，虽说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也都知道自己还得去面对讯问。这是人人讲过关的时候，不可能谁能躲得过。除非是有人已经被问出来了。

        牛小戈也希望有人被几下问出来，毕竟谁去面对这种事都会紧张，搞不好自己面上被人看得心慌，还要被严刑逼供。

        这古代人也没什么侦破手段，供述基本上就是最主要的证据。也不可能有什么dna检测，指纹技术。什么铁案不铁案，也都是大刑伺候出来的。

        牛小戈看其他几个人，面上也都有些惊惶，可能也都是差不多的心理。既想镇定，又怕露了怯，反倒看上去一个个都像是凶犯一样。

        只有郑老大若无其事的、安然睡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牛小戈看着这些人，突然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死者是被人将头砍下来的，可八字营的兵卒，没有人有兵器的。

        除了伙房的菜刀以外。

        也即是说，这头很可能是被人用伙房的菜刀砍下来的。而伙房的菜刀，自上次牛小戈抢过一次后，就被郑老大在一个人收了起来。

        牛小戈奇怪的是，按说这八字营最紧张的人应该就是郑老大。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掌握着菜刀的人，可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这是他表面上装出来的？还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境地？也许他这人就是如此的豁达？

        牛小戈听伙房小二们说，这郑老大原来是个屠夫，因为跟人在集市斗殴，伤了人后，被刺配至此的。因为他是轻罪，而且又有一手好的刀法，他最早就在伙房当个老大。

        牛小戈心里暗暗摇摇头，以他这几日对郑老大的观察，他觉得郑老大可不是个简单的厨子。他表面上傻啦吧唧的，其实常常眼光狡黠，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精明。当然，在八字营掩饰自己的人太多了，谁也都不可能在这里做最真实的自己。那不就是真傻吗。

        铁大宇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大家都很注意看他的神色，比刚走出去时，不知轻松了多少，一副已经事不关己的释然。

        跟他一起进来的校尉又点了一个伙房小二走了。铁大宇看校尉走后，就坐到牛小戈的身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牛小戈也没刻意问他，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铁大宇压低嗓子说道：“师父，这大营的人，主要就是问昨晚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注意有人不在帐篷里？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牛小戈撇撇嘴，“不问这些还问什么？”

        铁大宇：“可昨晚的有件事我没敢说”

        “什么事？不是你做的，你照实说就是，难不成你还想庇护谁？”

        “不是，我是对这事没什么把握。”

        牛小戈觉得这话就怪了，铁大宇好像话里有话似的。“你的意思是，你昨晚还真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铁大宇笃定的点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师父帮你分析分析，说不定这可是你立功受奖的机会。”

        铁大宇掩饰着自己的目光，瞄了其他几人一眼，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师父，昨晚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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