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见
手机透过沙发上的毛毯传出嗡嗡的震动声，耀眼的光线穿过窗帘缝隙，洒落在卧室内的沙发上，章翊单手抬起掩住双眼，另一只手摸索出手机，滑向接听键：
耿晓玥：“章总，您今天还来公司吗？”
章翊：“嗯，晚一点。”
耿晓玥：“我几点去接您合适？”
章翊拿离手机，看了下时间：“快十二点了，你先去吃中饭，两点前到就可以了。”
耿晓玥：“那我先给您点份外卖。”
章翊：“不用。”
耿晓玥：“章总……您又不好好吃饭。”
章翊轻笑出声：“行吧。别点太多。”
耿晓玥：“好。那个……章总，听鸣枫说，您昨晚在那个培训学校发生了不愉快，没有上课就走了……”
章翊沉默了片刻：“我没事。”
耿晓玥：“您后面还去上课吗？”
章翊：“后面再说吧。”
耿晓玥：“好。”
挂了电话，章翊审视了一遍现状，掀开毛毯，伸手扶额，对着床头柜上淡紫色木制边的像框自言自语：
“我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昨晚啊，我遇见了一个和你长得特别特别像的人。”
“二十来岁的样子。你说，许送的那个孩子……有没有可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快二十一年了。”
“我42岁了，你还是27岁。”
下午一点五十，耿晓玥开着车准时出现在了章翊家的庭院门口。老规矩地短促鸣了两声笛，章翊下楼关门上车。
汽车转弯上了高架，路况良好，耿晓玥保持着80码的速度，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后排，后座上的人胳膊抵着车窗，右手握成拳微微抵着头部，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调低了车载音箱的音量，犹豫着问道：“章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章翊抬头松开胳膊，望向驾驶座，轻笑：“想问我为什么不会开车？还是想问我为什么想学烘焙？”
耿晓玥尴尬地点了点头：“嗯。但这就是两个问题了。”
“其实是一个问题。”章翊转回头望向车窗外，汽车匀速地穿梭在耸立的建筑群间，一弯又一弯，层层叠叠。她微眯起眼，出了会儿神，道：
“因为一个人。”
“他是早儿儿童的奠基人。”
“你的资助人，其实也是他，我只是延续了下来。”
耿晓玥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后排座位，她跟着章翊五年，五年里章翊的行程、交际往来、生活习惯，她都如数家珍，脑海里完全搜索不到章翊说的这个人。而且刚才的三句话里无一不透露出这个人对章翊的重要性，她掩不住好奇：“那他人呢？”
章翊迟疑了片刻，说：“他的生命停止在了27岁。”
耿晓玥瞠目结舌在当场，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突然就想起章翊的某些无法解释的行径。
比方说，每一年的年末到年初，章翊会突然消失几天，去向不明；
比方说，章翊一个金陵人，喜好的食物几乎都和川渝有关；
比方说，章翊不会开车，但她家的车库里，却停放着五辆同品牌同款不同色的汽车；
比方说，章翊突然要跑去学烘焙；
难道说这些都和那个人有关吗？耿晓玥内心正在波涛汹涌，中控显示屏显示电话进来，她看到是耿鸣枫，按下了拒绝键。一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她回头望了眼后座上的人，解释：“是鸣枫，可能有事，章总，我接下电话。”
章翊微斥：“对我还小心翼翼？这可不好。”
耿晓玥轻笑着点头，按下了接听键：“鸣枫啊，姐姐在开车，不急的话，晚一点我再回给你。”
对面传来清朗的男声，语气有些急促：“急！急事！晓玥姐。”
耿晓玥：“你是？”
对面急躁地解释起来：“我是林许程。晓玥姐，你记得我的吧？”
耿晓玥：“当然当然。还没来得及谢谢”
耿晓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林许程接过话头：“晓玥姐，你听我说。我和鸣枫，还有几个同学，今天一起跟导师到他主创项目的施工现场实地考查。现场的工人在施工有点乱，鸣枫不小心踩到了钉子”
坐在后排的章翊觉察出不妙，电话里这个叫林许程的孩子，叙事方式着实让人着急，她打断他，接过话头：“说重点。”
林许程：“哦。重点就是，本来我们以为没什么大事，去医院□□，再打个针就可以了。结果，医生说钉子太大，扎的太深，需要手术。手术需要签字，医生说我没有权利签字，叫家属。”
林许程：“医生现在正在给鸣枫清创，他让我给你打电话。”
章翊：“哪家医院？”
林许程：“中心医院。”
章翊：“晓玥，现在调头，去医院。”
耿晓玥紧张地握方向盘的手哆嗦起来，但此时，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助理的本分，她压制住慌乱道：“章总，差不多还有十几分钟能到公司，我先送您过去，下午您还有个会。”
章翊皱眉：“你忘记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了？”
耿晓玥惭愧：“没忘。事分轻重缓急。”
章翊：“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先办哪件？”
耿晓玥想起什么，答非所问：“可是章总，刚才电话里的那个林许程，就是昨晚要给您授课的鸣枫同学。”
章翊：“我知道。”
耿晓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心里生出一丝胆怯。
医院急诊室门前的长椅上，一个男孩躬着身体，十指交握叠在膝盖上。章翊和耿晓玥走近，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指引：“晓玥姐，鸣枫在医生办公室里面。”
耿晓玥急匆匆地走进医生办公室，长廊上只剩下章翊和林许程。章翊仔细观望了一遍眼前的男孩，没有说话。
林许程清秀俊朗的脸上露出尴尬：“那个……昨晚……”通过昨晚向耿鸣枫打探出的八卦，他知道了眼前这位女士，是早儿儿童的创始人兼老板，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份敬重，毕竟他是穿着她家公司的衣服长大的。
章翊声色冷淡：“你妈叫什么名字？”
林许程满头问号：“啥？”内心在腹语：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爱好？难道当老板的人，都是这么另类的吗？
章翊继续问：“你妈是不是许送？”
林许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章翊轻笑了一声，果然！这世间哪有两个陌生人跨着年代，长得如此相像的！除非是有血缘关系。过去的那件事，对她对许送而言，都是不可言说的伤痛。沉积多年，百事勾消。她卯不对榫道：“许送她还好吗？”
林许程对现下的状况，一头雾水：“我妈……我妈她比较忙！”
章翊拿着手机，双手微背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林许程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伸向章翊：“那个，能加个微信吗？我把课程费退给你。”
章翊轻笑一声：“我可没说要退学。”但她还是打开手机，扫了二维码。她目的明确，必要时，能通过这个孩子，找到许送。毕竟自那件事后，许送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耿晓玥签了字，耿鸣枫做完小手术后，被送进了病房。章翊放了耿晓玥一周假，让她安心照顾弟弟，准备自己打车回公司。
耿晓玥因为要办住院手续和交费，林许程在耿鸣枫敌视的眼神下，接过耿晓玥手中的车钥匙，一点儿也不勉强地送早儿儿童的总经理回公司。
章翊依旧坐在后排的专属座位上。驾驶座上的人，一边跟着导航直行、变道、转弯，一边忍不住地从后视镜里瞥几眼后座上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林许程纠结了半天，带着尴尬地发出疑问：“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章翊熄灭手机屏幕，抬头看向驾驶座，声色冷淡：“随你方便。”
林许程：“你和我妈是朋友？”
章翊：“不算是。”
“你和我妈有过结？”林许程感到惊讶，既不是朋友，还关心我妈好不好，这……
章翊：“从哪看出来的？”
林许程：“随便猜猜。”
章翊：“没有过结。”
林许程：“我小时候是早儿儿童的忠实粉丝。”
章翊：“感谢惠顾。”
林许程：“早儿儿童那个商标，我……我比较喜欢。”
章翊征愣一瞬，呵笑一声：“你的关注点，倒是有别于旁人。”
林许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那个商标时，我大概十岁左右，在海城的xx商场里，那个门店很大，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章翊：“嗯。那个店是海城的旗舰店。营业额稳定且逐年良性递增，是一家直营店。”
林许程：“我不太了解你们零售行业，不过早儿儿童这个品牌，知名度还是很高的。”
章翊：“作为曾经的粉丝，对早儿儿童，你可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
林许程想了想，道：“容我一点时间思考，微信发给你。”
章翊轻笑：“那你可要好好思考了。不是每个粉丝，都有这样的机会。”
林许程爽朗地笑出声音，忙不迭地点头。
到了公司，章翊下车，互道再见后，林许程调头送车去医院给耿晓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半程后，他减速在一片空旷的临时停车点，把车熄了火，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出下午新加的那个头像。
点开资料细看，昵称：章翊；微信号：20001231；地区：江南金陵；电话号码：139xxxxxxxx；更多信息个性签名：早儿儿童；朋友圈：各种和早儿儿童相关的讯息。
林许程随手拿过中控台上一本早儿儿童的宣传画册，看着上面的商标，自言自语：彩虹，早，卡通娃娃，羽毛。章翊，早，羽商标上有，还剩下立和立。
他放下画册，重新解锁手机，点开头像右上方的三个点，继续点开设置备注和标签，把原来的‘章翊’删除，输入了‘立立’两个字，最后点击完成。
返回资料界面，他又认真看了一遍，昵称：立立，微信号：20001231，地区：
等待！等等！20001231？？？林许程满头黑线，这串数字不是我的生日吗？
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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