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卓江寒没等来日出。
他在海边站了一夜,迎来的是连绵秋雨。
天空雾蒙蒙的,海面交接处都是团混沌的雾气,太阳像被吞噬,日出无迹可寻。
仿佛老天爷就是不给机会让他偿还欠下的这日出。
昨天夜里海上刮起大风,打捞船实在没法作业都停进港口待命。
李秘书劝不动他,反而被卓江寒赶走,他要一个人等日出。
今天一早李秘书去接卓江寒,卓江寒还执着的不肯走,非要等个结果。
这海湾不算小,连通外海,要想捞个落水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三天筛过两遍没有收获,打捞人员都心知肚明什么结果,负责打捞工作的老板偷偷跟李秘书说,这典型大海捞针,继续搜下去是浪费人力物力。
李秘书懂,且相信卓江寒也懂。
但懂不代表就要放弃。
“卓总,天气预报说这三天都有雨,日出应该看不到,您先回去,我安排打捞队继续搜寻。”
卓江寒坐在正对着海的石阶上,昨天李秘书留下的伞被扔在一边,他浑身上下都是水,一身高定西装像块破抹布黏在身上,淋了水溅了泥的皮鞋同垃圾没什么两样,他脸上没有点血色,形容枯槁,眼下青紫,因为冻了一夜此刻话都说不利索,“不……回。”
李秘书抿唇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实在不能将他同永远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狮子联系在一起。
从卓江寒吩咐他去接触周函知开始,他就惊异于老板突兀的要求。虽然卓江寒实打实的不过二十多岁,但他成熟稳重的像个中年人,以至于李秘书经常忘记他还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
是,最开始他是那样理解的——找个不错的男人解决生理需求,难怪无数美女围过来,卓江寒只看不动,原来他喜欢男人。
等他见了周函知,李秘书更震惊了,他甚至不明理解卓江寒的思路。
放着费渺不追求,偏要包下一个冲着钱来的替身?
他没问,秘书的职责不包括探寻老板的私生活,老板怎么安排,他只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直到那次周函知听到他打电话母亲生病,安排司机带他回家送母亲去医院。
李秘书这才渐渐发现,卓江寒从来没有把周函知和费渺联系起来。
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周函知就是周函知。
他的老板很聪明,擅长识人,自接手卓氏集团后,先后从公司员工中提拔一批自己的人,这群人如今都是卓江寒的得力干将,位居总监、高工,就连他自己也是卓江寒从秘书办里直接带走的。
所以,卓江寒其实很清楚周函知和费渺的不同。
卓江寒想要的就是周函知。
李秘书捡起旁边的伞举到卓江寒头上,想了想说:“卓总,您要不要回汇丽看看,周先生的东西还留在汇丽吧。”
卓江寒僵滞的目光亮了下,他向李秘书伸出手,李秘书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
“回汇丽。”
然而汇丽顶楼是由酒店清洁定时打扫的。
他们没来得及收拾的床褥已经换了新的,平整干净的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
卫生间里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却只有卓江寒自己那套洗漱用品,周函知把自己的都带走了。
卓江寒拉开衣帽间,他给周函知腾出来的半面墙柜里面空空荡荡,连个纽扣都没有漏下。
他不死心的冲进书房,书房的小阳台是周函知摆弄最多的地方,原本堆满书和靠垫的地方也干干净净。
那些书都被摆上书架,按顺序归类,那些靠垫规规矩矩的窝在椅子中,纤尘不染。
什么都摆的齐整,挑不出一点毛病,唯独少了生活的气息,少了周函知的影子。
卓江寒一脚踢飞椅子,刺耳的噪音让他本就闹哄哄的脑袋更加涨痛,他抓起房间内的酒店内线,冲着里面的人咆哮,“是谁打扫的房间,让人马上滚上来恢复原样!”
电话中的人唯唯诺诺立刻答应。
卓江寒愤怒的摔下电话,又颓败的跌在地上。
很快两个清洁阿姨敲门进来,小心翼翼的拿着清扫工具不知道该干什么。
卓江寒指着书房里的东西,哑着嗓子吩咐,“把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我走那天什么样,就恢复成什么样。”
两个阿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说:“卓总,您,您走那天就是这样的,这里是周先生头天自己收拾的,我们只是扫了扫地,擦过桌子,并没有改变东西的位置。”
卓江寒蹙眉,“他自己收拾的?”
“对,头一天我们正好上来打扫,碰见周先生在收拾行李,我问要不要帮忙,周先生说不用,他等会自己整理房间,他说他要走了,还跟我们说谢谢。”
“他还说什么了?”
阿姨摇摇头,不明白卓江寒的意思。
卓江寒无力再同她们说下去,挥手让她俩离开。
走到门口,一个阿姨又转身,“噢,那天周先生收拾了很多东西要我们帮忙扔掉。就是那种还能用,像泳镜、毛巾、沐浴露什么的,我问周先生要不要换新的,周先生说他以后用不到了,让我们处理掉。”
卓江寒的大脑像煮沸的开水,喧闹个不停,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抓不住那根隐蔽的线头,“知道了,走吧。”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进卧室,拉开装手表的抽屉,几十万几百万的手表分隔陈列,最里面有个格格不入的檀木盒子。
拿出檀木盒子,卓江寒深深吸了口清淡的木香,拿出里面的玉白色印石。
他往手心盖了个戳,手心中什么都没有。
印石上没沾印泥,他不舍得用。
卓江寒握着印石到客厅中找酒喝。
酒柜是半封闭的,中间那列是玻璃橱窗,旁边两列是不透明的木质门。
卓江寒拉开两扇门,一瞬间愣住了。
他印象中这三列柜子都是摆满红酒的,现在只剩下中间的玻璃橱窗中还摆着慢慢的酒,另外两列的酒基本都空了。
卓江寒兀自笑了下,脑海中浮现个可爱的画面,周函知偷着喝酒,喝完还要把酒摆到中间,弄出一副酒柜满满的样子。
他一向不喜欢周函知喝酒,总是控制周函知喝酒的量,这个秘密此刻被他发现,他竟生不出一丝气愤,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决定,如果周函知回来,他以后就陪他喝,周函知喝多少,他就喝多少,他们一起喝,总比周函知自己偷着喝要快乐。
可是周函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卓江寒灌下一瓶红酒,好像看到周函知推开门,对他说,“我回来了。”
灌下第二瓶,他觉得周函知正趴在他旁边,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了他一下。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卓江寒不知道自己醉了多长时间后被疯狂的拍门声吵醒。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脚踩到红酒瓶子,捂着额头去开门。
门才看了条缝,就被人暴力拉开,门外的人一把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墙边,“卓江寒,周函知去哪了?”
卓江寒后脑勺撞在墙上,疼痛让他找回些意识。
他掀开些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跟吃了呛药似的方炯然,懒洋洋的答,“跟你有什么关系?”
闯进来的方炯然刚想咆哮,但看清卓江寒一副魂不守舍邋遢样子,竟然被惊到一时无语,“你,你破产了?”
卓江寒甩开他扯着自己领子的手,当他做空气,自顾自的回到房间从酒柜中摸了瓶酒,把自己摔进沙发又开始喝酒。
方炯然跟着进了房门,接着就被房间里弥漫的酒气熏得捂住口鼻,他气冲冲的把卓江寒刚喝两口的酒夺下来,“我问你,周函知那天突然不上飞机跟着你跑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国外给他打了十万遍电话都找不到人,我事没办完就回来找他,哪都找不到,你他妈的赶紧给我说他人呢。”
“不知道。”卓江寒醉醺醺的说,他刚刚好像看见了周函知,可方炯然一出现周函知就消失了,“滚,别再这碍事。”
“碍事?碍着你酒精中毒了?”方炯然没好气的呛道,他四处看看,屋子里全没有周函知生活过的痕迹,他想了想又问,“函知不跟你住一块?难道他自己住?不能啊,我去敲门也没人开门。”
方炯然说完扭头去看卓江寒,对方又拿起酒开始当水灌。
他急着找周函知,既然周函知不在这里,方炯然没兴趣关照醉鬼,他嗤了声,踢踢烂醉的卓江寒,离开顶楼。
然而醉到一定程度脑子里就有种异于常人的清醒,这瓶酒没有让卓江寒见到想见的人,他摸索着爬起来,在每个房间进进出出,始终找不到周函知的影子。
方炯然说的不错,周函知不在这里,那一定是生气回他自己家去了。
卓江寒扔下酒瓶,从门口摸了把挂着情侣钥匙扣的钥匙,歪歪斜斜的下楼让司机送他去周函知的家。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做错什么惹周函知生气,但没关系,他可以把周函知绑回来。
如果周函知不愿意回来,他住在那小套二也行。
周函知怎么都没想到,出门买个生活用品的功夫,家里能招贼。
他这两天住家里都没敢出门,到今天实在弹尽粮绝了,他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买点吃的,刚上楼就见自家大门大敞着跟欢迎光临似的。
犹豫了会,周函知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他悄无声息的溜进门,倒也没发现什么小偷的动静。
等他往卧室一转,差点给他吓得心脏骤停。
他被费渺推下船时都没这么惊悚的。
他卧室的床上,卓江寒正拢着他的被子蜷成一团。
周函知下意识想跑,刚抬脚就闻到铺天盖地的酒气,他抬起的脚往床边落下。
床上的人大概是醉了,头发埋在他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胡子拉碴憔悴不已的侧脸,衣服脏兮兮乱糟糟的,浑身酒气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梳洗过。
周函知悄无声息的站在床边,心头颤了颤,他从没见过卓江寒这样脆弱狼狈的一面,这个人总是冷酷而淡漠的掌控一切,心思和喜好同样内敛,表情从没有大喜大悲,没人能确切的摸透他的想法。但此时他躺在这里躲在周函知的被子里,周函知就知道他大概很悲伤。
是在为自己的死而难过吗?
周函知伸出手,手指在碰到卓江寒苍白瘦削的脸颊前停下。
他已经死了,不能再留恋这个男人。
他告诫过自己的,就算是回不到原世界,重活一次,也不能再犯蠢了。
他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也不会为了爱要死要活,更不是执迷过去不能潇洒说再见的人。
周函知收回手。
“……函知……”烂醉如泥的卓江寒在他床上翻个身,把被子全都扯到头上,将自己的脸更紧的裹起来,像是在被子中汲取名为“周函知”的氧气。
周函知离开的脚步顿住,他无声叹口气,掉头回到床边,扯开另一床被子给卓江寒盖在身上。
这个房子没法再住。
只要待在这个城市他就有被卓江寒发现的可能。
周函知静悄悄的拎出行李箱,轻轻带上门,打车去机场。
他知道卓江寒没有公布他的死讯,他也没有什么大本事去搞个假护照,但如果卓江寒相信他已经死了,那应该不会无聊的想到来查登机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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