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撕碎的信
乡野的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云朵,它们像一个个空中城池,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白色。大片的绿草随风荡漾,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道弧光,风中是草木沙沙的声响,还有不休的蝉鸣。
麦田旁的小路上有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们正在往小水塘走去。
走在前面的女孩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和短裤,高高瘦瘦,手臂上的皮肤被晒出了褐色,但一双腿还是白皙得像牛奶一般。她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头浓密的黑发,蓝色的眼睛,青涩稚嫩的神态下是处于生长期的五官,但已显露出亮丽的姿态。
“我说很多遍了,珍妮,不行,我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普丽姆罗丝踢开脚边的杂草,拾起一个扁平的石头,然后朝着水面横掷了出去,石头弹跳了六七下才消失不见。
“但那些孩子们都说我是撒谎精!他们不相信我有一个会骑着扫帚飞的姐姐!”
珍妮·希尔已经十一岁了,她和哥哥皮特都继承了父亲的金发,却有着和姐姐普丽姆罗丝一样的蓝眼睛,她梳着两束长长的麻花辫,穿着新买的粉色裙子,不满地瘪嘴。
“或许你就不该告诉他们你有一个会飞的姐姐。”普丽姆又扔出一个石头,这次却只蹦了两下就沉底了,她埋怨道,“别再到处乱说我会那些‘把戏’了,你会让我惹上麻烦的。”
“什么样的麻烦?”
“被学校开除之类的,或者把我送去巫师监狱。”
普丽姆承认自己有些夸大其词,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姐姐,怎么能不抓住一切忽悠妹妹的机会呢?
果然,珍妮信了她的话,但她又转了转眼睛,有些不甘心,“可那些讨厌的孩子……”
“不管他们了,反正我们今天就要走了是不是?谁知道明年夏天还会不会回来。”普丽姆晃着胳膊,扔出了最后一个漂亮的水漂。
她们沿着小路继续向前,珍妮一路走走停停,采摘着一些好看的野花。她们走进已经收割完的麦田,找到一处蓬松的草垛,躲在阴凉下,开始用手里的材料编制花环和手链。
“如果用魔法一下就可以编好了,是不是?”珍妮又咕哝着,抢过普丽姆手里的一支虞美人。
普丽姆威胁性地斜了她一眼,珍妮装作害怕的模样缩着脖子,姐妹二人同时笑出了声。
“我们也快开学了,你还不打算和妈妈说那件事吗?”普丽姆问。
珍妮扯下那些多余的根茎,一下收起了笑容,“但是要怎么说呢?妈妈说些钱要给皮特的足球训练用。”
“但你的数学补习班也同样重要,你不是想上好大学吗?”普丽姆扎好了一个花环,将它戴在珍妮的头上,然后认真地说,“珍妮,妈妈她太偏心了,什么好事都是皮特的,你如果一味地迁就,最后什么都没有你的份了。”
“可是,这个补习班也并不是很重要,上不上都没关系的。”珍妮低头扫开衣服上的碎叶子,“再说妈妈也补偿我了,她给我买了新裙子。”
普丽姆用手指点了一下珍妮的肩膀,“你怎么能这么软弱?这样就可以被收买了吗?你必须学会抗争,让他们知道你的诉求!”
“这是干嘛呀!”珍妮捂住自己的小胳膊,“又不是在打仗,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
“你不懂的。”普丽姆深沉地摇晃着脑袋,“他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剥削弱者,先用小恩小惠麻痹你,等你回过神,你就失去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比如你的数学成绩。”
“才不会呢,我的成绩没问题。”
“所以你就要认输了?就这么让皮特得了便宜?”普丽姆拈起一簇花瓣朝珍妮脸上扔了过去,“胆小鬼!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今天就要和妈妈说清楚这件事!不然我就去说!”
“天啊!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不行吗?”招架不住普丽姆的压迫,珍妮只能举手投降,她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你真应该去当警察,成天紧张兮兮的,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普丽姆罗丝。”
“我要当的不是警察,是傲罗。”普丽姆得意地说。
“那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巫师界的警察,非常厉害的一群人。”
“和坏人打架吗?会很危险的,你为什么不继续搞你的小发明呢?”珍妮坐直了一些,好奇地眨眨眼,“对了,你的糖果怎么样了?卖出去了吗?”
普丽姆又编好了两个点缀着白色花朵的手链,一边给珍妮戴上一边说,“别提了,对角巷的那些商店都不识货,韦斯莱先生建议我开学后去霍格莫德的糖果店试试运气,或许那里的老板会买我的发明。”
“那样你就有钱了是不是?你打算用这些钱做什么?”
普丽姆呼吸着夏日清晨的微风,她侧头看向远处的田野,天空高阔,一望无际,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谁知道呢?或许我会出去住,租个房子之类的。”
珍妮抿了下嘴唇,略显失落,“我和妈妈说过了,是她不愿意让你回到楼上的房间里……”
普丽姆拿起她的小辫子,轻松地笑着,“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只是我一直希望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地方——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是呀!”珍妮也开心了起来,“距离你成年还早着呢!我倒是建议你先给自己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你不能再穿皮特的旧衣服了,你是女孩子,要漂亮一些。”
于是普丽姆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宽大的男士短袖虽然穿着舒服,也的确毫无美观可言。
在学校时大家都穿着校服看不出来什么,但一回到校外,她就发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都开始重视起了外貌。上次见到玛丽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学化妆了。而她唯一拥有的漂亮衣服还是十一岁初进对角巷时博恩斯先生送给她的那件黄色袍子,当然,她早就穿不下了。
谁不想漂亮呢?普丽姆也很希望自己能穿上一条像珍妮现在穿的裙子,把头发打理打理,也可以涂些淡淡的口红,然后和莉莉她们一起去公园骑自行车,在树下野餐,就像画报上的那些女郎一样,享受生活。
但前提是她要具备那样的条件。
也许珍妮说得对,如果她的小发明卖得出去,是该给自己置办些新衣服了。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村庄上空飘起了阵阵炊烟。普丽姆和珍妮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进院子就看到大卫·希尔,也就是希尔先生,在修剪门前的灌木丛,他已经秃顶的脑袋转了过来,冲珍妮笑了笑。
“珍妮甜心(jennyhoney),你去哪里——”
大卫的声音在看到普丽姆时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又畏惧地转了回去。
“那个,是时候吃早饭了,快进来吧。”他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匆忙进门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每次都这样,爸爸是不是以为你会吃了他?”珍妮嫌弃地说。
“我可没有这么大胃口。”
对于希尔先生的反应,普丽姆早就习惯了,她并不责怪这位父亲,实际上,她很理解他的恐惧。毕竟,在一岁多的女儿让他贴着天花板飘了一整天之后,这位本就胆小的中年男人很难不产生一些难以抹除的心理阴影。
进屋后,普丽姆先去了一趟阁楼查看笨先生有没有回来,但显然他此刻还在外面晃悠。乡下的田鼠太多了,笨先生经常外出捕猎,甚至连信也不好好送,也不知道西里斯写给她的信被带去了哪儿。
从梯子上往下退的时候,一阵又重又吵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皮特拖着行李路过走廊,一下撞向了普丽姆的肩膀,他壮实得像一座小山一样,普丽姆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响。
“你挡路了,小怪胎。”
他捏着嗓子,故意摆出那副讨厌的表情,粗糙的皮肤有些发红,就像一只动物园的长毛猩猩。
“你没长眼吗?缺心眼!”普丽姆骂了回去。
“你要怎么做?用你的那根破棍子戳我的鼻孔吗?”
皮特大笑着走进了餐厅,普丽姆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跟在身后,瞪着他的背影,“可惜那样做会脏了我的魔杖,不然——”
“不然你要做什么?”
希尔太太正在往桌子上搬运食物,她听到了普丽姆的话,视线像刀刃一样射了过来。
“没什么。”普丽姆无辜地耸耸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玛格,亲爱的,我们九点出发,你觉得可以吗?”希尔先生问道。
“没问题,行李都收拾好了。”
希尔太太端着平底锅围绕着餐桌给丈夫孩子分培根,等到了普丽姆这边的时候,她只得到了一些焦黑的肉渣,珍妮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盘里的培根叉给她一些,这次却被希尔太太看见了。
“吃你的饭,珍妮!”希尔太太放下平底锅,肥胖身躯挤进了椅子里,她用力切着盘中的食物,把瓷器切得吱吱作响,“干多少活吃多少饭,我可不养闲人。”
自从来到乡下后,普丽姆为了躲避希尔太太的使唤经常外出,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见人影,不是藏在阁楼写作业就是去村外找韦斯莱一家玩。希尔太太对此很不满意,但普丽姆觉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该干活?”普丽姆不服气地拿过一块白面包。
“可能是因为你烧了我们原来的房子,又炸碎了家里的玻璃。”皮特刻薄地说。
“总比一头只知道拱食的猪要强。”
“你找打吗?”
“好像你打得过我一样。”
“够了!”希尔太太厉声喝斥,但只瞪着普丽姆,“快点吃饭,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的抱怨。”
他们互相白了对方一眼,然后停止了争吵。普丽姆咬了两口没什么味道的面包,发现珍妮还在悠闲地喝着燕麦粥,一点没有要说那件事的意思。
于是她轻轻踢了一下珍妮提醒她,可珍妮只是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嘴巴动了动,依旧一声不吭。
真是个胆小鬼。普丽姆在心里埋怨着珍妮临阵逃脱的行为,气呼呼地扔下手里的食物,回到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她带来的东西没有很多,大多都是学校的书本和作业,普丽姆把它们一股脑地扔进箱子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时珍妮也走了进来,她慢吞吞地整理着自己的小书包,两只小脚不安点着地,刚想和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普丽姆却提起行李出门去了。
一家人纷纷坐进门口停着的福特轿车,珍妮闷闷不乐地走在后面,希尔太太锁上门后搂着她的小肩膀坐进了后排,已经坐好的普丽姆撑着窗沿向外看,依旧不打算理会珍妮。
回城的路上一路通畅,希尔先生打开了音乐电台,皮特在副驾驶上吹嘘自己开学后的计划,他夸下海口说今年准能进某个青少年足球俱乐部,但普丽姆知道他多数时间都在替补席上坐着,可照旧得到了父母的表扬和鼓励。
“现在我们也有钱给你买新球鞋了,可以吗大卫,用一下他们爷爷留下来的钱。”希尔太太扒着前排的座椅问。
“当然了,虽然也没有多少,毕竟酒鬼存不下什么钱,不过买一双球鞋还是绰绰有余的,其余的我们就不动了,留给孩子们以后上大学用。”希尔先生显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甚至开始哼起了歌。
闭目假寐的普丽姆在心里嘲讽这对夫妻的幻想,她认为他们不如把这笔钱留着养老,因为皮特很可能上不了大学,她也不会回到麻瓜世界生活,至于珍妮的大学费用,普丽姆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能负担得起。
一想到珍妮刚才在饭桌上的表现,普丽姆的心口又涌上一股气。她能感到珍妮在偷偷瞄自己,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睁眼。
因为去年的通信,这个夏天她们终于是一对真正的姐妹了,虽然偶有拌嘴,但多数时间她们相处得很融洽。珍妮也不像家里其他人那样看待她,她天生聪颖,自有宽广的眼界,又擅于思考,所以大方地接受了魔法的存在,甚至对此产生了好奇。
正是因为妹妹态度上的转变,才让普丽姆在家里有了一丝归属感。她越来越大,心底的愤怒就越积越多,面对不公时,普丽姆选择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回击,她认为,自己只有像一头母狮一样露出獠牙才能保护某些如同幼崽般脆弱的情感,那来之不易的,来自于珍妮的姐妹之情。
但珍妮在刚才背叛了她。
普丽姆陷入了这样一种逃不出来的思维漩涡。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并不是珍妮的错,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该如此苛责她,可同时,她的大脑却不允许自己轻易原谅。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可这件小事却像被点燃的火线,一路滋滋啦啦地烧向她情绪的敏感点,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变回了那个被全家排斥的怪孩子。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普丽姆在心里愤恨地责备自己,藏在衣服下的手狠狠掐了下大腿,但疼痛只带来了更多的负面情绪,车子越接近伦敦,她就越发焦躁。
临近傍晚时,希尔家的福特车终于开回了城郊的社区。闲置了近两月的房子积攒了不少灰尘,希尔太太一进屋就往浴室跑,然后拿出水桶和抹布分给普丽姆,命令她一起打扫卫生。
“你负责你的房间就行了,其余的不用管。”她对皮特这样说,然后先去了珍妮的房间帮她收拾东西。
普丽姆并没有听话地整理客厅,而是提起水桶往地下室走。
她推开那扇木门,下方的空间漆黑一片,就像她无数次做过的噩梦。普丽姆赶在自己开始害怕之前快速地按下墙上的开关,昏暗的黄色灯光驱赶了她心口的憋闷感,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菌味。
她首先把床垫翻了过来,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褥,做完这些后,她浑身上下都浸泡在了汗水里,正当她想上楼洗把脸的时候,珍妮出现在了门口。
“干什么?”普丽姆没好气地问。
珍妮心虚地低下头,鞋底蹭着地面走过来,“我又不是故意不说的,妈妈刚才正在气头上。”
“我看你根本就没那个胆子。”普丽姆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叉腰教训起珍妮,“从放假开始拖到现在了,当时可是你自己气急败坏地向我抱怨妈妈的做法,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当时也在气头上,你不能把什么话都当真呀!”
“这么说你真的打算放弃补习班了?”普丽姆难以置信地吸了一口气,差点被气笑了,“我真是没事找事,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胆小鬼,那我还给你操什么心?”
珍妮委屈地撇嘴,眼里泛起了泪花,“你怎么这样?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你非要看我和妈妈吵起来你才开心?这又不是战争!”
“当然了,你只要漂亮裙子就够了是不是?真是鼠目寸光!”
“别这么坏!普丽姆罗丝,你知道我没做错什么!”珍妮的眼泪啪嗒地落下,鼻子也一抽一抽的。
妹妹的眼泪让她有了一瞬间的心软,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普丽姆有些后悔,她充满怒火的眼睛逐渐平静了下来,于是伸手想帮珍妮擦掉眼泪。
“普丽姆罗丝!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希尔太太的吼声穿过层层木板传到了这里,普丽姆和珍妮迷茫地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你干了什么?”珍妮吸了吸鼻子。
普丽姆无辜地摇头。这时,希尔太太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地下室。
她扒着门框,短粗的手指都快把木头扣出一个个洞,整个人就像一只凶狠的胖母鸡,卷曲的刘海因为汗水贴在了额头上,显得油腻腻的,她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正好露出手心里握着的一叠信件。
糟了!
普丽姆和珍妮几乎同时定住了身子,冷汗直流。
“这是什么?是什么!”
希尔太太下了楼梯,把那叠信拍在姐妹身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抽出一张信纸甩在普丽姆眼前,“我刚刚在珍妮房里找到的,你竟敢给她写信!你和她说了什么?把你那些怪人怪事告诉她了是不是?”
珍妮的眼眶红得像兔子,她扯了扯希尔太太的袖口,“妈妈,你冷静一些,这些只是闲聊,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希尔太太指着信纸给珍妮展示,用尖锐的声音念出上面的字,“你看她写了什么,‘如果不想变成皮特那样只会喊妈妈的巨型婴儿,那就不要听妈妈的无知言论,要学会自己思考——如果你对魔法好奇,我会让你见识一些学校的知识。’这简直,简直是不想让你学好!”
“你是不是给你妹妹下咒了?想让她变得和你一样,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不是?”希尔太太不给普丽姆回答的机会,她恐惧又气愤地摇着脑袋,脸上的赘肉也跟着晃来晃去。
“我就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去那个‘特殊学校’,我本以为你能懂事一些了,可你看看你都学了什么,只是你自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拉着你妹妹!下一步呢,你是要把全家都变成怪物吗?”
普丽姆被希尔太太的胡搅蛮缠惊呆了,她惊呼着,“天啊!你听听你说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我让珍妮不听这些,任何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像你这样想!你会把你的孩子全都毁了的!”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样养育自己的孩子!除了你他们个个都好好的!只要你别毒害他们!”
“谁毒害她了?你就不能问一下珍妮吗?问她我这个姐姐是不是害她了!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
珍妮怯生生地站了出来,想挡在两人之间,“妈妈,她没有……”
话未说完,她就被猛地拉到身后,胳膊被希尔太太粗壮的手攥得越来越痛。
“我不需要问她,你的这些信就说明了一切。”希尔太太拿起几封信甩在她的胸口,伤心又失望地说,“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家人,骂自己的哥哥是蠢货,嫌弃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还伤害自己的亲妹妹,你之前就做过这种事,我早该知道的……”
普丽姆疲惫地说:“我都说了无数遍了,珍妮那次被桃核卡住气管是个意外,我什么也没干。”
但希尔太太并没有听进这句话,她只是悲切地摇着头,“普丽姆罗丝,这个家对你已经足够善良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承受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反复说过无数遍了,我烧了原来的房子,让家里破产,你被邻居指指点点,教会的人都说你生了个小恶魔,所以我们不得不搬家,掏空了所有的积蓄,然后你必须一天打几份工来补贴家用,因为爸爸的工作支撑不了这个家。”
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背诵出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神情麻木。
“但这都不是你苛待我的理由!也不是你亏欠珍妮的理由!”普丽姆突然换了副底气十足的神色。
被希尔太太藏在身后的珍妮立刻探身,她剧烈地摇晃着脑袋示意普丽姆不要再说下去。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
“补习班的事情!珍妮都告诉我了!”普丽姆没有理会珍妮的劝阻,继续指责希尔太太的偏心,“你把钱都花在了皮特的足球训练上,珍妮的数学班都不能继续上了,我真不明白,如果你要区别对待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挑优秀的那一个疼呢?珍妮的数学明显比皮特的足球事业有希望多了!”
希尔太太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疑惑地低头,松开了珍妮的手臂,“珍妮甜心,你很想继续上那个数学班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是想和你说的,可你刚才在生气。”珍妮结结巴巴地说。
“哦,好孩子!”
出乎意料地,希尔太太竟然感动地抽泣了一下,她抚摸着珍妮的头,亲吻她的脸颊,“你长大了,知道体谅妈妈,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这种急促的转变让普丽姆措手不及,她的思维停滞了一两秒,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啊,希尔太太这个时候应该严厉地训斥珍妮,然后高声宣布皮特才是家里最重要的那个孩子,并警告她不要再痴心妄想,命令她学会知足,逼迫她接受不公。
怎么会这样?
更令她震惊的是希尔太太接下来的话。
“你放心的,珍妮甜心,你当然可以继续上你想上的任何辅导班,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希尔太太捧着小珍妮的脸,为她擦掉那些泪水。
接着,希尔太太也停住了感动的泪水,当她看到那些信件时,立刻变回了刚才那副严厉的样子。
“我原谅你这一次,普丽姆罗丝。”她指着普丽姆的额头,“但我警告你,不许再给你妹妹写信!让她离你的怪异学校远一点,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了,知道吗?”
普丽姆生硬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希尔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离开了地下室,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了普丽姆脚边的水桶和拖把,表示楼上的地方已经不需要她打扫了。
这似乎是好事,普丽姆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普——”
“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对珍妮下了逐客令。
“你不要生气。”珍妮焦急地拉住她的手,“你刚才说的是假话吧?是骗妈妈的,等你回学校了我们还能写信是吗?”
“你没听见吗?你妈妈不让我写了,我会毒害你的。”她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珍妮的声音又有了哭腔,“你别这样!这又不是我的错……”
“是!不是你的错!”普丽姆提高声音,对着珍妮发泄怒火,“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不该把你想得这么好!我今天才发现,你就跟皮特一样令人讨厌!”
珍妮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普丽姆话里的意思,她哭出了声,“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你不能因为我没有赢过皮特就生我的气,你快变得和妈妈一样不讲道理了!”
“我才不像那个老巫婆!你给我出去!”普丽姆推了珍妮一把。
“我不要!”珍妮边哭边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普丽姆罗丝!你都变坏了!你因为我没有和妈妈吵架就大发脾气,我又不是你用来和妈妈抗争的工具!”
这话让普丽姆脸色一变,她感到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架,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一个糟糕的念头冒了出来,而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执行了大脑的命令。
“不要!”
在珍妮的惊呼之中,普丽姆拿起桌上的那堆信件,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它们。
一封又一封,信纸在她的双手之间变成了雪花般的纸屑,散落一地,纸张撕扯的声音被无限拉长,掩盖了珍妮的哭声。
“现在,给我出去。”
在摧毁了最后一封信后,普丽姆指着地下室的门,语气冰冷地命令着泪流满面的珍妮。
停顿片刻后,珍妮终于承受不住她的恶劣。她大哭着转身逃走,普丽姆听到楼上传来希尔夫妇去安慰珍妮的动静,于是狠狠摔上了木门。
天花板上的吊灯被震得晃来晃去,灯光照在满地的纸屑上,忽明忽暗。普丽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了地上的垃圾。
在一阵滋啦声后,头顶的灯泡终于发出最后一声爆响,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似地突然熄灭,于是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了黑暗。
黑暗让普丽姆有些喘不过气,她第一时间摸到了桌上的魔杖,手心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量,无需任何咒语,魔杖顶端自动出现了一个向外蔓延的光点。
普丽姆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收到魔法部的警告信,看来只是这种程度的照明魔法不足以惊动“踪丝”,于是她终于放心,手握魔杖蜷缩在床上。
没关系,普丽姆这样安慰自己。
在秒针一下下的敲打声中,在这片微弱的光亮中,普丽姆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这句话,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真要算起来,她什么也没有失去过,因为她从未得到。
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阴暗。
是的,其实她一直清楚心底那个卑鄙的念头。她希望真相是希尔太太因为偏心皮特所以委屈珍妮,希望妈妈爱皮特胜过珍妮,这样珍妮就和自己一样品尝了被父母亏欠的滋味,她会收获一个同类,在家里就会有一个可供自己依靠的妹妹。
可事实是,从头到尾,只有她才是被丢下的那个孩子。
看,这就是随便相信别人的下场,你这个自作多情的笨女孩。她这样骂着,然后在心里告诫自己,再也不许依靠任何人,再也不许犯蠢。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思绪自动飘到了美好的回忆里。她想起放假前一晚的魁地奇球场,想起自己骑着扫帚飞翔时的感觉,想起朋友们的笑声,霍格沃茨的高塔,黑湖里的巨乌贼,还有她此刻最想见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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