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刘氏母女

母女两人聊得正酣时，刘暮烟的贴身妈妈赶来，看着四下无人，匆匆行了礼着急的说道：“姨娘、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呀”

        “徐妈妈，你也是我娘身边的老人了，什么事慌成这样。”沈云娇一脸不屑地斜睨着，心想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骄纵成性的她对府中老人也常常没有好脸色，更别提半分恭敬。

        徐妈妈摊开手，当空抖落几下道：“刚刚，郁竹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娘子病已痊愈，待会要请老爷一起用早膳，姨娘和姑娘快收拾收拾，按礼应前去请安才是。”徐妈妈心中害怕，做错了事般吓得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立在一旁。

        “咔嚓”一声，玉盏应声碎了一地，纷飞的碎片散得到处都是。刘氏握着拳头狠狠捶了桌子一下，从椅子上弹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良久，她极力压低声音道：“徐妈妈，你的人办事到底牢不牢靠，这眼看着半个身子入土的人怎得突然间转危为安，音容焕发？”

        徐妈妈虽是刘暮烟的心腹，知根知底的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打起寒颤，刘暮烟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是清楚，就是因为这份了解才足以令人惊恐万分。

        “姨娘，您打小我便在您身边服侍，是看着您长大的，老奴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那个丫头也断然不敢忤逆姨娘的意思，想来想来真是那江湖游医医术高明，竟竟能妙手回春”徐妈妈声泪俱下扑跪在地，赶忙解释以表忠心。

        见到刘氏勃然大怒，她转而望向沈云娇，眼神中透着祈求。

        沈云娇倒也没有慌了阵脚，心下盘算着主意，没有理会徐妈妈，反倒安慰起刘氏来：“娘，你先别着急，且算她命大多苟活些时日，只要下毒之事没有败露就不会有人查到我们头上，走，我倒要去会会这个林神医。不过乡野村姑，她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

        刘暮烟会心一笑，拉着沈云娇回房换了身稍稍素净些的衣衫便往郁竹院赶去。

        徐妈妈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紧跟刘氏后头，大气不敢出上一声。虽是跟在身后，刘暮烟和沈云娇二人眼神里透出的阴寒已然侵袭到了后方。

        郁竹院的暖阁内，林洛将沈大娘子从病床上扶起，坐在了梳妆台前。

        大娘子薛明如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陌生而又熟悉，许是病了太久日渐消瘦、脸色煞白的缘故，薛明如笑了笑，心中安慰道：还好，还算能够自己识得自己。

        林洛接过刘妈妈打来的清水，轻放在镜台边的梨花木盆架上，轻挽起袖子拧干了浸过温水的脸帕，走到薛明如身边。

        “大娘子，现下感觉如何？人躺得久了，突然起身活动会有头晕目眩之症，更别说是大病之人，您可还适应得来？”

        薛明如接过帕子拭了拭脸，打断了林洛代劳的想法，轻声应道：“多亏姑娘平日悉心照料，方才在这坐了会，还算能适应得来。只是委屈了林姑娘，这些事本该下人们来做，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刘妈妈站在一旁，听到沈大娘子说起话来气息匀畅才放下心来，接过话茬说道：“是啊林姑娘，这些日子有劳您尽心尽力，咱们娘子才能有所好转。今日，若不是怕这些伺候梳洗的丫头们瞧出大娘子身体尚未恢复，断然不敢劳烦您再做这些伺候梳洗的杂事。”

        说着，刘妈妈一半感谢一半愧疚地作出向林洛行礼跪拜的姿势

        林洛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刘妈妈面前拦下了，笑道：“刘妈妈可别折煞林洛，您是大娘子左膀右臂，身份尊贵，论起岁数，您也是我的长辈，而我只是一介民女，受不得如此大礼。”

        看到刘妈妈没了再要叩谢的意思，林洛放下心长叹一口气，走向薛明如接过帕子又在水里搓了搓，保持着帕子上的温热，贴心解释道：“再说了，林洛从小便没见过母亲，大娘子的年纪和我娘相仿，性子又很是温柔体恤，这些琐事权当是一个晚辈对长辈应尽的孝心，无需太过挂怀。”

        薛明如噙着泪，有些心疼眼前这个懂事的姑娘，看着林洛忙前忙后的身影，满心赞许。

        洗漱后，林洛让刘妈妈撤出了用具，躬着身子在有些落了灰的檀木首饰抽屉里翻翻找找，终于选中一盒釉蓝瓷面的胭脂。林洛用指腹轻轻一点再划过脂玉般柔润的手背，点了点头笑道：“大娘子，您看这颜色如何？鲜而不艳，明亮端庄。”

        “嗯~”薛明如点点头很是满意。

        林洛对着薛明如轻点绛唇，淡抹云腮，不一会一个端庄持重的贵妇人便跃然镜中，没有半点病气。

        刘妈妈欢喜道：“竟比往日看上去娇弱些，惹人疼惜些”

        薛明如露出久违的笑容，由衷的开心：“很好很好，虽比以往消瘦不少，倒有了大病初愈时该有的样子。”

        “大娘子真美。”林洛笑称，语句里满是鼓励之情。

        薛明如低头一笑，娇羞莞尔之态仿佛含情脉脉的少女，她望向林洛，道：“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了，谢谢你。虽然林姑娘终日以纱覆面，但我猜测，你一定是个不俗的美人儿。”

        林洛怔了怔，脸上微微发热，虽然大娘子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从不强求她摘下帷帽，但无论是出于不想沾惹不必要麻烦的想法，还是所谓的没有十分把握治愈凶疾的考虑，大娘子坦诚相待，她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与礼不合。

        脑袋混沌，一时间林洛也分不出个泾渭，只能岔开话题，在询得大娘子的意见后，拿起一支玉兰朱钗插上了薛明如的云髻，简单而不失大气。梳好云髻后，林洛将薛明如扶起，换上了女使新送来的兰草绣纹墨绿色织锦褙子和葱倩色暗纹团云长裙，面前的人才真正有了当家主母的气派。

        正当林洛不知能够做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妈妈急忙出去查看。人还没回到内屋，就听到刘妈妈朝里面通传：“大娘子，大人已经到了院子，您快收拾收拾。”

        说是通传，也是一种提醒。

        薛明如和林洛相视一笑，正好，她们也恰巧准备妥当。

        在林洛的搀扶下，为了迎接沈荣山，薛明如起身向门外走去。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沈荣山正向这边跨步走来，不过十步远的的样子。

        薛明如蹲身行礼，笑道：“官人。”

        “大人。”林洛跟着薛明如，没等沈荣山走上前，躬身行礼，很是乖巧。

        沈荣山三步并做两步，和林洛一起扶起了薛明如，殷切关心道：“明如，下人来通报说你身体见好，我不敢相信，但还是抱着念想赶着过来看看你。现瞧你这气色，看来府中之人所言非虚。”

        说完开怀大笑，转头又向一旁的林洛揖了揖：“还得多谢林神医，姑娘医术真是堪比医圣在世。若是不嫌弃，还请留在府中做我沈府医女，沈府定以上宾之礼相待。当然，自知神医爱好游历四方，济世为怀，我沈荣山绝不强求，倘若姑娘有什么心愿或者要求尽管提出便是，我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林洛隔着轻纱扭头看了薛明如一眼，薛明如立马会意，只帮着打了圆场：“官人，林姑娘的事容后再议，真是需要什么，一时半会也难想得出来，咱们需得给些时间。”

        沈荣山笑着应允了下来。

        不远处，曼青带着几个女使端着盘子从小厨房那边走了过来，薛明如将沈荣山往院中的石桌边领，抬起眸子，温柔地说：“急着让官人过来，官人定未用过早饭，我让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炖了雪燕羹，蒸了些糕点，官人快来尝尝。”

        沈荣山，薛明如相邻而坐，林洛远远地站着候在一旁。

        沈荣山边吃边高兴地说要遣了小厮去薛府知会岳丈岳母，这样天大的喜事可不能遗漏了二老。又说赶明等薛明如身体恢复得再好些，便要广散拜帖，大摆宴席。薛明如听到这，不自知地皱起了眉头，她只想用这一招引蛇出洞揪出幕后黑手，并未想惊动二老，她与林洛的谋划也没有十全的把握，甚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给了人希望，又将人从悬崖边推向深渊，更何况那是她的生身父母，想来实在于心不忍。

        一旁的林洛听到后指尖微动，她明白大娘子的顾虑，但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在沈家主君主母面前说三道四，只怕打草惊蛇露出马脚。

        刘妈妈眼明心细，行了礼说道：“大人，如今大娘子的病才有了起色，依着林姑娘的意思是不宜太多操劳，需得好生静养足足一月才能待人。要是让二老知道此事免不得过府探望，动情伤身，对娘子的身体并无益处，还请大人三思”

        “是是是，刘妈妈提醒的是。”沈荣山面对忠心耿耿的府中老人很是尊重，他放下筷子拍拍薛明如搭在石桌上的手道，“那便等你无恙再做打算。”

        沈荣山拿起玉碗，盛了一份雪燕羹递给薛明如，念道：“多吃点，不够了再让厨房去多采买些，养护身体要紧。”

        “多谢官人挂念”薛明如另盛了一碗雪燕羹给沈荣山，恭敬道，“官人劳累，也该补补身子才是。我作为妻子，实在失德，这后宅内院之事理当料理清楚，不让官人留有后顾之忧才是，可这些年”

        “怎会？且不说薛家于我有恩，仅凭娘子的才情气度、样貌家世已是为我沈府门楣增光，何来失德之说？”沈荣山用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许是薛明如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堪。

        薛明如低着头，脸上云淡风轻，没有说话，片刻后似乎缓过神来，对着沈荣山微微一笑。

        林洛不知这两人都想到了些什么才半晌没有说话，不过看上去，沈府主君主母之间倒是确如传言一般琴瑟和谐，鹣鲽情深。

        “大人、大娘子，刘姨娘过来请安了。”女使过来通传。

        林洛眼见着两个姿容艳丽的女人从远处走来，打近一看正是初入沈府时见着的两位。

        一位年纪大些，但身枝柔软，一步一颦皆轻缓妩媚，摇曳生姿，另一位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仅仅凭着这肤如凝脂朱唇黛眉，便能胜过京城中大部分官家小姐，再加上从小锦衣玉食调养、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堆砌，自是华贵非凡。两人虽衣着素雅清爽，衣裙上的绣纹色泽浅淡，不染一尘，但还是能看出衣料名贵，阳光下瞧着一步一动都光彩夺目。

        “官人，暮烟来迟了，姐姐，暮烟有礼如今您身体大好，真是天大的喜事，想来慈安寺的神佛护佑，不枉我和娇儿每日沐浴焚香，常去参拜。对了徐妈妈，改日准备些银钱随我去还愿才好。”刘氏春风细雨般眼含笑意，殷切的紧。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沈云娇半蹲之姿，叩手行礼。

        此情此景，谁人会不感叹两人温和敦厚、恭敬有礼。

        “你们二人有心了，一贯最是乖顺懂事的，坐下说吧。”沈荣山对刘氏亦是尊重有加，温声细语的样子让人错觉大病初愈的为刘暮烟才是。

        薛明如倒不急着回应，唤来巧慧伺候茶水，端着主母的架子道：“多日未见，妹妹越发消瘦，这段时日，妹妹代我执掌中馈，打理家业，想来是劳心劳力事事躬行，这里，还得多谢妹妹的辛苦操劳。还望妹妹念在我是个不中用的，便不起身道谢了。”

        沈荣山眉心一震、心领神会，想来沈府大娘子病重时，管家之权交由姨娘尚不足以让人诟病，如今大娘子即将痊愈，再让妾室掌权有违礼法，拂袖一笑圆场道：“是啊，暮烟，你帮着打理后宅已逾半年，相比以往操劳不少，老太太那边我会差人去回话，大娘子大病初愈尚需调养数日，你回去之后准备准备，三日后将掌家之权交还明如。”

        说完后起身欲走，女人之间的浆糊事他是敬而远之：“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明如，你好好将养，晚些我再来看你。呃暮烟你陪着大娘子说说话，记得别在这叨扰太久。”

        “是”刘暮烟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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