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摩擦
迎亲的车驾？小四奇道：“未听说哪一国的公主要下嫁楚国啊？”
那妇人得了意，转身向小四道：“哪里是哪一国的公主要下嫁楚国呢？明明是那赵氏的公主，要嫁给那守方城的廉将军呢！”
小四一呆，不敢再往下问，那妇人却又抢了话接着说道：“赵国的长公主今天就要下嫁给廉氏的廉方将军了！我说公子，你是外乡人吧……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小四低头不语，心口突然象是被蛇咬了一样的痛。
“来了来了！”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一群人更加哄挤起来。
一看小四不知道这个新闻，那妇人更加得意了，一把拉了小四的袖子就往人群里挤：“他们都说啊，那赵氏公主脸上有个很大的印记，长得也是奇丑无比，偏偏那廉方将军就是一心爱她，把她从赵国带了出来，那可是百般呵护啊，赵国的大王特地下旨许他二人成亲的。”
“可不是啊，”话音未落，旁边有人接话道“那廉方将军可是一表人材，对那个长公主又是千好万好的，这才感动得公主下嫁……”
“什么啊？”旁边又有人不屑道“才不是呢，是那长公主喜欢人家廉将军，特地和人家私奔了的，到现在才成亲，不会是那肚子瞒不住了吧。”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刻薄着，猜测着，实在让人无法再听下去了，小四捂了胸口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远远的，一个华丽的车驾从远处驶来，车驾上香纱遮幔，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头顶饰着大红色的面纱，身段依然那般小巧。
有人在车驾上大声喝道：“赵国长公主车驾来临，闲杂人等一律闪避！”
长公主？真的是她吗？
她，到底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人群并不躲闪反倒是挤得更厉害了，只等着那喜娘将拌了芙糠的铜钱撒了出来，人群拥到路边一阵哄抢，这才闪出一条路来。
公主的车驾从李斯眼前驶过，他怔怔地看着车上的人儿：
她还是那么瘦，和从前一模一样。这么瘦小的人儿能承担起什么？你那单纯率直的性子又可以担得起什么？这乱世的战火，还是这红尘中的尔虞我诈？
这些都不是你该去面对的。这一切都该怪我，是我将你送到这乱世中来，却无法再给你保护，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肩膀可以给你依靠了，你终不至于随我这个凡夫再继续颠沛流离下去。
这于你，却是一件好事。
小四微微地笑了，马小六看他脸色惨白，走过来扶了他的肩膀轻声问道：“公子，您这可是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李斯说完这句话，转身上了马车。
不会喝酒的人一旦喝上酒，总是会醉得很快。可是一旦醒来又要接着去喝，然后接着去醉。
马小六和马保这几天一直看着李斯在喝酒，一直没有看到他清醒过，尽管跟着李斯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位公子是个君子，向来谦和知礼，不好酒色。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说是到方城去，却只在城门外看了一眼便急着要走，而且自从那天以后，他便爱上了酒。
行李里的盘缠已经不多了，他们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
回咸阳吗？李斯不想回去，他不喜欢尔虞我诈的官场和无休无止的算计，哪怕那里有他唯一的朋友------嬴政。
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从他踏入咸阳宫的那一刻起，整个大秦国的命运将为之改变。原本象是众星捧月一般存在的成蛟在那一刻的光彩突然黯淡下来。
就在嬴政踏入宫门的那一瞬，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给震摄住了，庄襄王亲自从走下宝座，扶起跪在地上的嬴政，对着他那英俊的眉目仔细端详了一阵，回头向着文武百官大声说道：“寡人之子，人中龙凤耶！”
就是这一句话，改变了整个帝国的命运。
李斯知道，这个孩子将来必能完成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但是他此刻却无暇再去顾及这一切。
他的心里放不下的却还是那个人，那个曾经被他抛弃了的女人……
不，他只想保护她，他只想让她安全，可是……却终于将她推到了别人的怀里。
油灯的光晕晃了他的眼睛，她似乎就坐在他对面，兀自冲他傻笑着。
她托着下巴嘟着嘴问他：“李斯，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李斯苦笑着喝了一口酒：“你会等着我来吗？”
“我一直在等你啊。”她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你会回来的吗？我每天都在等你。”
“对不起，朴豆，我回来晚了。”他笑了，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我把你带入这乱世之中，却再也没有办法去保护你，呆在他的身边吧，他比我更能保护好你。对吗？”
“李斯，你什么时侯回来？”她继续问。
“李斯已经是个凡人了，既然自己无法再照顾你，不如让别人去替我好好照顾你。”他向着她的脸颊轻轻地伸出手去，对面空空如也，她的笑容渐渐淡在那一圈光晕之中。
他的手一沉，整个人倒向桌面，沉沉地睡了过去，油灯被打翻在地，点着了床幔。
“公子！公子……”马保从火海里将李斯背了出来。
“唔……”李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旋即又把眼睛一闭。
“嗨，毁了毁了！”马保跺着脚“这一下子行李文牒全都被烧了，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一旁的马小六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谁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整天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这一回喝醉了酒反倒点着了人家的客栈，万一这官府追查起来，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马保黑了脸不知所措。
“哼！”马小六冷哼一声，瞄了一眼地上的李斯，悄悄地凑了过来，轻轻地在他身上推了一把“李公子……李公子……”
李斯闭着眼睛还是不吭声。
马小六伸手摸向李斯腰里的钱袋，把那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握在手里拿了出来。
“呔！”马保在一旁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哼。”马小六一边说一边打开钱袋向里面看了看“干什么？继续跟着这个废人在这里等死吗？”
袋子里的金块银块在火光下发出诱人的光芒，马保的眼睛也不由盯得直了起来，二人对视了一下，最终马保把牙齿一咬，一把扯起马小六，两个人趁着夜色向远处跑去。
“你这个疯子，你陪我的客栈，你陪我的客栈啊！！”披头散发的老板娘声嘶力竭地扯着李斯的衣领拼命哭喊着。一旁的客栈老板抱着头蹲在地上，兀自啼哭不止。
李斯呆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身素服已经脏乱不堪，一头黑发披拂了满脸，任凭这个发了疯的妇人将他的衣服扯乱，又将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而他整个人竟象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你且等着，你这个呆子！”旅店的老板也咬着牙冲了过来，冲着李斯的脸上就啐了一大口“我已经通知官府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以纵火之罪带了你走！你这小子，就等着被砍头吧！”
李斯依然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站着，连脸上的口水都不去擦。
周围的人围了一圈，大家议论纷纷。
“听说是这个傻子喝醉酒点着了人家的客栈。”
“那他怎么还不跑啊？惹了这么大的事还傻站在这里让人家打？是不是真的傻了？”
“谁知道呢？听说他那两个手下也跑了，钱也被人给偷走了，唉，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倒霉。”
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人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话，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这位店家，您这客栈被烧，想来这位公子绝非有意，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吧。”华服公子说道。
“为难？！我们不来为难他，却是老天爷在为难我们！”那妇人拼了命喊道“我们这客栈被这个傻子一把火烧掉了，我们却又该找谁去？”
华服公子看了看李斯，又低下头向着那妇人说道：“你这客栈多少钱？我买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
那妇人更是惊呆了脸，继而一丝怀疑却又浮上来：“你买？你却是买得起？”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华服公子从腰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甩到她的手上，淡淡地说道：“这些可是够了？”
妇人惊得两眼放光，顾不得再继续纠缠李斯，松了不停撕扯的手闪到一旁仔细地数起袋子里的钱来。
那华服公子却将身子一转，看着李斯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可否赏个脸一起喝上一杯？”
李斯呆呆地看着他，从嘴唇里蹦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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