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计划（4）
纸魔是带着调侃的表情进去，挂着疑惑的神情出来。他以为目前身处的渡劫世界中，李承睿应该是最顶尖的高手了，想不到他会被人伤成这样。
他直奔主题地问柴慧：“你们遇见的是什么人，文曲被何物所伤？”
“遇着的是道人刘明昆，他老师刘混康在本朝有些地位。刘混康一去世，刘明昆便开始随侍天子左右。今上继位后，我父亲曾搜集证据定了他死罪，谁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靠着块石头起死回生。”
柴慧把从刘老道心口取得的石头拿给纸魔看，纸魔也不认得。
“文曲定是觉得他与隐元关联吧。”
“没错，他想查看刘老道身上有没有隐元的符咒，结果毫无防备之下被这石头咬住——四哥怎么样？”
“看样子是动了根本。按理说他有司躯精魂，肉身的损伤很容易修复。可是据我观察，他流失的血液回生得极慢，肯定是被石头伤到了仙躬。”
赵孝锡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肉身仙躬，什么精魂根本，说点我们听得懂的行吗？”
纸魔解释道：“凡人只有肉身和司命的精魂，三魂七魄都受司命的牵引；死后受封的神有司命、司躯、司术三精魂，但没有肉身，他们的身体就是司躯精魂幻化的仙躬；得道的仙人三魂俱全，且有肉身，如果肉身受损，司躯会将其修复。”
“哦，我明白了。”赵孝锡琢磨片刻，也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李先生是有肉身的仙人，他受伤后不能自行恢复，说明负责恢复的精魂有损……是这个意思吧？”
纸魔点点头：“就是这样。可我不明白，因为怕惊动泰山神，天帝根本不敢将法力高强的家伙放进来。像我跟梦妖这样的，居然能重创文曲？”
“您谦虚。隐元在北斗宫也就负责写写字，盖盖印，送送文牒，还不是照样有办法收拾我？我有蛮力，奈何她有智慧。”柴慧手里掂着石头嘀咕道，“论心眼多少得跟梦妖放一块儿，白瞎我这名儿了。”
“如今怎么办，不离开渡劫世界谁也治不了他。”
柴慧继续掂着石头，心中不怨旁人，单怨陶缙云。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怎么不去闹天宫，把天权带进来送死玩儿？万一真是什么不治之症，出又出不去，就眼睁睁看他折在此地吗？
“或许……”纸魔突然开口，可只说两个字就停下了。
“或许什么？”柴慧问。
“我有个想法，但或许由我说出来不太合适。”
“眼下我任何主意都没有，你想到什么就尽管说吧。只要是为四哥好，没什么可顾忌的。”
纸魔捻着胡须慢悠悠地暗示她：“渡劫世界里除了你们几个被放逐的人，除了我们这些闯入者，难道就没有别的神魔妖鬼么？”
“你说的是刘混康那等仙不仙凡不凡的道人吗？”
“他能比咱们强哪儿去？你使劲往大了想！”
“大？”柴慧想着想着，突然就张大了嘴，“你说的该不会是……”
她指了指西方，纸魔连连点头。
“可我现在只是个凡人，就算带他上了泰山，恐怕也见不着泰山神。”
“我可以送他。”
不久之前纸魔还是他们的敌人，没想到要以身涉险的时候他居然挺身而出。擅闯凡人境界是大罪，若是传说中的“老顽固”泰山神见到纸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转交给昏庸的天帝。
“我不能让你去，四哥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纸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们不必替我考虑。我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梦妖辜负我的真心又害我不得善终，报复她就是我存活于世的唯一心愿。现在她就在我身边，不能逃脱也不能反抗，我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依着你的意思现在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本是好好一个人，谁愿成魔？不如一死，从头开始。”
“读书人的脑瓜儿我实在参不透。”柴慧没精神去想他跟梦妖的恩恩怨怨，摆摆手道，“你说那些我捋不明白。我只知道有人正逐步吞噬着天规秩序，生二心的你落到他手上就不会有脱身的机会。”
纸魔很是无奈，这个女人该深思熟虑时偏偏行事鲁莽，该雷厉风行时又要瞻前顾后。也不知文曲根基如何，万一是个修为不高的，只怕小命会折在这女人手里。
“你有什么更好的打算？这不行那也不行，让他等死？”
面对纸魔的质问，柴慧沉默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说出来一定会有人反对。他们处于各种各样的立场，总能挑得出自己的问题——虽然孝锡和崔氏听不懂关于神神鬼鬼的交谈，但只要是柴慧开口了，他们总有话说。
天底下就只有柴慧一个笨蛋吗？怎么别人说话时都可以你来我往地聊几句，到她这里说什么都要被挑理？是柴慧的脑袋真的有问题，还是她太没脾气以至于是个人就敢来说三道四？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远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太多人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把她揉捏成了四不像的怪物。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不在乎，只当他们是一片好心，随他们去吧。
可是今天，她想铤而走险一把，为天权这条命搏一搏。不考虑代价，也不考虑退路，更不想考虑别人的看法。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像武松那样。
“辛苦你们照看李承睿，我出去一趟。”
孝锡下意识地问道：“已经很晚了，你去哪儿？”
“走走。”
她甩掉所有朋友亲人，独自来到赵佶和慕容氏休息的地方。院子里灯火辉煌，传出阵阵悠扬的丝竹乐音；院子外凄凄凉凉，徐宁正领着手下弟兄围在火堆旁取暖。
“怎么哪里都有徐教头把守，你不用睡觉的吗？”
徐宁起身相迎：“见过郡主。”
“我要见官家，速去通传。”
“郡主为何事求见？”
“他要问你，你就说我白天砸了他的园子，夜里又杀了他的老道，如今自觉羞愧难当特来请罪。”
羞愧难当，特来请罪？徐宁偷眼观瞧，火光之中唯有一张没有表情的娃娃脸，哪看得出半分羞愧？这丫头从小不知分寸，自己闯了祸竟像是来登门问罪的。
“郡主请稍候。”
徐宁亲自入内通传，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官家正在画室，郡主请跟我来。”
柴慧紧跟徐宁脚步进了院门，转过影壁墙才知那听曲儿的只有慕容贵妃一人。正房的门大敞着，贵妃斜倚在门前的榻上打盹儿，丝竹声却没有因此而停顿。
“多年不见，死鱼眼贵妃更会享受了。凉风习习的夜里跑门口睡觉听曲儿，滑稽。”
“过几天官家准备宴请在青州的宗室和文武群臣，贵妃负责排演歌舞。”
“宴请群臣做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要回去了。”徐宁说罢指着前面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说，“那儿就是官家的画室，他让你自己进去。”
柴慧刚要往里走，徐宁又喊住了她。
“郡主！”他犹豫半天才凑到柴慧耳边悄悄说，“官家不一定都是对的，唉……他若是为难你，千万别犹豫，直接打翻他，你……你就跑了吧！”
“徐教头你这是……”
“进去吧，我走了。”徐宁拍拍她的肩膀，就像以前送她去林冲那里挨骂时一样。
目送徐宁离开后，柴慧推门而入，闯进了赵佶这个从没有外人踏入过的画室之中。
“好歹我也是天子，就算不讲究礼法，你敲敲门也成啊。可惜了我的道祖画像呦，罪过，罪过。”
赵佶嘟嘟囔囔地把手里画糟了的老君像搭在身旁的架子上。画作其他各处都好，唯有老君座下梅花鹿身上有块大大的黑色墨迹，估计是柴慧突然闯入造就的。
“哥哥这里真是福地洞天啊。”
房间内尽是些传说中神仙圣人的画像，风格庄严肃穆，与赵佶平时的画风很不一样。柴慧走到标注着“武曲星君”的挂轴前，瞅着上面胡子拉碴的壮汉直别扭。
“谁告诉你武曲星君长这样？”
“我自己想的。”赵佶环顾四周，脸上满是自豪，“哪个凡人见过真神？塑像、书本、壁画……全是凭空想象的，他们能想象，我也可以。”
“差距也太大了。”柴慧扯起画在绢布上的文曲星君像说，“你看看他，肤白貌美，哪里像李承睿？”
赵佶生怕她毛手毛脚损坏了神像，连忙上前把她拉到画架之间的空地上。
“对神祇要心存敬畏，不要随便用手抓来抓去。就算你跟李先生就是北斗星官，你不尊重自己人，尊重尊重为兄心中这份对神的敬意行吗？”
听他的语气该是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底细，瞧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准是早有准备啊。
“官家可知道我的来意？”
“不知道。你们是神，我虽有不满却不敢表达，不如观望观望，判断二位是敌是友再说。”
“我仍是官家的妹妹。”
赵佶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察觉不到，但是别人可以。武曲星君，您一点都觉不出来自己变得没那么可爱了吗？”
“我不可爱，隐元可爱。”
“隐元是哪个？”
“你不认得隐元，怎么知道我和李承睿的底细？”
赵佶想了想，忽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你说的隐元必定是贵妃背后那位高人。”
“她不曾露面吗？”
“跟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
奇怪，难道她因畏惧泰山神，不敢暴露行踪么？柴慧正糊涂着，赵佶却突然发问。
“慧儿，你跟这个隐元之间是不是结了不小的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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