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梦 皆空明

叶洵离腰间有脆响低吟，是宝剑即将出鞘。

        长庚剑最初是南宫世家初代家主南宫明的佩剑，此剑的来历尚不明确，据说南宫明初入江湖之时身边便已经带着这把剑了。但是由于南宫明所修炼的武学乃是江湖四大神功之一的“九龙游”，本身威力就巨大，南宫明也已将此功臻至化境，所以很少会有用到长庚剑的时候，再加上南宫明对于剑法也确实算不得精通，故长庚剑在他手中从未展露过一把神兵该有的威力。

        后来南宫明不再参与江湖争斗，他便将长庚交至南宫家第二任家主逸先生，但是依然很可惜，不要说剑法了，逸先生更是连最基本的武功都不会，又如何能驱使这把神兵利器呢，最终长庚剑也只能当做南宫家家主的信物，由逸先生保管着。

        也难怪当时武林中有不少习剑爱剑之人会在背后偷偷骂南宫家几代家主，明明都不会用剑，偏偏手里却有着堪比剑圣之剑的神兵利刃，真可谓暴遣天物，让人又嫉又恨。无奈的是南宫家在江湖上势力庞大，那些习剑高手们也只能空自嫉恨，并没有能力去南宫家把长庚剑抢过来。

        后来逸先生和南宫明先后去世，年少的南宫无言接过南宫家的传承，那些江湖人心里才稍微有了些宽慰，因为据传这位南宫少爷天赋异禀，从小就聪慧非常，从刚习武起就表现出了对修习剑术的浓厚兴趣，想来长庚剑终于是能够在他手中绽放其光芒了。

        只是后来令武林中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长庚剑会落到叶洵离手里，而南宫少爷所持的，却变成了那把未曾听闻过的“太白”。他们不知道叶洵离和南宫无言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会到互相交换佩剑的地步，但是他们却明确了一件事，长庚剑怕是永无风光之日了…;…;

        因为那位叶公子，也并非一个剑法出众的人，他至今所展现出的武功，都与剑术没有半点关系。

        可能长庚剑在他身上，真的就只是一个装饰吧…;…;

        不过，叶洵离也仅仅只是“剑法不出众”而已，他并不是一点儿剑法都不会。不然的话，他如何敢在当今中原最强的剑客，在使出“繁花葬”这一必杀之技的云欣面前拔剑。

        云欣向叶洵离刺出的，并非单纯的剑，他的身上，还携着滔天的气势，那是修习剑术数十载所凝练出来的“势”，不光剑有势，人也有势。

        这股气势向叶洵离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在云欣的剑以及那庞大到似乎能摧毁眼前一切事物的气势面前，叶洵离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淹没在其中。

        然而，叶洵离很“静”，静得有些异乎寻常。诚然，在刚才他第一次面对“繁花葬”，面对云欣那几乎能压迫人至死的气势前，叶洵离确实有些微慌乱，但最终他还是在那招面前幸存了下来。就像他同云欣讲的那样，能够杀他的机会只存在一次，而云欣已经错过了那次机会。

        所以，这一次，叶洵离嵬然不动。

        他并非真的不动，事实上，他一直在“寻找”，寻找云欣这一剑的破绽。

        剑圣云空来当年之所以没有将自己的剑招记录下来，留给后人，就是因为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招式存在，不光是剑术，任何看似强大的武功，都会存在它的破绽。这些破绽，一旦被对手发现，便会致命。

        所以，与其将剑招传给后人，不如教他们自己如何去“悟”。

        云欣的这一招有破绽吗？当然有，但世上绝对无人能找出它的破绽，因为所有见到过这一剑的人全都死了。

        但是，叶洵离却是一个意外，他不仅在这招前活了下来，而且还找到了它的唯一破绽。

        云欣的剑本来已经够快，只是几息之间就要再次洞穿叶洵离的身体，可就在这时，叶洵离终于拔剑了。

        他为何在这时拔剑？因为他找到了云欣的弱点，而能够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找到当世剑圣最强剑招的弱点，只能说明一件事。

        叶洵离，是个剑术天才。

        他不擅长用剑，并不代表着他对剑术一无所知。他的剑术才能，恰恰在面对最强的剑客时，在关乎他生死的时候爆发了。

        长庚剑出鞘，虽是白天，但仍然不能掩其光华，温润的光泽溢满屋子。长庚就像一位君子一般被叶洵离握在手中，向着霸道凶狠的幽取剑，谦谦有礼的迎了上去。

        这是叶洵离受“归尘”启发，自行完善的剑术。他曾因为想要试试这一剑的威力而对南宫无言拔过剑，但是却被南宫无言躲了过去，这次，他向着云欣的破绽，再次递出这一剑。

        他的剑也很快，而且很准，刺的地方正是“繁花葬”的弱点，那朵花花瓣即将合拢的瞬间，叶洵离的剑能够穿过重重剑幕，刺中云欣。

        那是一瞬即逝的机会，云欣此剑唯一的破绽。早一分，便无法突破对方的剑幕，晚一分，幽取剑便会插在他的身上。

        叶洵离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他刺出的剑，不早也不晚。

        云欣突然愣住了，在叶洵离也将剑对准他时，他便知道对方已经找到了它的弱点。

        但是，他愣住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即使对方破了他的剑招，也不意味着他会败。身为藏剑寺掌门，浸淫剑术一辈子的云欣，对自己剑招的弱点自然了如指掌，因此，他当然也会留有后手。虽然至今并未有人能找出自己招式里的破绽，但深知弱点即是致命点的他，不可能对此没有防备。

        叶洵离找出他破绽这一点若是被他利用起来，反而能让叶洵离瞬间陷入死局。

        故此，叶洵离能够这么快找到应对之法虽然令云欣微微有些吃惊，却远不足以让他愣住。

        他之所以会突然失神，是因为叶洵离刺来的那一剑。

        那正是云欣一生所追求的“终极”！

        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刺，但是在云欣看来，这一剑里却几乎蕴藏了剑术的所有可能性。接下来，叶洵离可以顺势横斩，也可以斜着劈下，还可以上挑，或是什么也不做，仍然直直的刺过去。

        就是这简单的一剑，在藏着所有可能性的同时，也封锁了云欣接下来的所有动作。虽说云欣可以在繁花葬被破之时改变剑招，让叶洵离那一剑刺空，并同时击中对方，但那只是在面对不如自己的敌人时才能用出来的方法。

        此刻的叶洵离，显然已经超越了自己，就凭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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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是云欣，他是当世剑圣，所以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结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剑”的人，他已将云空来的“悟剑”记得烂熟于心，因此，对那书中所记载的剑道最高境界，“随心”之境，他亦是向往不已。

        要达到那个境界，光凭努力还远远不够，若没有足够的天赋，即使穷其一生，也难摸到门槛。就如修习“悟剑”一样，普通人就算对着秘籍看一辈子，怕是也难以从中悟出什么剑招来。但是传说中的“随心”境，就连参透了“悟剑”的那些天才之人，也很难踏足其中。

        此时，在云欣眼前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轻易的使出了他追求一生的剑道极致。

        “啊…;…;”云欣突然开口，但是他的声音沙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剑并未收回，任由叶洵离将他的幽取荡开，然后把剑递到了他的喉间，停下。

        这一剑，万物皆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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