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石鲮
战马在夜幕里飞驰,耳畔刮着呼呼的风声,少羽隐隐有些兴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山猪偷去小连山的经历来。
行出数里,少羽问吕传庚道:“吕大哥,飞垚驿瞭望塔上悬挂的旗帜是哪一家的旗号?”
吕传庚侧头道:“那是隶属于中土王裔轩辕氏的镇岳军团的旗帜,驿舍悬挂的旗帜,以戍长从属军团为准。飞垚驿的郑戍长是来自镇岳军的小元境强者,因此张挂镇岳军旗。”
“吕大哥来自怒焰精骑,你们怎么不打出旗帜呢?”
吕传庚沉吟道:“此番卢骑长乃是奉了我家公子的私令,非是执行军务,这等事怎好挂出旗帜招摇过市?”
少羽默然,他已得知吕传庚等人此来的任务便是护送田红雨。想到此处,不由低声念道:“那恨水公子想必对红雨大人极是在意的。”
“那是自然,恨水公子对红雨大人的诚意,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少羽觉得嘴里有些酸涩,甩了甩头,问道:“怒焰精骑的军旗又是什么呢?”
吕传庚以为他神往军旅生涯,当下洒然道:“怒焰精骑的旗帜,等到了天柄要塞你就能见到!那是所有旗帜中,最令人热血喷张的一面。哥哥敢保证,你会被它所号召,甚至不惜献身于它!”
“就像族旛一样么?”少羽奇道。
“族旛是部族的精神符号,用来凝聚人心,沟通祖灵。军旗是军队的灵魂,它能呼唤出每个人心底潜藏最深的勇气。”
少羽听得渐渐神驰,加之此刻正好置身马背上,仿佛也受到了铁马金戈的感染,一腔热血都不由得沸腾起来。胯下的战马也着实神骏,即便乘着两个男人,也奔驰得极为轻快,几乎每一次奋蹄,都能跨越接近十丈远近。少羽只见沟壑两侧景物飞退,好似乘在箭矢之上一般。
“吕大哥,这是什么马?跑的真快,比盘羊可快了四五倍呢!”
吕传庚闻言傲然笑道:“这是产自北原太阴小海的“流火”神驹,脾性暴烈,行止狂野,素为北人不喜,倒是颇合我南疆勇士的胃口。落神峰于是大量引进,作为怒焰精骑的制式战马。流火神驹也是潜力卓著的骑兽,最强可达到大元境的实力。”他溺爱地拍了拍马背,“你别看跟别的马没什么区别,它可是非血肉不食的主!我这一匹跟了我整整五年,很快就要达到定寰境界了。”
少羽专心致志地听着,吕传庚来了兴致,登时打开了话匣子,“怒焰精骑只是落神氏所辖的重离军团最为精锐的一部分,但凡修士,想要进入精骑服役,不仅需要自身战力过人,还需累累功勋才能抵换一匹流火神驹。也正因为入役条件严苛,怒焰精骑才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王牌。”
“比如卢骑长,便是精骑最低一级的官佐,麾下满员时可达六十名骑士,与普通驿舍实力相当。精骑中有上千支这样的编制,堪称高手如云,强者如雨!顺便说一下,怒焰精骑现任骑帅,同时也是天柄要塞的主帅,正是我家恨水公子的父亲!”
“出于对恨水公子的尊敬,哥哥我也很敬畏骑帅大人。只是怒焰精骑曾经出过一位风姿绝代的统帅,那个人虽然已经落幕了,但是其赫赫威名依然在精骑之中传扬。哥哥我只恨没有早生几年,在他麾下效力!”
少羽听他讲得兴起,却又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插不上嘴,只好装作好奇地道:“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让吕大哥如此推崇备至?”
吕传庚正要作答,身侧一抹绿光闪至,却是绿柳纵马疾驰,赶了上来,一见二人,便学着少羽的腔调说道:“吕大哥,又在给你的小兄弟讲什么故事啊!”
少羽神情微赧,笑道:“吕大哥在与我讲怒焰精骑的轶事。”
绿柳双目微闪,道:“这样啊,听来有趣吗?”
少羽认真地点点头,绿柳促狭一笑,道:“既然有趣,那吕大哥你可也要跟我讲讲啊!小女子穷乡僻壤来的,见识浅薄的很,不多长些见闻,怕是要闹笑话!”
吕传庚干笑两声,绿柳又道:“主人嘱咐过的,少羽病体初逾,不可大动,你可得好好看顾着点!”
吕传庚闻言点头应是,心中却是一动,“这位红雨大人为何对少羽这般上心?”若非他亲自将少羽从水里捞出来,知道二人并不相识,换作旁人,怕要揣测二人是否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少羽耳听得绿柳之言,心中却是一热,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放心吧,绿柳…姐姐,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弱,能自己保护自己!”
绿柳闻言微微点头,却并不睬他,只是盯着吕传庚,也不说话,一股极为微妙的气氛冉冉升起。少羽心中懵懂,却是看不通透。
奔行了近两个时辰,众人连越数条沟壑,周遭地势也越来越险峻,空气中开始弥漫出稀薄的雾气。到了一处遍布嶙峋怪石的谷口,前方忽然传来低声喝叱,却是鲁大戊在招呼众人止步。众人有条不紊地刹住战马,寻了一处偏僻内聚处聚在一起。
鲁大戊指着黑黢黢好似葫芦嘴儿的谷口,对众人道:“先前所说的石鲮窟,便在这深谷之内。有兄弟言之凿凿,说在此见到过新鲜的粪便,根据成色判断,十有八九有一只刚刚进阶定寰的石鲮妖兽在此筑巢!”
众人闻言,皆默不作声地点头。大家都是久经战阵之辈,似这等摸穴抄家的活计,不说成百上千,也自轻车熟路。
“谷内逼狭,骑乘战马进去恐怕并不妥当,咱们这样…”鲁大戊点了两名骑士在谷外看顾马匹兼望风接应,余下的人,包括绿柳少羽在内,都需步行入谷。
计策一定,众人便正理起盔甲兵刃来。吕传庚与姜族骑士一样,都使一杆丈余青铜战矛,锋利的矛尖闪烁着渗人的寒芒。鲁大戊自马肚一侧取下一副人脑大小的金瓜铜锤来,拿在手里挥舞两下,虎虎生风,令人听了不觉头皮一麻。其他飞垚驿的骑士,则手持各色兵刃,轻重相接,长短互补。
少羽一脸艳羡地看着众人摩拳擦掌,奈何两手空空,一颗心便似被爪子挠着一般。鲁大戊看得好笑,自战马上取下一副硬皮囊,拎起来咵咵作响,走到少羽跟前,“小子,你善使什么兵刃?”
少羽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会使剑!”声势铿锵,令人侧目,众人闻之忍俊不已,便连绿柳也掩口窃笑。
鲁大戊故作严肃道:“有多会使?”
少羽一窒,这才醒悟被众人笑话了,一时间连脖子根也变得赤红。鲁大戊也不废话,将硬皮囊扔在面前,一股脑摊开,只见十余柄长短兵器整齐地排列着。少羽悄悄咽了口唾沫,也不看其它兵器有多花哨,只取了一柄五尺余细剑在手。
鲁大戊见他当真选了这么根绣花针也似的东西,不由得心生轻慢。吕传庚呵呵笑道:“少羽兄弟病体初愈,身虚力乏,使不得重器。”
众人闻言释然,也不以为意。大家收拾停当,便留下两人看顾马匹,其余人蹑身向谷口行去。少羽持剑在手,冰凉的触感不断刺激着掌心,一股坚定的感觉油然而生。经过了这么多身不由己的事,小小少年也逐渐明白,唯有自身才能够引为依靠。
一进谷口,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烈之极的尿骚气,鲁大戊双目一亮,低声对众人道:“这味儿带劲,今儿有戏!”他扭头将少羽招到身后,低斥道:“缩在后面干嘛,今晚你才是正角儿!”
少羽有些紧张地耸了耸肩膀,吕传庚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左侧站定,绿柳也紧随着聚了过来。少羽心中一暖,眼含感激地看了二人一眼。
在谷外还能看见璀璨的星空,进了谷内,仰头却只见阴沉沉一片,好似云山雾罩一般。众人除了少羽之外,皆是修行有成之辈,在夜里也具有非凡视力,因此也并未燃起火光。少羽初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们走着,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样走了一阵,少羽一步踏空,却是踩在了坑洼处,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幸而绿柳见机得快,探手将他扶住了。
“怎么回事?”鲁大戊扭头低喝道。
少羽受惊之下,只觉心跳加速,浑身鲜血激涌,正要说自己看不见,忽然眼前一花,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吞回了肚子里。摆手示意没事,心中却是汹涌澎湃起来。
众人缓缓前行,很快到了深谷中腹,只见两侧高崖耸峙,绝壁丛生参差剑岩,望之令人心怖。行到此处,那骚气反而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在场众人不乏经验丰富者,见状心中更为笃定,此行当是不虚。
鲁大戊孤身在前探索,他小心翼翼地跃过几块怪岩,尽向着背暗难行的角落走去。越往谷内行去,地势越见低矮,视线尽头开始出现淡橙色的雾气来。吕传庚指着雾气,低声对少羽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进入雾里!”
少羽闻言点头,情知此时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他只知道吕传庚不会害自己便了。
众人一直探索到了雾气边缘,身在前方的鲁大戊忽然僵直着身子,扬手止住众人,只见他面朝着一块巨石,嘿嘿冷笑道:“真是狡猾的畜生,把窝筑在这等隐蔽的地方!”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震天利吼,那巨石轰然炸裂,一道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自乱石中窜出,凌空扑向鲁大戊。
恶风当面,鲁大戊须发皆张,不仅毫无惧意,反而爆发出连声大笑。他猛地沉下上身,两掌上亮起氤氲黄芒,好似提了两盏莹莹的灯笼。
“着!”鲁大戊一声怒叱,恶狠狠地将一副金瓜铜锤砸在了那黑影之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嚎,那黑影身躯沉向地面,刨出漫天碎石粉尘。鲁大戊见状,纵身跃起,手中铜锤奋力砸下,一时间地动山摇,却依然晚了一步,被那黑影遁地走脱。
“大家聚拢!石鲮兽要发威了!”吕传庚扯着嗓子大吼道。
话音未落,身侧地面忽然高高隆起,一名骑士被顶上半空,石块簌簌落尽,露出一副森森巨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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