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高唐（4）
戴宗是专程下山接李逵回去的，到横海郡听说那黑厮又跟着柴进去了高唐州，他只得转往高唐寻找。柴皇城富甲一方，肯定随便问个人就能打听到他的宅院所在。
事情发展得远比戴宗想象得顺利，他刚报出“柴皇城”的大名，对面卖茶水的老头儿便打开了话匣子，添油加醋地将近日发生的事讲给戴宗听。
打死人的黑汉子绝对是李逵！他可真是个惹事精，山上许多兄弟都受过柴大官人恩惠，他怎么能祸害到人家头上呢？
戴宗不敢延误，他到衙门口花钱买了些关于柴进的消息，饭也不曾吃上一口又系上甲马返回梁山。
在路边看到柴慧时他挺惊讶的。几天前，柴进的继室赵娘子向他打听过柴慧是否去了梁山，戴宗并没有在山上见过她，于是将实情跟赵娘子说了，对方则称她许是跟着大官人上高唐州去了。
这不是打脸吗？
戴宗领着“柴慧”姐妹两个直奔聚义厅，向晁盖和宋江等人汇报在高唐州的所见所闻。
他们说话时，“柴慧”正站在戴宗身后大咧咧地环顾四周。放眼望去，满座的魁梧大汉，多半不修边幅、满脸横肉，似凶神恶煞一般，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郡主，您到山上可是为柴大官人之事？”
白面书生模样的男人来到她面前，笑容可掬地向她问话。
“不是，我不是为柴进而来。”
吴用有点意外，这与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郡主既然不是为柴大官人而来，那想必是找花知寨？”
晁盖和林冲闻听此言脸色都不太好看，吴用却并不在意，他往旁边一闪，把挡在身后的花荣让了出来。
若不是顶着别人的面貌，“柴慧”看到花荣的瞬间肯定会夸张地尖叫起来。
他就是开阳割舍不下的天英星君？不是吧，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质疑开阳？论长相论气质，如此上上人物，任谁抓在手里也不肯轻易放弃吧？
她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眼睛则一直不错神地盯着花荣。对方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也侧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小海掐了那花痴的后腰一把，假柴慧疼得回过头来瞪他，这才没被人看出破绽。
吴用等人一直在旁边观察她的反应，哪怕下一刻“郡主娘娘”突然发疯，对着花荣或宋江喊打喊杀，那也在意料之中。谁也没料到，她竟然会用青春少女初见英俊少年的眼神呆呆地盯着花荣看，惊讶之余似乎还透着点艳羡的意思。
王英常说，柴慧是个小疯子，脑子一抽就是一出戏，她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莫非许久未见，她又想起花荣的许多好处，对他旧情复燃了？
“郡主……”吴用轻轻唤她一声，笑着追问道，“您一不为柴大官人，二不为花知寨，想必是有其他难处要咱们兄弟帮忙？大官人对山寨有诸多恩惠，您有话尽管说，天王和公明哥哥一定会尽力帮助您的。”
晁盖闻言走下石阶，也用少有的温和语气问道：“郡主是不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央告我们解救柴大官人？”
假柴慧是个实诚人，张嘴便道：“我真不是为柴进而来，也不是找你们帮忙。”
“那您……”
吴用话音未落，“柴慧”就接着说：“我找人。”
厅内大小头领面面相觑，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都在猜测她要找谁，毕竟是大头领都敬三分的人物，谁没有几分好奇？
“郡主找何人？”
“李承睿。”
在座不少人都在穆家庄见过李承睿，对他的印象就是个一身正气的文生公子，肤色较深但五官尚好，说话也挺和气……
想着想着，头领们不约而同地又看向花荣，花荣只得上前回应：“自青州一别，我没有再见过他。至于他去了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啊？我不清楚啊。”
“柴慧”满脸真诚，倒叫花荣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要当着众人的面帮她回忆青州发生的事，说李承睿和他的大胡子兄弟被泰山神抓走了？
“慧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吧。”
花荣欲引着她离开聚义厅，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谈，谁知她只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越过吴用，直落在晁盖身上：“天王，您会去救柴进吗？”
“当然会去！休说大官人对山寨有恩，便是没有往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高唐州不可小觑，待我亲自走一遭！”
话音刚落，久未开口的宋江连忙下来阻拦：“哥哥！哥哥是山寨之主，怎可轻易下山？您只管守住山寨，我领几个兄弟去趟便是。”
不等晁盖思量，吴用也跟着说：“高唐州虽不是什么险要所在，却也兵精粮足，易守难攻，公明哥哥不要大意。烦请林冲、花荣、秦明、李俊、吕方、郭盛、孙立、欧鹏、杨林、邓飞、马麟、白胜等人率领精兵五千做前锋，我与哥哥并朱仝、雷横、戴宗、李逵、张横、张顺、杨雄、石秀十个兄弟，引马步军兵三千策应。”
宋江听后大喜，朝“柴慧”拱手道：“郡主请放心，小人定竭尽所能攻打高唐州，尽快救柴大官人脱离险境。”
“哦……哦，多谢。”
假柴慧对梁山的事一知半解，她记得陶缙云说山上管事的大头领是托塔天王晁盖，所以刚才问的也是晁盖。怎么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些平平无奇的话，站在她面前答复的人就成宋江了？
晁盖此时正侧身跟身边红脸长髯的汉子交谈，也没法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倒是那貌似关公的汉子满脸杀气，让人看了都害怕。
“慧娘，哥哥们还要商量军机大事，你跟我来。”
三个人来到校场上，直等到喽啰们成群结队地离开，四周空荡荡的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时，花荣才开口说道：“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李先生已经到泰山去了吗？”
“去泰山干什么，跟泰山府君搏一搏吗？”
花荣早觉得她反常，只是不敢往邪乎的路子上想。现如今几句交谈下来，她一问三不知，明明是二人一同经历过的事，她却表现得像个局外人一样。
“慧娘，你几时喜欢出门带使女了？”
小海像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哪怕花荣问到他，他也不为所动。
“什么使女，她是我姐姐。”
“柴慧”故意寒碜小海，叫完姐姐还不忘回给他一个诡计得逞的灿烂笑容。
花荣看不得她那副傻样儿，直截了当地说：“少骗人，你根本不是慧娘。”
“被看穿了，没劲。”
“我太了解她了，你幻化面容只能骗过晁天王他们，如何瞒得过我？请问足下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变成慧娘的模样到梁山泊打听李承睿的下落？”
“想变就变喽，哪有为什么。”
“您是……神仙？”
“我跟你从无交集，你也不必打听我的底细。总之谢谢你告诉我李承睿的去向，咱们后会有期。”
她改头换面地上山来就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花荣一再追问她只能一走了之。
“留步！娘子不愿实说，花荣不问便是。您关心柴大官人安危，肯定是慧娘的朋友，我请您出来不仅是要告知您李先生的去向，还想问您柴家的情况。出了这样的事，慧娘可还安好？”
他果然是真的在乎开阳啊。
“我离开高唐州时，她正忙着埋葬柴皇城。纸包不住火，高唐州就那么大，高廉很快就会发觉。他手里攥着柴皇城满门的性命，更掌握着柴进的生死，你的慧娘再厉害也只能束手就擒。我说得可有道理？”
花荣愁眉紧锁，默不作声。
“快去解救她吧，你们山上的人各打各的算盘，大难临头时，真正在乎她生死的只有你，她能指望得上的也只有你了。”
听她这么说，花荣眼睛一亮，随即抱拳施礼与她作别：“我即刻回去劝哥哥动身，多谢娘子提点。”
“不谢不谢，我就说嘛，花知寨对开阳的感情是绝对靠得住的！”
花荣是个伶俐人，他听郑天寿串过柴慧的闲话，说是陶缙云跟天帝家的三仙女打赌，一个赌他虚情假意，一个赌他情比金坚。
莫非眼前的人就是三仙女吗？
想到此处，花荣情不自禁地又对着眼前的女子拜上一拜，算是表达了由衷的谢意。
三仙女并不知对方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只当他是客套，便也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花荣急匆匆地返回了聚义厅，小海以为他们接下来要火速前往泰山，谁知三仙女在原地转了几圈后二话不说地朝着远处的丛林跑去。
小海紧追几步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三仙女凝视前方，只见黑白无常正躲在丛林深处的阴影中向这边张望。
有人要死了。
凡是阴司生死册上载有姓名的，即将寿终正寝时，身处泰山的黑白无常会□□前往，提前在附近等候。待那人魂魄离体时，二鬼会迅速上前将其拿住，待夜幕降临后便可送往泰山。
如果遇到不甘心死去的，还要挣扎一番的鬼魂，他们会用锁链锁了，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回去。
三仙女从没见过阴差拿人，本想过去问问能不能观摩观摩，却被小海拉住了。眼瞅着二鬼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我只是想看看人家阴司怎么抓人，又不是要截留魂魄，你怕什么！反正也要去泰山，跟他俩去还省得问路了呢。”
她噘着嘴老大不情愿地站在校场上，一副见不到黑白无常今天谁也别想走的架势。
小海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大概过了顿饭的功夫，二鬼才打山寨里出来。他们用锁链捆着一个女鬼，连拖带拽地往林子里走。那女鬼身着寿衣，头挽高髻，面部也被精心化过，应当是个不错的小娘子。可眼下她因留恋红尘而面目狰狞，奋力地要挣脱身上的锁链。
黑白无常难得遇上这么一位，也不知她有多大的心愿未了。
“二位鬼差请留步，我有要事求见泰山府君，不知二位能否给带个路？”
二鬼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站在校场的两个女子已变成一男一女。女的身材高挑，细腰长腿，穿得是上襦下裙，戴得是桃枝簪子，清丽的面容乍一看令人心旷神怡，仔细看时却觉得她温暖的笑容中透着点狡黠。
紧随其后的男人衣着干练，面部棱角分明，手持一截乌黑发亮的短棍，看上去是缉捕司巡官模样。
这男的全无生气，应该是死后遇到好人，用了极高深的妙法助其借尸还魂。
而这女子显然也是用其他东西假充肉身来做魂魄的容器，可她却已内外合一，与常人无异，端的不可小觑。
“兄弟，咱们是直接无视他们，还是过去应对一番？”
黑无常想了想，又仔细看了三仙女许久才说：“那女子三花聚顶，谁知是哪路大罗金仙，咱们恐怕得罪不起。你在这撑着，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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