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你怎么在这里!”
卓江寒从喉咙中艰难挤出这疑问,船开了十多分钟,周函知必然是跟在他之后就上了船。
他胸口剧烈起伏,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想要维持一贯的冷酷镇定又掩饰不住焦灼不安。
周函知扶着斑驳的门框,表情平淡:“我看见你的信息了,港口见。”
卓江寒盯着周函知,不安在四肢蔓延,他极力将这种陌生不受掌控的情绪收归在心口,向他伸出手,“过来,到我这边来。”
“别过去,他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周函知,别让我看不起你。”胡葭紧接着对周函知喊。
周函知动了下,目光在卓江寒的手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到卓江寒后面的胡葭身上,“放了费渺。”
“不可能,我要拿他来威胁卓江寒,放了他,我还怎么收拾卓大总裁。”
胡葭语气轻快,拒绝的态度却强硬。
周函知踏出舱门。
正午阳光将他从头到脚笼罩,海风也轻抚着他苍白的脸,衣摆在风中翩翩作响,他像短暂停留在这船上的一片枯叶,很快将随风远去。
“到我这来,周函知。”卓江寒咬着他的名字,手不自觉的往前递了递。
周函知往前走两步,到卓江寒面前脚步停顿。
卓江寒深吸口气,视线锁在他身上,“过来。”
周函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无话可说,只好挤出个搪塞的笑,“我去劝劝胡葭。”
“不用你去。”卓江寒一把抓住绕过他的周函知,“我的人很快就到,你给我待在这。”
“等你的人来,胡葭就成杀人犯了。”
胡葭的刀就比在最后那根绳子边,刀挑上去,绳子一断,费渺落水,不管生或死,胡葭的杀人罪就会断送他一生。
卓江寒胸中一滞,掐着周函知的胳臂,眼神狠厉,“你是为了他?”
……
周函知抬眸同他对视,许久才轻轻叹口气,“你要是这么觉得,那就当我是为了他吧。放手吧,毕竟这也是为了救你的心上人费渺。”
“我……费渺他不是……”卓江寒皱起眉头,话没说完停在嘴边,他用余光扫到神经兮兮的胡葭,他不能把周函知推到和费渺一样的境地。
就算胡葭对周函知有情,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伤害周函知。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机,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卓江寒在周函知渐冷的目光中抓紧他,“我以后会跟你解释。你现在就待在这,哪都不许去。”
“你冷静点,我只是想要解决胡葭救出费渺,避免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何况,这在海上,我能去哪。”
周函知同他拉扯几次,怎样都无法摆脱卓江寒钳制他的手。
卓江寒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禁锢住那细瘦的手臂,“我自己去跟胡葭谈,不需要你插手。”
周函知错愕,胡葭的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绳子上,费渺随时都有可能落海,卓江寒居然在跟他置气,他叹口气,轻轻拍拍卓江寒抓着他的手,“你跟他谈,只会越谈越崩,他不是会和你好好谈条件的人。胡葭他……我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是我大意了,我去吧,他不会伤害我。”
卓江寒咬牙切齿看着他,把周函知看的颇为莫名其妙,明明不喜欢不爱,何必表现的这样恋恋不舍,“这样吧,你先放开我,我们先把费渺救上来。以后我都听你的,不离开你,行吗?”
反正也没有以后了,以后怎么样还不是他一张嘴随便说。
这个以后的承诺明显打动了卓江寒,他手上力道渐松,眸光闪烁。
见卓江寒动摇,周函知立刻仿照刚才卓江寒的姿态举起后手,“我发誓,我绝对不离开你了。”
“我刚还发誓绝对不见你了。”可这接着就见了,卓江寒语气幽幽。
誓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遵从与否从来都在他一念之间。
但他还是松了手。
胡葭用刀背敲敲船舷,船体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俩的临别感言谈完了吗?谈完了咱们来商量一下,卓大总裁和费先生的船费?”
周函知和卓江寒对视一眼,向胡葭走过去,胡葭没有对他的接近做出太大反应,他在距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站定。
一个在胡葭攻击范围内的位置。
“胡葭,你不是一直希望重返娱乐圈的吗,今天的事闹大了就是个绑架、杀人未遂,到时候你回的不是娱乐圈,是监狱。”
胡葭玩着刀子不屑上嗤了声,“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没想着还能回娱乐圈。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先报仇。!”
“你这不是报仇,你这是报复,我不希望你走错路。”周函知无奈叹口气,他又往前一步,在胡葭和卓江寒惊诧的目光中握住胡葭持刀的手,“……你放了费渺,我让卓江寒不追究这件事,你回娱乐圈继续当你的明星,怎么样?”
“不怎么样。”胡葭想抽回刀,却发现周函知冰凉的手抓他抓的死紧,“放手,你再替他们说情,我连你一起收拾。”
在周函知与胡葭对话时,船头方向几艘快艇正急速驶来,正中间的摩托艇上有人挥动救援服上的反光条给出救援信号。
卓江寒看着快速接近的快艇,转转手腕脚腕,“我劝你答应他。放了费渺,我可以给你次机会。”
胡葭背对船头,等他听见十几艘快艇乘风破浪而来的声音时,快艇距离他们的轮渡已经不到百米,他环顾海面,无谓的笑笑,“不可能!卓江寒,我不会放过你,给我次机会?哼,这种谎话,你也就是用来骗骗周函知,我不会上当。”
被点名的周函知嘴角抽了下,“我替他保证,只要你放下刀,他不会追究今天的事情。”
“你替他保证?”胡葭用嘲讽的眼神打量周函知,“你凭什么替他保证?你是他什么人?他喜欢你还是怎么着?”
“我……”
周函知被胡葭问的答不上来,胡葭趁机夺出自己的刀。
“你就算砍了绳子,费渺掉下去也会被救上来。”卓江寒指着已经贴近船边的快艇,它们几乎把轮渡围了起来。
卓江寒不再被动,他一步步走向胡葭。
“那就试试。”
胡葭先是一把推开周函知,又举刀对着系在船边栏杆上的绳子砍下。
“哐”刀切断绳子,又砍在船栏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费渺!”卓江寒两步冲上前,一脚蓄力踢出将胡葭踹飞。
胡葭身体腾空而起砸在一侧船栏上,又反弹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唔……卓江寒!”趴在船栏上半个身体探出去的周函知死死拽着被切断的绳子,他双手被绳子勒的充血红肿,绳子下是双腿已经浸入海中的费渺。
胡葭砍断绳子的瞬间他就冲上去手疾眼快的抓住断掉的绳子。
“你让开!”
卓江寒呵斥着探出身体,冷着脸从周函知手中接过绳子缠在自己手上。
他额角暴起青筋,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好像拽不住费渺,他也会将自己崩断。
周函知看着拼尽全力去拉费渺的卓江寒,无声的怔立在原地。
那截绳子上有什么尖刺,扎破卓江寒的手心,鲜血沿着绳子流淌,很快那麻绳就被鲜血染的触目惊心。
周函知被那血惊醒,“我们换一下,你再勒下去手就废了!”
卓江寒的头发被海风彻底吹乱,看不见双目,只听见他不耐烦的声音,“不需要。你去船舱待着。”
手上痛的后知后觉,刚才还完全没意识到的勒痛随着卓江寒的话一起反上来,可更痛的是心口。
周函知苦笑了下,幸亏这里没什么媒体,要不然这该是他出道十多年来最难看的笑。
快艇已经靠过来,这个时候就算松手费渺也会被救。
“松手吧,卓江寒!”他用被绳子勒的红肿的手去碰卓江寒,“费渺不会有事的,你松手吧!”
卓江寒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很简单,没什么复杂难懂,就只有一种情绪,恼怒暴躁和极度的怒不可遏。
周函知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毕竟心上人遭受这样的磨难,谁都会怒不可遏吧。
而这磨难的最终原因还是由自己而起。
周函知难得感到点心虚,卓江寒生他的气,他能理解。
只是有点不甘,在他们相处那么长时间之后,临死之前最终留给卓江寒的情绪竟然是负面的怨恨恼怒。
周函知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下,他果然是个炮灰反派。
快艇上的救生员将费渺救上去,卓江寒才肯松手,一只手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周函知靠在船栏上想要给他包扎却又没有上前的勇气。
卓江寒倒是不在乎的甩甩手,吩咐快艇上的人把费渺带上船,他回头看了眼靠在船栏边失神的周函知,语气严厉的扔下句,“呆在那别动。”
轮渡被十几艘快艇逼停,卓江寒的人迅速接管轮渡。
紧接着轮渡在海上调头,沿着来时的路返航。
他们已经行进了半个多小时,海岸线早就消失不见,只有午后的阳光一如往昔的温柔。
可这温柔中还夹着凛冽海风。
费渺被李秘书搀扶着回到船上,胡葭被绑起来歪在一边。卓江寒那一脚将他踢得昏昏沉沉,大概是踢断了肋骨,他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不过几分钟,场景还是同一个场景,角色却对调互换。
卓江寒成了掌控全场的那个人。
周函知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人物不对,凶器不对,除了场景没错,其他的全都不对。
这事还没完。
胡葭雇佣的几个船员被带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只说是被胡葭花钱雇着开船出海,船头上发生的事他们一概不知道。
有个船员全程低着头,眼神躲闪,周函知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卓江寒的手还在流血,他混不在意的接过李秘书递过来的手巾随便擦擦,他走到胡葭面前,用脚尖踢踢胡葭,“这些人是你从哪找来的?”
半昏迷的胡葭口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看起来意识不太清醒。
从胡葭嘴中问不出话,卓江寒放弃在船上审问,他看看这一船的人,回头往周函知的方向走过去。
“你没事吧?”
周函知抬头看了眼卓江寒,又看看旁边的费渺,“我没事,费先生好像受惊了,你先去看看他吧。”
他正说着,费渺就跌跌撞撞的靠过来,他披着毛巾,发梢还滴着水,眼睫无辜的抖动,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柔弱可怜,“阿寒,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阿寒,刚刚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你救了我!”
这声音如此惊慌、委屈,任谁听了都要忍不住的怜惜。
同他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声线,周函知又稍稍的对比了下自己和费渺,同样是面对死亡,费渺可以是被救的王子,他自己却是炮灰反派。
角色从开始就不同,他本该时时提醒自己下场凄惨,不要真情实感本色出演,奈何他演戏从来都是全身心投入,又因为卓江寒偶尔流露的温柔体贴而得意忘形。
如今戏份杀青,他也只能买一赠一再演绎一场若无其事。
就当是谢幕演出。
一丝苦涩笑意悄然爬上脸颊,周函知收回带着些微嫉妒的思绪和情绪,看向正同费渺说话的卓江寒。
“你先休息会,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卓江寒简单安慰两句费渺,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费渺身上。又扭头去找周函知,两人视线相撞,他眯起眼睛,“周函知,我有话对你说。”
心脏骤缩,痛的无法呼吸。大结局的话从来都是坦白局,周函知拍戏数十年,深谙套路却不想临死前被套路。
他望着卓江寒凄然一笑,“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你明白?”
卓江寒反问的语气危险又带着点心烦意乱,他死死盯着周函知,似是要在周函知的眼中找寻他所明白的真相,许久他才卸力似的叹口气,放平声音,轻柔的抚上周函知的眼角,“你不明白。听我说,这并不是个好的时机和地点,但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
告别的仪式何必如此隆重,他会忘不掉放不下,在没有卓江寒的世界反复回味这糟糕一幕,周函知双手插兜,狠狠掐着掌心,这痛楚能让他暂且维持呼吸,他怕卓江寒接下来的话会让他失去呼吸的能力。
周函知故作轻松的仰头迎上卓江寒渐渐柔和的眼神,“说吧,我接受。”
卓江寒笑了下,在他眼角按按,“抱歉,我从来没有喜欢——”
他的话没有说完,周函知的视线越过卓江寒的肩膀,看见他身后被扣住的船员之一从口袋中掏出把枪,枪口对准卓江寒。
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竟突然镇定下来,那瞬间周函知就意识到原来这才是最后的场面。
举枪对准卓江寒的船员眼中迸射凶光,他扣下扳机的刹那,周函知奋力撞开卓江寒,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消散在枪声中。
子弹打在身上的时候,好像哪里痛了下,可全身都很痛,他竟分不清子弹到底击中哪里。
脑海中恍然回到他被绑架的那夜,卓江寒替他挡了刀疤脸一刀,这次就当是他还给卓江寒一条命。
等等,刀疤脸?
周函知踉跄着倒退两步撞在船舷护栏上,他费力的睁大双眼去看那开枪的船员——果然是刀疤脸的同伴花衬衫。
山中那次绑架,花衬衫和刀疤明明都被抓起来了。
他想告诉卓江寒,开枪的是徐家的人,可张张嘴,发现自己只剩下丝丝气音。
枪声响起来,一船的人都愣了瞬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秘书和费渺。
李秘书离开枪的船员最近,他夺过那船员的枪,三两下和周围人将凶手按在地上制服,费渺则冲向周函知。
“周先生,你怎么样?”费渺焦急的扑上来,一手按在周函知右肩。
轻轻一推。
他脸上是逼真的关切,眼中却含着诡异恶毒笑意。
这样的神色让周函知想不明白,他何德何能,能换来这位贵族的青睐,亲自动手送他上路。
费渺的位置挡住了卓江寒,周函知闭上眼,有些遗憾,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费渺。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飞向空中。
天空与大海与他如此贴近,他像一片枯叶落于水中,随着海浪的翻涌飘向远方。
“周函知!”
意识在那声焦灼的呼唤后断线,在生命的最后换来这样一声真心实意的呼唤,倒也不错。
被周函知撞开的卓江寒先是看向开枪的船员,见李秘书制服凶手他又去看周函知,从他的角度只看见费渺伸手去抓从船舷跌落的周函知。
他像一片被风刮断引线的风筝,直直的坠落于海面。
“周函知!”卓江寒目眦欲裂,心神俱碎。
血液在经脉中逆流,冲击着血管要爆裂,肾上腺素达到峰值,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着他,像他到过最深的海底,处处是无边黑暗。
他又感觉自己几乎是瞬移到周函知落水的船舷边,一脚踩上船舷要往下跳,不料被费渺死死抓住左手腕,“放手!”
他一时挣不开费渺,回手一巴掌将费渺推开。
再看向海面时,周函知落水的地方只剩翻涌的白色浪花。
卓江寒纵身跃入大海。
“阿寒!”费渺扑到船边,声嘶力竭的喊,“卓江寒!”
目睹周函知坠海和卓江寒跳海的李秘书惊出一身冷汗,他极快的推了把眼镜向周围人吩咐,“快,船停下,所有人下海搜寻,以卓总,不,以周先生为首要搜寻对象。”
船上的人纷纷入海,连李秘书也消失在甲板上。
费渺趴在船边望着无边大海和海中翻腾的救援人员,嘴叫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哂笑。
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向甲板上被绑着又被堵住嘴的凶手。
那凶手见他过来,嘴里“呜呜”向他示意给自己解绑,费渺点点头,“等一下,去那边没人的地方就给你解开。”
他弯腰拽着凶手的脚将人拖到另一侧船尾,救援的人都集中在周函知落水的那侧搜寻,这个位置被船身所挡,是个死角。
费渺抬起凶手的脚,将他的双腿扔到船舷外,给人来个倒挂的姿势,接着就拎着凶手的领子把人往上送。
凶手似乎意识到费渺的目的,疯狂挣动,可他被绑手绑脚,这无济于事的挣动像极了条毛毛虫,愚蠢且难堪。
费渺毫不留情的将人掀进大海。
秋天的海水已经降温不再适合游泳,卓江寒在水下感到手脚冰冷,那是种由绝望带来的刺骨寒凉,仿佛跨越季节进入最冷酷的寒冬,整个人都在结冰上冻,他努力在冰水中前进,想要找寻那只坠海的风筝。
附近的海域即深且暗,救援的人围在卓江寒身边想要他上去,却被他一次次赶走。他在海中徒劳寻找,四肢沉重而麻木,他不信周函知是长了翅膀,怎么可以在他一不留神的瞬间就飞起来,怎么能替他挡了一枪就葬身海底。
还不听他把话说完。
他机械的踢动双腿,挥舞双臂,大脑中一枪又一枪的在回响,眼中只剩下幽暗的海水,他找不到周函知,就会永远失去周函知。
这个意识比缺氧更让他窒息。
他要游的更远一点,更快一些,比周函知坠落的速度再快一点,比周函知撞开他的动作再快一点。
他后悔不已,总以为事事都在掌控中,他可以保护周函知,可以让周函知远离一切风波安心拍戏,他以为他不说,周函知就不会知道,他可以挡在周函知身前为他遮蔽所有危机。
却不曾料到,最后是周函知为他挡了一枪。
是他的自大自负自以为是害了周函知。
是他的愚蠢导致这一切。
卓江寒不知道自己在海水中寻觅了多长时间,也许秋天已经飞逝,世界在周函知落水那刻就已经静止,流逝的时间不过是数字的变化。
他在海水中尝到咸腥的味道,分不清究竟是他肆意流淌的泪水还是吞噬周函知的海水。
卓江寒闭上眼,让自己下沉,如果周函知就在这下方,他想下去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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