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始末
林许程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质的床上。他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空间,陌生中透出一种莫名地熟悉感。
他伸手搭上自己的脑袋,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但是炸裂感已经褪去了。
他望着天花板上坠着的橘灯,光晕悬浮在灯泡周围,曼妙地旋转,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不曾懈怠。他眯起眼睛,光色逐渐被黑暗压低,直到彻底暗淡无光。他在黑暗中,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
梦中,有一个虚幻的人影,还有章翊。他们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拿着一本老像册,一边翻看一边说话,说说笑笑,然后拥抱。那个房间里,有一个木质的书柜、一张木质的书桌和椅子、还有一张木质的床。
他已经不记得梦中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梦中的那个房间,他还记得,正是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
“有什么寓意吗?”他自言自语。
“有什么寓意?”章翊推门进来:“醒了?还是说梦话?”
林许程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进来的人:“醒了。这次……又麻烦你了。”
“知道麻烦,下次可别说倒就倒了。”章翊递出手中的杯子:“给你泡了杯牛奶,喝完再睡。”
“哦。”林许程慢吞吞地起身,靠在床头,接过牛奶,试了温度刚好,一口气喝完,递还杯子:“谢谢。”
章翊接过空杯子,轻叹:“看着清瘦,还挺重的。扶你到床上的几步路,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林许程双手抱拳,作感激状:“那什么,下次就让我躺地上,赏床被子就行,别费那个劲了。”
章翊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伸手探上他的额头,试了下温度,体温正常,这才直起身:“好好睡。有事叫我。”
“哦。”林许程望着她的背影:“这里可以洗澡吗?”
章翊:“可以。洗漱间在最边上。”
“那你”林许程欲言又止:“那你……也早点睡。”
章翊笑着点头,离开了这个房间。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有时候有点粘人。
章翊再次见到许送,时隔了将近二十一年。
天微微亮的时候,家里响起了敲门声,章翊开门的一瞬间,三人对视,三脸懵。三人互相点了头,算是正式打了招呼。
林筑安进屋把顺路买的早餐放在了桌子上,热情地招呼:“还没吃早饭吧?热的,一起吃点?”
章翊:“多谢。”
许送:“你什么时候到的?”
章翊:“昨天晚上。”
许送:“老太太醒了吗?”
章翊:“还没有。”
许送:“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章翊:“挺好的。”
许送:“那就好。”
客套了几句后,章翊回到了老太太的房间,继续给她擦脸,擦手。导尿管上的袋子,已经倒掉了两次,老人家还是皱着眉头没有醒。章翊的目色,阴郁了起来,她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客厅内,林筑安挨个打开了餐盒,递了一双筷子给许送:“就吃一点,好不好?”
许送望着老太太的房间里忙碌的身影,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章翊还会出现在她家,而且看起来,章翊似乎和老太太的关系……至少是很熟悉的。她也不是有敌意,她只是觉得吃惊和意外。
她一直望着那个房间,林筑安坐在她身后,一直望着她。
一声门响,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他一手机械性地揉着头发,一手捂着打哈欠的嘴,正往最边上的一个房间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里还坐着的两个人。
“小程?”林筑安很是惊讶。
“嗯?”林许程只是觉得这声音特别熟悉,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往最边上的房间走,想想不对,立马停下脚步,回头转身:“b……爸!……妈!。”
林筑安:“嗯哼!你怎么在这?”
林许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迅速逃离现场,直奔最边上的洗漱间,还没有忘记答非所问:“爸妈,我先上个厕所。”
许送回头看向林筑安:“不是你给他发的定位?”
林筑安想了想,然后拍下了自己的脑门:“哦,对。”事实上,他想的是,不能破坏家庭氛围,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林许程坐在马桶上,不敢出门,他正在想,要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原本他是毫无顾忌的,但是飞机上,章翊明明说了,她恨过许医生啊!虽然现在不恨了,有过过结是真的吧?许医生以前不喜欢章翊,那现在呢?要是还不喜欢,得知自己儿子是和章翊一起过来的,她会不会原地爆炸?炸伤自己倒无所谓,可炸到章翊那就不行了啊!毕竟她现在是自己的合伙人,而且……而且说到底,是他们家对不起人家才是啊。嗯,对,一定得保护好。
林许程慢吞吞地走出洗漱间,一点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倒出一次性筷子,装模作样地看向林筑安:“啊!哈哈!林总早上好,许医生早上好!”
“刷牙了吗?就吃东西。”林筑安伸手拍上他的爪子:“你妈可搁这坐着呢!”
“那必须啊!”林许程夹了一个不知明的小面点塞进了嘴里:“我昨天晚上就刷过了。”
“你……”林筑安无奈,只能向他递眼刀。
“哎哟!我昨晚到现在也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林许程转移话题,夸张地摸向自己的脑袋:“我昨晚又头疼了,疼得要命,晚饭都没有吃。幸好那个谁,收留了我。”
林筑安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间,满脸写着,不敢说话的表情。
许送看了看陌生的儿子,不咸不淡地说道:“现在还疼吗?”
林许程:“不疼了。”
许送:“以后出门自己备药。”
林许程非常习惯地应了一声:“嗯。”这是我妈。亲的。
“吃好了吗?”林筑安瞪着自己的儿子:“吃好了,跟我下楼去买点东西。”
林许程瞄了一眼他爸,心领神会:“吃好了。我去换个衣服。”
林筑安拍拍许送的手:“我和小程出去一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许送神情游散:“嗯。”
林许程顶着烈日,无所事事地在路边拔了一根不知名的野草,叼在嘴巴里,望着前面的宽阔的背影,‘嘶’了一声然后撑不住了,说:“我说老林,你要问什么,赶紧的,这太阳越来越毒,我的水份就快被蒸发完了。”
“哼哼,那正好。”林筑安一脸嫌弃:“水份太多,正好蒸发蒸发,省得我挤了。”
“我是你儿子。”林许程不满:“你这样真的好吗?”
林筑安停步转头:“有时候,我没把你当儿子。”
“你可别说你把我当老子!”林许程睁大双眼:“我可不敢。”
林筑安:“还有你不敢的事?”
林许程:“当然有。”
林筑安:“你和章翊一起来的?”
林许程:“你……你怎么知道?”
林筑安:“我给你发的定位,不是你外婆家的地址。”
林许程:“为什么?”
林筑安:“你外婆家附近没有酒店。你仔细看,我发的定位是一个酒店的名字。”
林许程:“然后呢?”
林筑安:“然后,你如果是一个人来的,到了之后,肯定会去住酒店。但是,你出现在了你外婆家。”
林许程:“所以呢?”
林筑安:“所以,不要让你妈知道。”
林许程:“为什么?”
林筑安:“你妈以前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林许程:“和章翊有关?”
林筑安:“算是吧,你不要问那么多。总之,你就当作不认识章翊。”
林许程:“有那个必要?”
林筑安:“小程,有些事,就让它停留在你知道、我知道的那个层面即可。你和章翊,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你得记着,她也算是你的长辈。”
林许程:“老林,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别让我再像个傻逼一样行不行?”
林筑安:“你知道多少?”
林许程:“你指什么?”
林筑安:“有关你舅舅的事。”
林许程:“不多。拼拼凑凑,差不多能理出一条时间线来。具体什么情况,你们有谁告诉过我吗?都不肯告诉我,包括她章翊。”
林筑安:“前面有石凳,咱俩坐下来慢慢说。”
“你舅舅和章翊,二十一年前,是恋人。在羊城。”
“那个时候,我在羊城开了一间烘焙店。也就是你奶奶念叨的不务正业时期。”
“你妈和你舅舅经常会去我的店里买食品。我就是这样认识你妈的。”
“追你妈,我用了五年。其实直到你出生,我也没有追求成功。”
“要不是你舅舅他突然……我可能也不会知道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你。”
“你妈这边,姐弟九个,你舅舅是老九,你妈是老八。你舅舅是这家唯一的男孩,不过可惜,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们两人相差一岁,从小一起长大……”
“……”
“所以,你舅舅的离世,对你妈的打击非常大,她生完你之后,重度产后抑郁,几度自杀未遂。”
“那些年,我一门心思都在照顾她,看护她这件事情上面。对你疏于教养,直到你十岁了,才把你从爷爷奶奶身边接回家。”
“功夫不负人,铁棒磨成针。后来你妈终于渐渐正常了起来,但我知道,你舅舅永远是她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
“这也是为什么,你觉得你妈不喜欢你的原因所在了。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你,主要是你和你舅舅长得实在太像了,连喜好也有很多相似。你妈看到你,总会想起你舅舅,所以,她自责、歉疚、逃避。”
“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能给予你妈更多的理解和包容。咱们是男人,胸怀宽广才可纳百川,怨憎恨只会使人常戚戚。”
“……”
“至于我为什么会选在金陵开烘焙培训学校,原因就那两个。”
“第一个,无非是爱好。”
“第二个嘛……你因为早产,在医院的保温箱里住了几个月才接回来。等待接你的那段时间里,我和你奶奶住在你妈那。有一次,我在客厅里发现一个礼盒,里面是云锦工艺品,问了你妈,她说是章翊老家的东西,你舅舅带去送给她的。后来我查了一下,云锦的产地在金陵。”
“你舅舅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的葬礼,我去了,也见到了章翊。我单方面对他的遗体保证过,如果可以,我会替他看护章翊。”
“你还记得你以前,剪图形标志收藏的那个童装吗?因为你喜欢那个标志,后来我查过那个品牌,创始人是章翊。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章翊的名字,因为你妈当时一直说的是‘那个女人’。直到有一次,我在一个慈善晚宴上,遇见了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章翊。”
“关于章翊的更多信息,你妈她……我无从查寻。原本我在金陵开烘焙培训学校,除了爱好之外,也是为了大海捞针地寻找她,想着找到了,就悄悄地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不过很可惜,等到我知道‘她’就是‘她’之后,我已经不能给她提供帮助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强大到可以肆意捐款集善地去帮助别人了。”
“至于你为什么会遇见章翊,遇见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大概可以推测到一些事情。”
“你在咱家培训学校里做过的事,我都知道。暑假不回家,又不在宿舍,你说陪耿鸣枫兼职,你自己信吗?”
“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和阻止,但你得知道分寸。”
林许程听着林筑安长长的叙述,完全沉浸在故事里,没有一点点要打断的想法。
在这篇幅悠长的事件中,林许程除了震撼,还生出了疼惜。为已经过世了的人,还为经历并承担了结果的人。
林筑安拍了拍一语不发的人,无奈中透着严肃:“傻了?”
“爸,我好像来过这里。”
林筑安坐在烈日当空下,听见了儿子的青天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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