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我也是你的家人。◎
37
新的一周,檀迦整理的有关“校园暴力”的专题进入收尾阶段。她斟酌调整着文案的表述方式,键盘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阵后,突然停止。
檀迦曲着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无意识地扣着键盘字母按键,视线落在自己刚敲出的文字上,思想却一点点地游走。
她这几年对身边的事情多了很多理性的态度,但舒杳这件事,确实对她影响不小。
檀迦以前不是施暴者,但也不算是好学生。
焉斐誉的艺考,她的复读……都是很关键的人生转折点。焉斐誉常说“艺考从不是高考的捷径”,檀迦复读那一年,也是褪了一层皮。
好女孩不一定光芒万丈,但一定向阳而生。
檀迦向阳而生的那一年,
常诠。檀迦在心里念了遍外挂的名字。
不管他人品如何,不管他出于什么心理,至少在复读那年,他切实帮了檀迦。
值得她的一句感谢。
现在想来,当时自己把人拉黑,有些过分了。
快下班的时候,檀迦把专题报道交给主编。从领导办公室回到自己工位后,她收到了原恂的消息,说过来接她去看他舅舅的演出。
原恂听她声音不对劲,问:“今天工作很累。”
檀迦说没有,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精神些,同时拿起水杯,浅抿了一口水,说:“下午有点忙,忘记喝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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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恂的舅舅是个摇滚歌手,早几年在明德高中教过书。那时候社会上发生点什么事还没那么容易闹到互联网上,但高中班主任兼职酒吧驻唱歌手的消息,还是在这所对教学质量与升学率有着严格要求的学校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檀迦上学时听到些八卦,也在校园里见过对方几次,没想到他竟然是原恂的舅舅。
今天再见到林向荣,檀迦盯着舞台上炸裂的乐队演出,诧异地扬扬眉,骨子里藏着的叛逆因子似乎被勾了出来。
酒吧里气氛乱,噪音多,原恂跟她说话,要低头,挨得近点。
“喜欢这首歌?”他问。
檀迦脑袋跟着音乐的节奏打着拍子,踮踮脚,说:“你舅舅好酷。”
原恂探究地觑了她一眼,胳膊伸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只说:“别站太远。”
林向荣不常接商演,今天是他们乐队的周年纪念日,大家聚在一起,才有了今天这场演出。演出结束,乐队其他人往后台走,林向荣把脖子上的电吉他一摘,蹲身从舞台上跳下来。
底下观众最前面站着个高瘦的女孩,鬈发,穿着美艳的红色连衣裙,侧脸漂亮,笑容明媚,看着年纪不大。
檀迦还没看仔细,便被原恂扣住手:“过去打个招呼。”
听原恂介绍才知道。那女生叫孔明月,是林向荣的女朋友,准确地说是妻子。年纪确实小,跟林向荣差了十几岁。不过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久,感情稳定,很甜蜜。
虽说檀迦跟她年龄相近,但心态上却差很多。比起檀迦的安静,孔明月的性格更爽利外向,可能这也跟她是北方姑娘有关。
原恂跟舅舅有话说,把檀迦跟孔明月留在一处。孔明月跟她聊了几句,频频看手机,最后实在抱歉地跟檀迦说:“你不介意我玩会游戏吧。今天战队赛,实在是推不掉。”
檀迦笑笑,说没事,让她随意。
孔明月一边开游戏,一边问她:“迦迦你玩游戏吗,水平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打几把。”
“王者荣耀吗?”檀迦听见timi的音效,低头看了眼她的屏幕,说,“我不玩手游。lol的话还能加入你。”
孔明月叹气:“那好可惜。你一会可以看我玩,手游不比端游差。”
说话间,孔明月登陆了游戏,第一时间被拉近了房间。有男声调侃:“孔明月你什么情况,这么难请。”
孔明月不甘示弱地反驳:“连个五排车都凑不起来,我看‘苏麻离青小分队’直接解散算了。”她扫了眼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问:“没拉阿遂吗?”
“迟意妈妈过生日,阿遂陪着呢。”
孔明月哦了声,又说:“那还差一个人,再拉个谁?”
“我喊了李恩宇上线。”
孔明月立马拒绝:“不行。一拉他,江润如肯定也要来,她打游戏那么菜,还想不想冲省一战队了。再说已经有四个人了,不要情侣。”
孔明月滑了滑好友列表,说:“陈予光在线,就他吧。”
…………
檀迦对这款游戏有印象,因为和lol为同类竞技游戏,刚面世时没少被放在一起比较。檀迦是lol的老玩家,因此听说过,不过正式了解这款游戏却不是因为这个。
当年她在常诠的动态里看到了游戏截图,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理下载了这款游戏。
看到他的游戏id后,檀迦顾着去打听贱猴儿的消息,玩都没玩便卸载了。现在看,这游戏画面和音质做得挺不错。
原恂说完话过来时,檀迦正盯着孔明月的手机屏幕看。
林向荣过去孔明月那边,沉声问她:“怎么打起游戏了,不跟迦迦说会话?”
孔明月头也没抬,说:“战队赛,他们叫不齐人。”
林向荣冲檀迦笑笑,打圆场:“被宠坏了。你要是觉得无聊让阿恂带你四处转转。”
檀迦说没事。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
原恂看时间不早了,跟舅舅打了声招呼,说今天工作一天有点累,便把檀迦带走了。
累倒是个幌子。两人从清吧出来,没走远,檀迦被原恂牵着手带到了人少的角落。
应该等到回家再问的,但实在是担心她。原恂把手放在檀迦小腹上摸了摸,问:“那个来了?”
檀迦被问得愣了下,还以为他要做点什么事,登时兴奋了下,忙说:“没有。”
檀迦还没等多想,便听原恂率先道:“那聊聊。”
檀迦眨眼,心想这还带商量战术的吗?他们以前也没讨论过,都是直接上。这个事不就是要这样才新鲜刺激吗,真聊出个一二三四五的前戏步骤来,那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有什么好聊的……”檀迦竟然害羞了……她脸颊微微泛红。
原恂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越发觉得奇怪。
檀迦的手不安分地一寸寸慢慢地在他腰上挪动着,原恂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过了会,他试探地问:“怀孕了?”
原恂在跟檀迦就这件事达成共识前,一直有避孕的意识,上回怀孕虽说是个乌龙,但让他更加注意做措施。
有几回檀迦仗着是安全期,不让他戴,说隔着套不舒服,想更直接的体验,还说她可以吃药,或者怀了就生下来。原恂知道她是上头了在作死,任由她连撒娇带胡闹,始终不依。最终是原恂更卖力,她叫着求饶,沾沾自喜地说男人果然需要刺激才能激发出胜负欲。
想到这,原恂抱她的动作都轻了些。
但看檀迦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又不像。
“什么啊……”檀迦越发懵逼了。原恂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除了这个,原恂真猜不到是其他什么事了。
檀迦低头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无语地嘟囔:“你觉得我肚子大了?我每天早晨都称体重,没胖啊。”
“……”
跨频聊天确实有点累,还是回家再说吧。
回家的路上,檀迦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胖了。原恂的手机响,是杜渐打电话过来。
檀迦看了眼,问他:“是贱猴儿,要接吗?”
“一会吧。原恂琢磨着要跟檀迦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知道杜渐不会有正事,便没着急接。
檀迦哦了声,把手机调到静音给他放回去,没再管。
原恂想了半天没找到切入点,还是决定卖惨:“改天跟我去看看我妈。”
檀迦闻言,立即偏头看。檀迦几乎不过问原恂家里的事情,原恂也很少提。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阿姨。
原恂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像是在说明天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一样寻常。
檀迦以己度人,生怕打扰到他,轻轻应了声好。
过了会,原恂主动说起:“我妈是个文艺才女,身上书卷气很浓,你之前在家里看到的书画作品很多都是出自她。我姥姥姥爷家里是高知家庭,书香门第。别看我爸现在是上市公司老总,但认识我妈时只是个前途未知的创业者,所以我姥爷反对他们在一起。我舅舅说,我妈表面上乖,但骨子里不安分。所以没有人阻拦的了她的选择。就像她突然放弃电视台的工作要去演戏,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她是一个有野心,敢决定,也有实力的人。所以大家虽然不赞同她的选择,却也默默支持着她的选择。但谁知她一部戏还没拍完,便在剧组失足从高台上摔下,抢救无效,去世了。”
檀迦听到这,抬手去摸原恂的胳膊,想要安慰他:“都过去了。”
正好是红灯,原恂把车停下,腾出只手过来牵她,笑了笑,神情还算好:“已经过去挺久了,现在想起来,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所以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原恂看向她,继续说:“人世无常,我们不能掌控什么。但人的韧性是无穷的,我们能爆发无穷的潜力,可以抵抗一切困难。”
檀迦赞同:“是的,我们不断地经历着亲人、朋友的离去,但也在迎接着新的亲人、朋友的到来。你还有爸爸有小恪,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我也是你的家人。”原恂说。
正说着,轿厢里又有手机铃声响起。这次是檀迦的,不过致电者依然是杜渐。
“贱猴儿打我这里来了。”檀迦看了眼手机,说。
原恂应了声,示意:“接吧,估计是有什么事。”
檀迦点点头,接通。
“周末有事吗?出来玩啊。”杜渐的声音永远朝气满满,连带着调动了轿厢里压抑的氛围,“我刚给阿恂打电话,他没接。你们在一起吗?你问问他要不要出来打球。”
檀迦直接开的免提,原恂自然是听到了。
杜渐有事没事就喜欢找朋友聚会,檀迦跟原恂周末正好没事,一商量把时间定在了周六下午。
可能是这天聊的话题太沉重,檀迦对母亲去世的情绪感同身受,所以不论在私下里还是在人前都格外依赖原恂,粘着他,顺着他,想给他多一点安全感,缓解其余悲伤的情绪。
为此,杜渐嫌弃地揶揄道:“你俩能别腻歪了吗?”
杜渐又说起上回聚会结束,不少没来聚会的同学听说了他俩在一起后,扬言不可能,最后还是有人把聚会的照片晒出去,别人才信。众人纷纷表示,檀迦有点东西,竟然把这个宇宙级男神追到了。
球场上除了他们俩,杜渐还叫了其他几个朋友。檀迦不认识,但大家热情、开朗,没一会便打成一片。
杜渐是做游戏的,打了会球休息的时候,不知谁起的头,逐渐聊到这个话题。
檀迦听着,想到什么,问:“你玩王者的游戏id是不是叫‘防伪杜渐’。”
杜渐被球场边的人喊了声,是让他过去拿什么。他应了声,边起身边回檀迦:“应该是吧。我注册账号时懒得取id,就会用着个。如果这个被占了再取其他的。”
檀迦只是随口一问,话被打断也无所谓。
倒是原恂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探究。
回去路上,原恂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当下让他承认这个外挂就是自己,并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但檀迦知晓这件事情,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檀迦细数过往,复读的时光确实是无比重要的经历,是她人生关键的转折点。她如今的生活无一不是来自其影响,所以檀迦会回忆起那段日子是必然。想起常诠,也都是平静而宽容的,不带超越朋友感情色彩。可能是檀迦当时情根没开,也可能是当时两人的关系连暧昧都算不上。
更何况檀迦如今有了原恂,她虽然不知道完美爱情是什么样,但真心地喜欢且享受当下的状态。
她想见常诠,也只是想说句谢谢。舒杳的事情,让她想起很多高中时的事情,自己不算是坏女孩,却也称不上是好学生。所以在复读那年,檀迦改变的不仅是对于知识的积累和储备,无形中还有对自己对成长对人生的思考。而这个过程中,常诠这个外挂的存在,也是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估计是想得太频繁了,那段无疾而终的经历成了檀迦心中的一块心结。
如果不去解决,恐怕她会一直焦虑。
檀迦从车窗外收回视线。
到家后,她在原恂洗澡的时候,给焉斐誉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北央大学有没有认识的朋友。
焉斐誉听她说完,沉默半晌。檀迦还以为她在忙,也没着急催,安静地等她开口。焉斐誉先问道:“我大学时帮你打听过。”
焉斐誉在北央读的传媒大学,跟北央大学虽不在一个区,但好歹是同城,平日里常有联谊、社团、比赛之类的活动。檀迦生活里发生点什么,大大小小的都会跟她分享,所以当年得知姐们被放了鸽子,傻傻地在陌生城市等了好几个钟头,焉斐誉气得扬言要人肉那个渣男。最终是檀迦给拦住了,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可以解决,所以没让焉斐誉插手。
焉斐誉略一停顿,无奈道:“不过我能认识的人有限,没法帮忙。”她突然想起,“我记得原恂不就是央大的吗?他比我们高两届,跟你认识的那个男人在校时间有重合,说不准见过。你要不要找你老公问问。”
檀迦犹豫:“不合适吧。”
焉斐誉一语中的,直接说:“你们是夫妻,也不适合瞒着。”
浴室里原恂喊她,檀迦应了声,说了句“我再想想”后,便把电话挂了。
檀迦去阳台的烘干机里取了浴袍,敲敲门,推开一条缝,把手伸进去。
毛边玻璃上映着男人挺拔的轮廓,檀迦瞧着扬扬眉,这么看原恂的身体越发的勾人。人影走近,他抬手去接东西。檀迦随口调侃着:“连衣服都能忘,下次直接把自己也忘——”
话还没说完,檀迦手腕一紧,被人捏住,用力一扯,整个人踉跄着跌进浴室里。
原恂下身穿着衣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线条漂亮流畅。他平日里穿衣服很难看出来,斯文禁欲,永远一副冷情的模样。
他拿过檀迦递来的浴袍,往身上随意一穿,腰带松松散散地系上,前襟大敞着。
看都看光了,现在穿着管什么用。
檀迦舔了舔嘴角,弯弯的眼睛里盛着意味分明的笑意,跃跃欲试地准备上手。
原恂则没这个心思,冷静地质问她:“背着我跟谁打电话?”
浴室里都是热气,檀迦一进来脸颊微微泛红,抬眸看过来时,眼睛湿漉漉的。尤其是她静静注视他片刻后,黏黏糊糊地喊了声:“老公。”
原恂嗓子有点痒,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檀迦不打算瞒他,觉得这个场合说,好像还挺不错的。所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跟大学的同学还常联系吗?”
“不太多。”原恂说,“怎么了?”
檀迦抿了抿唇,才开口:“你介意帮我找一个人吗?”
原恂略一停顿,猜道:“辅导你复读的那个男生?”
“恩。”
檀迦以为原恂是介意,便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
“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原恂先开口发问,“不和他生气了?”
提到拉黑,檀迦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事情她做得有些莽撞和任性。时间隔得久,很多事情其实记不清,当时两人保持着“网友”的关系,会分享点生活,但说再多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檀迦拉黑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
“好像没什么可生气的。我反而应该跟他说声谢谢。明明他帮了我那么多,我却任性地把他给拉黑了。就算他是盗了贱猴儿账号的骗子,但他至少是帮助过我。”
原恂:“只是想说句谢谢?”
“恩。”檀迦偏头看他,眨眼,保证道,“我很老实的,绝对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迦:“那你帮我打听打听嘛。我觉得还挺有缘的,你们竟然是一个学校。说不准还认识。”
原恂淡淡地嗯了声。
他其实不是故意欺骗檀迦。
最初是觉得没必要说,反正他的身份只是辅导他学业的学长,连被她问起名字,他也是省事地编了个假名。
后来动心了,又觉得猛地告诉她自己是谁后,会被她讨厌。毕竟高中时,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太好。
还没等原恂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就被檀迦拉黑了。得,两个身份都被她讨厌,原恂更不可能说了。
重逢是他蓄谋已久,但结婚却是她迫不得已的选择。原恂好不容易拉高了她对自己的好感,怎么可能因为掉马让两人的关系变糟糕。
“好不好嘛?”檀迦撒着娇,求他帮忙。
原恂垂眸看她,半干的头发成缕地垂在额前,散发着清爽的少年气。他收紧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反问:“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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