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杀
明确了柴慧的心思,花荣更加急迫地想随她到沧州去,仿佛不见到柴进心里的石头始终落不下。然而他越是向刘高请假,刘高就越能找理由拒绝。
这一日,柴慧正敞着房门扫地,花荣突然走进来,脸黑得像抹了锅底灰似得。
“你怎么了,刘高依旧不准假?”
“他就是故意和我过不去!”花荣气道,“往日我独自在清风寨驻守,从来没有受过谁的气。你瞧瞧现在,我哪天回来脸上是带着笑的?”
“我知道你在公廨总是受气,可他毕竟是你的上司,有些面上的事好歹要过得去。幸亏他只是在小事上给你使使绊子,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花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问:“这话不像你说的呀,你该挑唆我去揍他才是。”
“我早改了。”柴慧笑嘻嘻地凑过去,帮花荣解下早已经浸透寒气的斗篷,“我上次跟你说他的官职来路不正,你有没有往心里去啊。慕容知府可不是什么好人,刘高要真是他的爪牙,那……”
“其实你说得那些我都知道,刘高也确实是为慕容知府搜刮民脂民膏的爪牙。只是……你应该知道慕容的靠山是当朝贵妃,要告倒他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你可查到什么了?”
“只有想不到,没有刘高做不到。你过来。”花荣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在柴慧面前展开,上面密密匝匝的写着刘高的罪状,“在我去二龙山这段时间,花明和花亮一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半个月前,他把浑家接了过来,两人开始商议着搜刮钱财。”
柴慧拿到眼前,用手比着一条一条往下看:“不愧是押司出身,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子吏人气息。九月初八,扣下押往提点刑狱司的十个人,三个轻刑犯被屈打成招,七个重刑犯无罪释放——嘿,他不怕慕容彦达,也不怕提点刑狱公事?”
“提点刑狱公事怕慕容贵妃。”
“哦……说到点儿上了。”柴慧点点头,又念下一条,“九月初十,刘高为扩建北寨征用吴小三、吴小四、陈二等二十多户人家的六十余亩土地。众人不服,说刘高的做法有违法度,刘高则伪造公文,以官借之名行私借之实,将所圈土地全部侵占。”
花荣从容地喝了口茶,不以为意地说:“以前做押司时,他都是做这种事,如今换了身皮,还是难免小家子气。”
“哎呦,他还派人去青州告你的刁状!”
“欺上瞒下,挑拨离间,寻常,寻常。”
一页纸很快读完,花荣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柴慧感到很奇怪,于是问他:“我知道花知寨您见多识广,刘高这点小把戏还不够入您的法眼。可是……您有办法解决吗?”
“当然没有。”花荣怕她生气,赶紧端正态度道,“胥吏之弊又不是本朝才有,我有何德何能,怎解得开几百年的大难题?”
“自神德皇帝一朝始,频繁修订的律法中就不乏对狡猾之吏的规制。士大夫们也不想把大权尽数交付胥吏之手,他们修编敕令,严惩不法,可是仍然斗不过自己眼里卑贱的吏人们。”
“因为他们既痛恨吏人,又依赖吏人。或者说,正因为他们依赖吏人,才痛恨吏人。”
柴慧叹息道:“唉,虽说宋天子宣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谁知道士与吏的争斗是不是天子的对士大夫的制衡呢?”
“娘子高见。”
一番交谈,花荣对柴慧又新增了几分兴趣。她的言行举止与花妹妹一般的闺中少女全不相同——她有女子的柔情,也有男子的洒脱,她能在你回家之时为你脱衣奉茶,也能在你需要时就公事展开一番高谈阔论。
她身上那些吸引花荣的特点,有些女人就不具备。
“慧娘。”
“嗯?”
“你觉得柴大官人能看中我吗?”
“我看中你就行了,你管他做什么。”
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花荣的脸有点微微泛红,他强装镇定地问:“那你看中我什么了?”
“长得好,功夫好,彬彬有礼,还有点儿脾气。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和你说话,也喜欢和你一起坐着。”
“二姐说你羞涩得很,看来都是骗我的。”
“也不全是。没说开时的确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开就不会了。”
今生还能遇见这样一个女子,花荣觉得死而无憾了。这一刻,他本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但是心里却有根刺时不时地出来扎他一下,提醒他还有件必须和柴慧坦白的大事。
“花荣哥哥,公明哥哥的信你看了吗。”
“看了,劳烦你们兄妹操心真是过意不去。宋大哥之前住在孔太公庄上,最近才听家里人说我邀请他过来。”
“那他会来吗?”
“当然会来,而且是过几天就到。”
一谈到宋江,花荣的脸上就会浮现出类似崇拜的神情。柴慧很难想象他一个押司小吏有什么本事,能叫花荣这等心高气傲的后生尊崇至极。对了,柴进和武松对宋江也客客气气的,他到底好在哪里?
她又坐着出神!花荣拿手戳戳她的额头,笑道:“娘子想什么呢,都顾不得和我说话了。该不会同我一样,在为你我的婚事着急吧?”
“哎呀,你不提婚事我都忘了。”柴慧猛地站起来,取了斗篷就要出门,“还记得我说找媒人的事吗?我约了人家今天见面,差点就忘了。”
“要我同去吗?”
“你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花荣始终没听她说那个朋友是谁,因此不放心她自己出门。
“我不累,咱们一起去吧。正好你身上也没什么簪环,碰见好的我给你买一些。”
他说罢也要起身,柴慧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还没过门呢,你打算像困住花妹妹一样困住我吗?”
“我没这个意思……”
“那就回你屋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
柴慧冲他做个鬼脸儿,得意地跑出门去。
因为知道有人在暗处盯她,柴慧搬进花荣家里后便减少了出门的次数。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每次接近她都被拦住的追杀者不会永远迟钝。
清风山下并没有郑天寿的身影,柴慧徘徊了许久也不见有喽啰现身答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安地踱着步,心里犹豫着是否要先行离开。
此时在她背后,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在枯草和落叶之下注视着她。追杀者就像窥视着猎物的豹子一般潜伏在暗处,等待给柴慧致命一击的时机。
“天寿哥是个细心的人,对我又是有求必应的,要么是送信的喽啰没转告他,要么就是来的路上出了差错……”
守在山下的喽啰不会平白无故走开,郑天寿也绝对不会爽约。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若说他无法下山,又没听说有人对清风山用兵,郑天寿等弟兄三个也没有内斗的可能,那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假设他已经下山赴约,那什么事能把他从这里调走呢?
除非是另一个自己。
柴慧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有些傻气。都怪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
对,就是太安静了!柴慧恍然大悟,裹紧斗篷就往回走。
清风镇在三山交界,里面的人要出去就必须得经过其中的一座山。清风山是去青州的必经之路,以前往这边走最少能碰上三五个人,可是今天,柴慧连个活物都没有看到。
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又崎岖又漫长,追杀者的刀仿佛已架在了她的颈上。
天空中,一只大鸟盘旋着不肯离去,它凄厉的叫声加深了柴慧的恐惧,也提醒了追杀者——再不下手,笼中之鸟就要飞走了。
随着一声暴喝,五个衣着打扮各异的大汉从四面八方的杂草堆里跳了出来。他们个个拿着朴刀,瞪着凶恶的眼睛朝柴慧追去。
柴慧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地跑了一阵子竟一头扎进了五个人的包围之中,再没了退路。
“弟兄们,先逮住她再切脖子,后背那张皮恩相要囫囵的!”
柴慧一听,心里的疑惑已经解开大半:“既然是朝廷派来的人,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我乃神宗皇帝封的郡主,纵使有天大的罪过也轮不到你们几个渣滓用刑。你们的主子呢,敢扒我的皮却不敢露一露脸吗?”
为首的汉子回道:“死到临头,郡主就别跟咱们摆谱了。您乖乖束手就擒,咱们还能让您走得痛快些,到时候往老柴家祖坟一埋,也不至于成个孤魂野鬼不是?”
柴慧抽出背后的短刀,说:“我知道打不过你们,但是也没道理让你们舒舒服服地领赏去。”
“唉,要是小人手下一个不仔细伤到郡主,那块皮可就不完整了。”
“不完整如何,完整又能如何。天底下没有能看懂蝌蚪文的人,你的主子得到它也休想参透什么天机!”
那汉子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便没再答话,他不耐烦地又一次吩咐手下道:“记住了,尽量不要伤到她的后背。”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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