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留待
自六月上旬和许送开诚公布地话完凄凉,单方面承诺约定之后,林筑安强迫自己做到了半年没再去打扰她。
半年之期已到,许送没有半点音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期间,他倒是见到过几次许常去店里买商品,寒暄几句,也未再向他打探许送的消息。
林筑安怀着心灰意冷的情绪,贴上了门店转让的告示。开了近五年的店,追了近五年的姑娘,在同一时刻即将和他无声远无息地告别。
冬日暖阳,午后时光。林筑安穿着一件洁净如新的白色厨师服,坐在人来人往的石墩上,舒适中透着疲倦。考量再三,还是拨出了许送的号码。
电话没有被接听。随后他发去了短信:【许医生,近来可好?我转了店,买了千禧年的最后一趟航班的机票回海城,两张。(有你身份证复印件,很早之前就有。)行程信息,我一会儿发给你。】
半天后,他收到许送回复的短信:【平安。】
意料之中。林筑安,他选择了尊重。
千禧年的倒数第二个周末,是平安夜。许常和章翊难得得出门凑了个热闹。大街上,商店里,装饰氛围浓厚。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嬉闹着经过他们,青春朝气,张扬四溢。
章翊看着吃糖葫芦吃得停不下来的人,伸手夺下,一脸无奈:“你怎么那么喜欢甜食?”
“甜不好么?”许常拿出纸巾擦了擦嘴。
“好。但你不能吃太多。”章翊随手把夺下的糖葫芦扔进了垃圾筒。
“你说的都对。”许常抬起手背掩嘴轻笑,走了几步,停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家玉器店:“进去看看。”
店内一对设计简洁,造型圆润的琉璃罐引起了许常的注目。他触手抚摸上罐体,质地温润,色如玉石,通体透白,煞是好看。他看了下价格,随即对店家说:“你好,这对琉璃罐帮我包装好,买单。”
章翊正在研究一鼎玉石摆件,听到声音,连忙转回头看向许常和许常要买的东西。她走近,看了一眼琉璃罐,又看了一眼价格牌,悄声问:“你买这个干嘛用?”
许常呵笑一声:“自有用处。”
“没什么正经用处,就别买了。这价格它……”章翊对许常最近的消费频次和消费数额有点头疼。虽然她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对许常干涉或者不悦,但总觉得他最近有点反常。
“正经用的。”许常言之凿凿。
章翊没再多问,默默地去收银台结了账。
回家到,许常拉开了电视柜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把这对琉璃罐放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合上抽屉。
电视柜一共有三个抽屉,另外两个放的都是章翊从燕京来羊城时,行李箱里装着的所谓的最重要的东西。
章翊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怪异的举动,忽觉好笑:“我以为,你买那两个罐子,是用来装调味品的。我还在想,是不是有点大了。”
许常放完东西,坐回沙发,揽过她的肩膀,按进了怀里,说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立立,我和你说一些事,你好好听。”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要慌,第一时间给欧远打电话,让他过来处理,我和他很多年前,就有过约定。”
“这对琉璃罐,是用来装骨灰的。”
“我答应过你,骨灰,一半安葬,一半给你。”
“这两个罐子,均分一半。”
“新年的第二天,是腊八节,我找人算过,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在那天,去领个证。”
“我知道,你其实不在意有没有这个证,它也构不成约束。但是,特定时刻,它具有话语权,我需要给你这个权利,让你明正言顺。”
“人在生时,可以选择,死时,只能承受。尽管那时,已经无知无觉。所以,有想要的事物,在还有选择权的时候,尽早完成。”
“许送的情况不太好,她计划在新年的第一天,去剖腹产。这件事情,她不准备说给家里,那我们就不作评价,只作承担。”
“这么想来,新年的开篇,就是圆满。做了舅舅,领了证。”
“除了对父母无法时时尽孝之外,对自身,我没有遗憾。”
“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确定能不能陪你到老。”
“想和能是两码事。”
“其实对你,有一种深深地愧疚感。”
“刚来羊城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家里只有电视墙和电视柜,没有电视机,我没有回答你。”
“现在我回答你,因为孤独。”
“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会时常觉得孤寂和无望。”
“就像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是彩色的。因为你,我的生命不再只有黑白。”
“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具有意义。”
“如果还会有来生,我也还会找到你。”
章翊靠在他的的胸口,越听越沉重,不自觉地潸然泪下,她颤抖地哽咽起来,出声沙哑:“许常,你怎么像在交待后事一样?我不要听了,不要听。”
“不是交待后事。”许常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心脏像是折皱在了一起,充满自责:“我们留着后事,保持期待活着。”
果然还是不能这么直白地对她说这些话。许常拥紧了怀里的人,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藏着的心事,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饭桌上放着两个鲜红的苹果和两个清香的橙子。它们成双入对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此时窝在沙发上的俩人。它们,寄托着下一年的平平安安和心想事成。
这是一个没有雪的城市,十二月末的天气却是寒凉逼人。章翊洗漱完披散着半干的头发从洗漱间出来,感觉到阵阵哆嗦,忙不迭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许常伏身在书桌前,埋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章翊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许久不见书桌前的人停笔回来睡觉,忍不住开口:“在写什么?能不能明天再写?你要保证睡眠充足。”
“好。”许常收了笔和纸,放进了抽屉,起身回头望着床上的人:“喝不喝水?我去泡杯茶。”
章翊点了点头。许常出去之后,她迅速地下床,拉开抽屉,翻出他刚才放进去的纸,打开快速阅览。
纸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家庭琐事。水费账号,电费账号,天然气账号,物业费,交费地址,交费数额。甚至还有管道疏通电话,开锁电话,以及各种应急事项的联系人和电话……
章翊愣在当场,这是……什么情况?结合两个小时前在客厅里说的话,这当真不是在交待后事?她突然生出一种特别不好的情绪,说不出原因。
客厅里,许常坐在饭桌边,打开玻璃罐,正准备往杯子里倒茉莉花,就见章翊神色不宁地向他走来。她走近,站在椅子背后,双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俯下身把头埋了进去,披散的长发,倾泻在他身前。
许常覆上她的手,轻拍,出声温柔:“这是怎么了?嗯?”
桌上的水壶四散着雾气,鸣响后停止了加热,俩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有动。
良久,章翊躲在他的脖颈下,翁声翁气:“许常,你是不是感觉到身体哪处不好?”
“没有。没有感觉不好。”他转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派平静。
“我看了你刚才写的东西。”她紧了紧圈住的人。
许常洞悉无遗,耐心安慰:“有备无患,不要多想。嗯?”
“事出反常。”章翊的情绪依然跌落在某一个低点处。
“真的。信我。”许常站起身,紧紧地拥住了她。
章翊回抱住他,心里突然泛起阵阵酸涩。这个人的怀抱一点儿也不温热,浑身都是冰冰凉凉的,哪怕是睡觉的时候盖着被子,体温都不会升高太多。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温暖了她的时光,教会了她生活,让她重新定义了生命的意义。
平安夜的夜,静谧而安逸。楼宇间的灯火,渐渐停熄。半开的窗户无风无月,冬日的萧瑟呈现在绿色的草木中,漫漫散播,波谲云诡。
这是许常在羊城度过的第七个冬天,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清冷,躺在他身边的人却格外温暖。此时的她,正伸长胳膊紧拥他,贴身在他的胸膛,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源。
许常抚摸着她的长发,叹息:“买西装那天,为什么不要那件婚纱?不喜欢么?”
章翊掩住困意,回想着那天具体是哪天,沉默了一会儿,回道:“请宋子梁赵瑾吃饭那天吗?你是说和西装陈列在一块儿的那件婚纱吗?”
许常点了点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也不是不喜欢。但是,婚纱,只能要一件。”章翊想起什么,轻笑出声:“江如练上个月给我发邮件了,去了法国,顺利进入了进修学校,她还让我替她谢谢你呢!她说,等我将来嫁给你的时候,婚纱留给她设计,我答应了。所以……”
“所以,给你买了那件红色长裙。二号我们去领证,西装配红裙。”许常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一副波澜不惊早有准备的样子。
“许常你……”
此时的章翊沉浸在被他悉心爱护的感动里,不想自拔。而许常,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睡衣,游走上她温热的肌肤,褪去了她的衣服。这一次,章翊摘掉了他的小雨衣,无一隔阻,全心全情地接纳着他的进入……
爱情究竟是什么?
是悸动。是接纳。是保护。
是一起吃很多顿饭,做很多次家务,去很多个明天。
是抱怨。是嫌弃。是厌恶。
是试着理解,学会包容,想要永远。
永远,是一个迷人的词,也是一个狞恶的词。
它代表着永恒与远久。
也代表着永别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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