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孽障
爷爷被伺侯着躺了下来，背对着众人，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叹气。
“爷爷，喝药吧。”我走过去轻声唤他。
爷爷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和玉儿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虽然疑惑也只得退下，屋里只留下我和爷爷。
“玉儿，”爷爷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和我说句实话，你之前是不是单独去找过唐玖？”
我低下头想了半天，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说：“对，我去见了他。”
“与他说了些什么？”
“叙旧，讲旧日宫中闲事。”
“只是这些吗？”老将军满目狐疑地看着我“你没有骗我？”
“没有！”我肯定地说。
老将军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我与他坦然对视，没有丝毫闪避。
过了一会儿，老将军终于松了一口气，呵呵一笑道“唉，我就知道，我的玉儿怎么会来害我呢？是爷爷老了，都糊涂到怀疑我的玉儿了。”
“爷爷不老，爷爷只是不听话。”我说“爷爷现在可以把药喝了吗？”
老将军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玉儿啊，爷爷这个病，药是没有用的。爷爷这是心病啊……”话音未落，又自咳嗽起来。
“那爷爷还想继续领军打仗吗？”我问他。
“哦？”老将军意外地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玉儿，你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有！”我说，“爷爷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领兵。向所有人证明，爷爷仍然宝刀未老，让那些说您坏话的小人自己闭嘴！他日赵王再有危难，第一个想到的肯定还会是爷爷。可是……要是爷爷不好好吃药的话……身体就会一天不如一天，那就真应了小人的谣言了！”
话音未落，老将军“乎”地一下坐了起来，皱着眉头怒声说道：“对啊，老夫怎么没有想到？！此番定然是郭开那个小人买通了唐玖故意在大王面前说老夫的坏话！唉，一不留神，老夫就真的中了他的奸计了！……玉儿啊，快把那碗汤药给爷爷端过来！！”
我微微一笑，将药碗递给他。老将军取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一晚我留宿府中，听得爷爷吃了药好生躺下了，才回自己的房里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刚想回到营里去，却听得下人来报说廉夫人有请。
我满腹狐疑地走到廉夫人房里，却看到大嫂，婉儿也在，屋子里的气压明显偏低。
“娘，早，大嫂，早。”我恭敬地向着她们三个人行了个礼。
大嫂忧心重重地看了我一眼，又眼望廉夫人，满眼担忧却也不敢说话。
夫人虎了脸，盯着我半天，突然开口厉声说道：“你给我跪下！”
我看她面色不善，便赶快听话地跪了下去，偷眼瞥到婉儿正在一旁冷眼瞪着我。
“玉儿，你可知错吗？”夫人板着脸问。
“孩儿不知道错在哪里。”我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衣角。
“还在嘴硬？”廉夫人明显火气不小，“我问你，你可曾私自见过那唐玖？！”
怎么又是问的这件事？我抬头偷瞥了婉儿一眼，只看她满脸怒气，瞪着我咬牙切齿。
“对，我是见过他。”我重新低下头小声答道。
廉夫人厉声喝问道：“那你与他都说过些什么？”
“叙旧，闲话，顺便问问他来干什么。”
“哼，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廉夫人咬着牙冷冷一笑，气得鬓发上那支步摇左右颤动：“我怎么听说是有人在他面前一再辱骂我的方儿，还不停地诅咒我们廉氏一家呢？”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暗暗猜想这些话都是怎么传到廉夫人这里来的。
那天除了廉方还有几个下人，难道会是他们？
“你说，到底是也不是？”廉夫人一拍桌子站起来。
“是的，我骂了。”我抬起头直视着廉夫人。
“你……你这个孽障！！”廉夫人一下子涨红了脸，恶狠狠地吩咐道：“婉儿，给我去取家法来！”
“娘……”大嫂一下跪倒在地上，死死地扯着廉夫人的手，连声哭道“玉儿她是年纪小，不懂事，娘……你就饶了她吧！玉儿……玉儿你快点，快点向娘解释啊！”
我看着气得混身直颤的廉夫人和不停哭泣的大嫂，又看了看早已将家法奉在手里的婉儿，心中一阵悲凉。我还有军营可去，我还有事情可做，我还会在营里与苏管营他们几个瞎玩瞎闹给自己找些乐子。
这些女人呢？丈夫是她们的一切。
现在，丈夫的前途没有了，她们的天也一起塌了。
我低下头轻声说道：“对，全都是我说的……”
“你这个孽障，我今天就……就要好好地罚一罚你！！”廉夫人二话不说，举着家法就打了下来。
后背上一阵阵火辣辣地痛，脑子反倒更加清醒了。
廉夫人手持家法，拼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地打下来，多日以来心中郁结的怨气，终于得到了合理的宣泄：“你这个孽障，可是成心来毁我们廉家的吗？你可知我与婉儿费了多大的心血……你却又来毁我们……你这个孽障，难道还嫌只毁掉我的方儿还不够吗？你说，你到底是服也不服？！”
“不服！”我摸了摸胳膊上被打痛的地方，咬着牙冷笑着答道“若是朝里的事情单靠那几封书信和几份薄礼就能摆平的话，你们廉氏也不用整天躲在这里了！”
“你……”廉夫人气得一把捂住胸口，哆嗦着手指着我大声骂道“是我们廉氏对吗？！看来你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人，你从来也没有把我当成娘来看，你也从来没有当这里是你的家！你……你这个……你这个孽障！孽障！孽障！！”廉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骂着，挥着手里的家法照着背上又是几下。
“我是把你当成娘，我才这么说！”我强忍了身上的痛，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们太天真了……事情根本不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那个唐玖他这次来就没有安着好心！”
“你！！当年我怎么就瞎了眼睛收留了你？！你这个害死兄长，害死主母的孽障，当年我怎么不替大王一刀杀了你呢？反倒留着你来祸害我们廉家了！”廉夫人气急败坏，越发地语无伦次，再次举起家法没头没脑拼命地打了下来。
我也不躲，只把脑袋低下来，将整个后背让给她。听她后面说的那两句话，我反倒明白了，害死兄长，害死主母？这些话除了婉儿还有谁会来说呢？估计这两天这个小丫头没少在廉夫人面前给我上眼药！
当年王后和赵宪私自离宫来追杀我和赢政，不想却被血魔半道上杀害，这一笔无头帐，本来就是扯不清的。廉老将军他们也早就听闻这件事情和我有关系，但是从来不问，还刻意替我遮掩。这么多年了，王后和赵宪的事情，大家从来都没有提过，忠心如廉老将军也从来不问此事端倪。现在却突然由廉夫人说出来……
我心下暗道：婉儿，有时我看你很可怜，可是有时侯你还真的挺可恨的！
廉夫人拿着家法照着我的后背没头没脑地一通狠打。突然从门外冲进两个人来，一个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护住，另一个“扑通”一声跪在廉夫人的面前，伸手就去抢她手里的家法。
“娘息怒，娘息怒啊！”廉义大哥跪在廉夫人面前，拼命抓住她手里的家法，连声解释道“娘可千万别生气，这一切都不关玉儿的事，这些全是我的主意啊！是我看出那个唐玖不怀好意才故意让玉儿去乔装打探的！”
“怎么连你也护着这个孽障？！”廉夫人火冒三丈地打断他，咬着牙喝问道“你可知道，这个丫头是怎么在唐玖面前诋毁方儿和我们廉家的吗？！她这是成心要断送了我们廉氏的前程啊！！”
“玉儿骂得一点也没错！”廉方把我揽在怀里死死护住，冷冰冰地说道“就是我辜负了她……要不是我，她现在已经是秦国的王妃了……要不是我……三年前，她就已经去找她心爱的人了……是我死命留住她，却又另娶了别人！！”
我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我一直没有忘了小四……这么多年来却还这般钟情……哪里是他辜负了我，明明就是我不对不起他！心中突然五味杂陈，仰望他紧绷着的脸颊，不知道是心痛，感激，还是自责……
廉方用力把我往怀里搂了搂，用下巴死死抵着我的额头，回头冲着廉夫人说道：“娘，你与其打死她，还不如打死我！”
“你？！”廉夫人气得语结，咬着牙举着家法走过来，高高举在空中却始终舍不得落下。
过了半晌，廉夫人将那家法往地上狠狠地一摔，伸出手指指着廉方顿足大哭起来：“你这个畜牲啊！你为了这个丫头，竟然这般顶撞娘！娘在你心里难道还不如这个丫头吗？娘养了你这么个逆子，还不如死了的好！”
廉夫人一边大声号啕，一边就伸着脖子往门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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