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国玺八(下)
就在魏离身陷冥界、动弹不得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开进济大校园,停在文学系的红砖小楼前。
恰好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刚打响,肖冶夹着公文包从楼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迈下台阶,就看到大理石柱子旁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
那男人朝他欠了欠身:“肖教授,打扰了。”
肖冶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正是午饭的时点,估摸着这人还没吃过饭,于是十分客气地一点头:“我下午没课,闻警官要是有时间,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一刻钟后,校门口的“川湘人家”迎来两位客人,那夹着公文包、看上去像是教授摸样的男人要了一间包间,连菜单都不用,轻车熟路地报出几个菜名。等服务员下好单,退出包间后,他随手带好门,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这家的菜不太辣,你可以尝尝看。”
闻止笑了笑:“我知道……上一次您请我吃饭,也是在这里。”
肖冶有些诧异:“上一次?什么时候?”
闻止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两眼,见教授先生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的,于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三年前,您约我见面,希望我能和阿离保持距离……”
肖冶:“……”
被闻警官“无意中”揭露黑历史的肖教授微乎其微地僵了一瞬,旋即不露痕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有印象,那大概是三年多前,有一阵子,小卿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平常没课时也是早出晚归,有时一整天逮不到人,”肖冶轻轻吹去茶杯上的热气,低声说,“我担心这丫头又走了老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一天特意调了课,一路偷偷跟着她,发现这小妮子居然跑到市公安局。”
闻止:“……”
难怪他们上回偷摸跟到济大,被魏离当场抓包,肖冶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原来教授先生早八百年前就干过类似的活计。
用某位丁先生的话,这该怎么说?人不可貌相,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次之后,我就留了心,发现她几次三番偷跑出去,都是为了见同一个人,”肖冶抬头看着闻止,“刚开始,我还觉得挺高兴,毕竟小卿年纪还轻,脾气又倔,万一走了歪路,很难再回头——身边有个警察看着,让人放心很多。”
闻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微微苦笑。
“但是那一次,仿佛是圣诞节还是情人节……你到学校门口接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你,”肖冶说到这儿,话音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好像有点不知该如何启齿,喝了口茶才慢慢续道:“说实话,单从你的面相来看……下颔尖削,嘴唇略薄,天庭不饱满,地阁不方圆,按说这一世本该多灾多疾、刻薄寡恩、不得善终,实在不是良配。”
闻止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指节下意识摩挲着瓷杯杯口,半天没吭声。
“不过,我对看相一术只是略有涉猎,不敢说十分精通,出现差错也不是不可能,”肖冶话音一转,往回找补了一句,“保险起见,那天晚上,我瞒着小卿给你占了一卦。”
闻止终于知道当年魏小姐没事在他跟前卖弄占卜的毛病是怎么来的,合着原来是家学渊源。
肖冶捏紧茶杯,红褐色的茶汤倒映在眼睛里,他的眼神也随之起伏不定,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该把占卜的结果宣之于口:“……那一卦是水雷屯。”
如果丁允行在场,一定会心有戚戚地拍着闻止肩膀,感慨一声:哥们,咱俩真是难兄难弟啊。
“水雷屯,主卦为震,客卦为坎,震卦意为雷,坎挂意为水,所谓‘春雷一声惊万物’,震卦代表新生,而水往下流,所以坎卦代表日益衰落。”
这要换成“不学无术”的丁总,早被这一长串说辞绕晕了眼,强烈要求肖冶说人话,然而闻止低垂睫毛,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是若有所思。
肖冶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画出屯卦的卦象:“依照这一卦,你和阿离的这段感情起始维艰,随着时间推移,也将越发险象丛生,环境恶劣,甚至有性命之忧。”
闻止的目光不由一凝。
他屈起指节,轻敲了敲桌沿,字斟句酌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您是因为担心阿离和我交往,会发生意外危及她的安全,所以当年才要求我和她保持距离?”
这一回,轮到肖冶苦笑不已。
“我当年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你是工作的缘故,常年要和穷凶极恶之辈打交道,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自然要比常人高,”他叹了口气,“我也试着劝过阿离,只是她当时对你用心已深,说什么也转不过性来。我想,这孩子难得遇上一个倾心之人,若是硬把你们拆开,她以后未必能再遇上这么一个人,何况卦象也不能全信,所以没坚持,却不想……”
他没把话说完,闻止闭上眼,在心里替他把话补全了:却不想,魏小姐这个跟头栽下去,就再没能爬起来。
闻止捏紧手指,茶杯被他捏得嘎啦作响,差点就地阵亡。好半天,他才低声说:“……对不起。”
恰好这时,服务生推门而入,把两盘炒菜摆上桌。肖冶抬手夹了一筷酿豆腐,等服务生离开后,才头也不抬地怼回去一句:“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不用忙着跟我道歉。”
闻止迟疑了一瞬,有些犹豫地解释道:“我、我当年就是因为不想连累阿离,才坚持跟她分手,没想到那些人会把矛头指向她,等我收到消息,赶到酒店时,她已经……”
肖冶忽然打断他:“当年阿离身陷爆炸,真的只是因为遭人陷害吗?”
闻止无言以对。
“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追究无益,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肖冶推了下镜片,“现在警方铺天盖地地追捕你,人间和地府都没了你的容身之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小卿又该怎么办?”
闻止慢慢捏紧拳头,指节绷得发青发白,然而他的语气依然十分沉稳,无波无澜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肖冶撩起半边眉梢:“什么忙?”
闻止抿住嘴唇,嘴角微微绷紧:“我听说占卜是偷天之术,以人力窥伺天机,无异于逆天而行,很容易被天道反噬,因此历代占卜名士,大多不得善终——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您占一卦,看看我和阿离脚下的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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