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虽然距离午夜的到来还有些时间，但是偌大的高专校内已经沉入了异常静谧的氛围中，除了一些诡异的没有任何活动迹象却透着暖黄灯光的神社佛阁之外，连鸟雀都不愿在这个时段露出一点声音。
“真安静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乖乖按着规矩办事的。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穿行在石板铺就的窄道上，堪称缓慢的行进速度倒是和这个深夜的娴静相称。
“我还以为能看到一些晚归的咒术师呢。”
整个高专有天元大人的结界保护，所以明面上不需要特别安置什么守卫，加上除此之外高专内存在的各个小结界，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其实都看不到特别多的人。高年级的学生和老师又都不在，他们也就能看到一些已经毕业后还以高专为核心活动的咒术师因为任务来来往往罢了。即使现在的时间有点晚了，对于不知何时就会接到任务的咒术师而言倒也算不上什么特殊，就算有刚刚返回的人也不奇怪。
“没有不是更好嘛。”五条悟双手交叠在脑后，语气甚是随意：“我可不想和他们打招呼。”
他的特征实在是明显，想不被认出来都难。在此之前偶然遇到的成年咒术师都以一种大同小异的“原来这就是五条悟”的眼神看着他，虽然五条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视线，却也难免会觉得厌烦。
“说的也是。”
加贺见清和带着点轻笑意味的声音让五条悟瞥了她一眼，对她这种明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满地哼了一声。
“今天不是很愉快吗，悟也不要板着脸了嘛。”
或许是作为寿星的身份让加贺见清和的胆子大了很多，又或许是这夜风太舒服，盈满心中的轻快驱使着她微微踮起脚来伸手捏了捏五条悟的脸，得来了没有墨镜遮挡的苍蓝色眼睛直白的控诉。
“你才是，开心过头了吧。”
“没有哦。”
加贺见清和收了手背到身后，分外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她刚刚那点小失礼的举动一样。
虽然光线不甚明亮，但是五条悟还是能看清那双菖蒲色里含着的笑意。
‘我还没收到你的礼物呢。’
她好似是在这么说。
——所以再怎么样都离“开心过头”差得远呢。
从小就是，面对她这样把情绪外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一点办法，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都能牵着他不得不去顺着她的意思去行动。
高大的少年没好气地抬起手狠狠按了按少女的发顶，嘴角却如她所愿那般上扬了一些弧度。而被“惩罚”的人乖乖接受了这点作弄之后就讨好似的勾住了他放下来的手，然后被无论是身高还是手掌大小都超出她不少的人轻松反手捉住，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起来。
“好暖和……”
明明女性的体温应该稍高于男性的，可到了他们两个身上就完全反了过来。无论什么季节，五条悟身上总是更加温暖一点，在这个还有点凉意的仲春尤其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
“冷吗？”
五条悟打量了一下加贺见清和的衣着，虽然估计着不至于是会让她觉得冷的程度，但是还是用空着的右手捏住了自己的外套的拉链，一副打算把衣服让给她的样子。
加贺见清和立刻摇了摇头，稍微捏紧了一点他的手当作阻止，轻声说道：“牵着手就好了……是悟的手太暖和了，不是我的手冷，你也知道的吧？”
“我也不想自己热得要出汗了，悟却因为把外套给我了结果患上了感冒。”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生病啊。”
五条悟吐槽道，却也放弃了刚刚的打算。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就从来没有生过病，就算是感冒这种小毛病也只在十年前那个新年夜找上了加贺见清和一次而已。咒术师要是随随便便就会生病的话，恐怕现在就得用“濒危”来形容了吧。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稍微更靠近了加贺见清和一点，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温度再传过去一些似的。
胳膊紧贴着胳膊实在说不上多方便，随着脚步的迈动就会不时轻轻碰撞在一起，不过好在两个人完全不在意这点小事，不多时就抵达了目的地。
高专面积最大的空地恐怕就是操场了，没有任何树木遮挡的夜空大片地呈现在眼前，疏朗的星子闪闪发光，比起平时所见总让人觉得更耀眼一些。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月亮依着时序退了场，心甘情愿地把舞台让了出去吧。
“上一次偷偷跑出来看星星感觉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两人在操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望着在这东京的偏远地区显得韵味颇为不同的星空，加贺见清和感慨道。
“要说‘偷偷跑出来’的话确实隔了很久就是了……”
五条悟一手仍与她相握，另一手撑在身后的椅面上，懒懒散散地应道。
对于习惯了短时间睡眠的他们两个来说想要看星星或者日出的话算不上什么难事，所以愿望单上“一起看日出”这条早早就在句尾打上了圆圈。只是他们也早就经常因为任务在外，没有多余的管教，因此非要说“偷偷”看星星的话，大概能追溯到七年前了。
还被大人们暗中阻挠着往来的两个孩子中更自由、或者说更有任性资本的那一个仗着自己的眼睛大半夜偷跑到另一个人的院子里，说着“我睡不着”这种更加任性的话就把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攀上了屋顶。所幸五条家宅院上方的青黑苍穹足够漂亮，小小的陪客也耐心而容易满足，几乎是立刻就被星点所吸引，吐露着身边的小少爷说不出口的赞叹。
“说到底，这里也没有宵禁的说法吧，你说得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附和完，五条悟才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嘛……不过也没错，”加贺见清和示意他应该放手了，“毕竟要‘偷偷’做的事不是看星星……对吧？”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
五条悟松了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说是不希望人家费心准备礼物，他才不得不把这个环节留到生日派对之后的，结果不是依然事与愿违了吗？
——虽然照那两个人的性子来说倒也是意料之中就是了。
抱怨归抱怨，在加贺见清和讪讪一笑之后，他就将手伸进了被偏长一点的外套遮住的裤子口袋中去，然后掏出了个不大的方形盒子。
“我刚刚要是收下悟的外套的话，不是很快就能发现礼物放在哪里了么。”加贺见清和弯弯眼睛，“还好没这么做。”
“本来也不是在刻意瞒着你。”五条悟扯了扯嘴角，“内容物比我怎么拿着它更重要吧。”
“能做到的话，当然应该从头到尾都保持神秘感了。”
加贺见清和以眼神询问了一下“我能现在拆开它吗”，得到了代表肯定的点头之后就解开了上面系着的小小的丝带。
“……是桔梗欸。”
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精雕细琢的花瓣都变成了暗紫色，但是也不妨碍加贺见清和认出来坠饰的图案。
“要戴吗？”
“可以吗？”
“没必要等到明天吧，”五条悟嗤笑了一声，“给我，我帮你。”
细细的铂金链子被递到了少年的掌心，加贺见清和背朝着他将头发拨到两边，露出了平日里总被挡住的纤细后颈。
带着暖意的手从她的颈前绕到了后面，比看上去更灵巧的手指轻松将搭扣按好，紧接着手的主人就发出了询问：“这个长度怎么样？”
“刚好合适，谢谢悟。”加贺见清和摸了摸有点冰凉触感的小小花朵，侧头朝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我很喜欢哦。”
桔梗的花语有很多，刨去那些浪漫的含义，留给她的是什么呢？
诚实、柔顺。
不管哪一个感觉都是对她的恭维了。
“我倒是期待你哪一年能说一次不喜欢了。”
轻快的笑声逸出了加贺见清和的喉咙：“喜欢就是喜欢啊。”
五条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将她大半的头发重新拨回到脑后之后，扣着她的肩膀转了个身面向他，貌似专注地盯了她锁骨下方那朵桔梗几秒，随即满意了一样松了手。
“怎么想到送项链了？”
加贺见清和从来也没有佩戴颈饰的习惯，也就随着好奇心问了出来。
“……”
五条悟瞟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貌似有点纠结的样子。
“嗯？”
“走之前铃木她们说今年可能不能给你礼物了，就给我提了意见，说是希望多少有点参与感。”五条悟撇撇嘴，还是解释道：“她们说该给你送一些女孩子用的首饰之类的东西了，我觉得很碍事……反正是被她们坚持要求送你这类东西，我觉得项链最方便，就这样了。”
“唔……原来如此。”
加贺见清和点点头，对他的回答倒是不怎么意外。
“那，为什么是桔梗呢？”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这回五条悟将头彻底扭向了另一边，小声嘟囔道。
‘啊……’
加贺见清和眨眨眼，摩挲着那朵紫色桔梗的手微微移了一些，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不，我怎么会清楚呢。”
似是喟叹般的言语飘散在了空气中，却让少年成功回过了头来。
“啧……”
不得不说，加贺见清和有点茫然的眼神激起了他心里说不清的那道郁气。
“不管别人和你自己怎么想的，对我而言……没有比你更赤/裸裸的家伙了。”
“别总想多余的事，你保持这个样子就好了。”
虽然加贺见清和说谎的时候自然无比，但是在五条悟眼里，比她的谎言更明显的就是在那之后她的自我厌弃感。
无论表现得再怎么正常，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一直被过去束缚着的小女孩。
“‘诚实’这个词……你完全配得上，所以老实收着吧。”
“……”
加贺见清和怔然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挤出了一点声音：“悟……你能弯下腰吗？”
“做什么？”
一边问着，五条悟一边曲起了后背。
换个人的话一定要笑他在问出对方的目的之前就付出了行动是件多么愚蠢的事了。
少女的手落到了他的头顶上，以羽毛般的力度轻轻抚弄了两下，接下来——
苍蓝色的眼睛因为切实的惊讶而微微睁大。
“……是奖励哦。”
温热的呼吸离开了他的侧脸，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如何奇怪的加贺见清和微微一笑，解释道：“阿姨不能偏向哪一个孩子，只有我表现得特别好的时候才会这样摸摸我的头，然后亲亲我。”
五条悟知道她说的是过去在福利院时候的事。
“今天我很高兴，嗯……高兴过头了呢，最大的功劳当然是属于悟的，所以给你奖励。”
五条悟机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巴巴地问道：“奖励……你没给过别人吧？”
“悟都是第一次收到不是吗？”加贺见清和理所当然地回答：“怎么可能给过别人奖励呢？”
“没有人比悟更好了。”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一点还是松口气好了。
说“我不需要这种奖励”好像有点伤她的心，可把这种哄小孩子的方式放在他身上当作“奖励”又好像有点看低了他的味道……但是只有他从她那里得到过这种“奖励”，所以他应该觉得欣慰的吧？
“……‘诚实’可不是应该用在这种地方的。”
“什么？”
这句话说得实在又轻又快，加贺见清和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快到零点了吧。”
少年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高兴过头’的日子要结束了，也该回去了。”
“……起风了呢。”
加贺见清和握住了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是该回去了。”
北风与太阳比试谁先能让行人脱下身上的衣服，最后胜出的理所当然的是灼人的太阳。
如果太阳能一直足够温暖的话，行人又怎会需要棉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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