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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都是假的吗?


栖梧站在院内,看着零落的尸身,还很新鲜,还没有引来蚊虫。他习惯斜头看去,头发并未梳起发髻,也不想梳洗。院中花草石路上,静静的躺着两个人的身体。

        他静站许久,目光下垂,终于开始动弹,看着曾经熟悉的院落竹楼,他面无表情,仿佛像一滩不曾流动不曾荡起波澜的死水。

        时光静谧的在他身上流逝,也不知道他在等着什么,期待会发生什么,只是久久的,呆滞在原地,只剩下风吹过竹条的声音。

        太阳渐渐爬上正中,栖梧神色淡淡。便施了一个火术,那木制的小屋碰触到几个火花,那干燥的木墙干草做的屋顶一点即燃。火焰咆哮着,迫不及待的吞并疆土企图把能烧的地方全部覆盖。小小的屋子浓烟四起,不断扭曲,火焰夹着风声呼啸而来。

        栖梧小小的个子便扛起两具尸体,用力一甩,便丢到了火海之中。火焰被两个躯体打的似乎消停一下,随机便是更猛烈的燃烧。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并未可以避开着热度,偶尔几个火花炸开噼啪声,溅到他身上脸上,他丝毫不躲闪,只定定的看着,任由被炙烤的油光满面。

        生活了十五年的房子,拿着火,一把烧成了灰烬。

        他的灵力瞬间大涨,筋脉被着泄了闸的灵力拓开的痛苦难当。就像大坝崩塌,水却只能在狭窄的小道里奔流不息。需要立刻坐下调息才是。但是他没有,经脉反正都是要疼的。

        他在一个农家好好的养到了十五岁,憨厚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可爱的弟弟,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忽然有一天,因着他的相貌被春风楼的管事看到了,便动起了心思,使了些法子,诬陷他的父亲偷盗,要拿他抵债。那春风楼和旁的风月场所不同,它也是养着专供修真人士玩弄的炉鼎,那些护院管事,都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也有很多修真人家的庇佑,毕竟他们都爱去这个地方。

        这哪里是他们寻常百姓能抵抗的,他父母抵死不从,可栖梧没办法,只能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

        随后便是不堪日子的开始,哪怕他抵抗,哪怕他寻死,也被逼着去做了那些事情。他被迫的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发生肮脏的关系,他恨极了这样的日子,多次想逃出去。可是后面被那个家一次又一次拌住脚步,什么邵氏生病需要灵丹,邵北被诬陷欠了灵石需要还债,邵蟠是个修炼的好苗子需要灵石丹药。他一开始没多想,他们这样好,他回报也是应该的。

        人一旦有了欲求,别无选择之下,会逼着自己做很多不情愿做的事情,事情的下限低到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只能用着别人教他的炉鼎的术,去讨好那些他恶心的男人。结果也只是被当成一个礼物,辗转被人送来送去。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一点没有藏私,给了他那个号称困难的家。

        只是他心里也会有疑惑,他十几年来赚了那么多灵石,到底多大的洞才需要那么补?而且,他们一点也不曾心疼他吗,他讲了好多次可以带着一家人逃跑的,可是他们各种理由。

        最后,他们开口要筑基丹的时候,栖梧终究是生了疑惑。那邵蟠不过练气五层,哪里需要筑基丹,会不会要的太急了,纵是他们声泪俱下的述说,也没有打消他的疑虑。而且他们居然要求自己去陪一个世家的白发苍苍的老头,再者,他们怎么知道老头一定会喜欢他的呢,怎么知道老头手里有筑基丹呢?也没有心疼过他吗?

        那一日,他走后并未远离,悄悄的回到小屋边上。静静的听到了,这辈子最深沉的噩梦。

        “你说那朱老头子真会喜欢那贱种吗?”

        邵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贱种?是说谁?

        “应当会喜欢吧,他不就喜欢玩这种调调吗,听那春管事说,他哄的那些贵人多开心阿,他自己都想碰上一碰,那脸多妖阿,人又装的多清高。”

        那憨厚的男人,一反常态的带了些轻浮的语气在里边。原来,他们和那管事相熟的。

        青天白日的,他在树荫下,一身的虚汗,脸色煞白,脚像踩着棉花一般。心里酸楚难当,像被烈火焚了这五脏六腑。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顿时忽然想走,但是还是没有迈开脚步。

        “清高,还清高个什么,万人骑的□□了,还清高。不过这些年,也是给我们赚了不少灵石了,没白白养了它十五年。这十五年我可是没让他干过一点活,你看他那脸那手,一点茧子都没有。不就为了到时候卖个好价钱。只是我不明白,他一个天狐之体,直接卖给别人当上灵宠还不是值更多灵石吗?”

        “那也是没办法啊,那时我们从清璃境逃出来,修为都被废了。只在路上捡到个三尾的狐狸崽子,天狐之后。但是它一睁眼出生就是筑基期。要是卖了他,它开了灵智,记得我们牢牢的,长大了找我们报仇还得了。便只能强行用药把它变成人形,也毁了它的根基,再做打算。你看它现在,因着天狐之体和那张脸,多受那些男人的欢迎啊,我捡着它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了。”

        “那就不能一出生就卖到春风楼啊,养着它,我心里膈应。还得伺候它十五年,凭什么。”

        “你不懂了吧,一出生就卖只能卖一次。你看现在,养着它,我们赚了多少灵石丹药了,够蟠儿用很久了。我们修为废了,活不长,可得为蟠儿多打算打算。”

        “也是啊。”女人却像想到什么事情,忽然放声大笑,“你别说,你演的真好,你当时和那管家说好带他走,跪着地上求着他不能出去,不能去那个地方。我当时都快信了。”

        男人附和的笑了起来

        “你也很好啊,你一哭家里被催债,他就马上把所有的灵石都拿了出来,多傻啊。”

        说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屋外的栖梧久久的不能回神,像是魂魄被人慢慢撕碎勾扯,神情慢慢变得呆滞。脸色一片惨白,再无半点活人的血色。眼里的光,逐渐逐渐熄灭,身体里什么东西好像被慢慢扼杀掉,徒留一具行尸走肉。

        而屋里的声音还在持续发出。

        “我看啊,它现在好像已经起了疑心了,大概也感觉出不对劲了吧。”

        “那又怎么了,它能怎么做呢,它一个废物,还能做什么。”

        “唉,干脆这次拿了筑基丹之后,我们直接走了,找个地方躲着它,把它丢了。我看它也老了,伺候了十几年男人了。都烂了,我听说,男人阉了能长得更好看,要不把它阉了,然后狠狠的卖掉。我们拿着灵石跑了吧。”

        “嗯,行。”

        栖梧嘴角凝着一丝冷笑,体内什么力量在苏醒。当他力量冲破禁锢,一瞬间暴怒失去神智,醒转的时候,已经杀完烧完。

        回到现在,他回头看了看,那曾经熟悉的地方,被自己烧的只剩下灰烬。他默默的转身,手脚还是有些冰凉发抖。远远吹来一阵风,拂过他的脸,才忽然发现脸上有些润湿,他诧异的抚上脸庞,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粗暴的擦着脸,一下又一下,眼神凶狠,像是和自己的白皙的脸皮过不去,不多会便尽数搓红。他紧咬着牙满脸狰狞,他用力按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像是对自己无声的控诉与威胁。

        他静默的走下山,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他一边觉醒,身上疼痛不已,每走一步便如履刀山,若是寻常人,该是疼的在地上打滚,他不管不顾,面无表情的走着。

        远处不知何处的风,盘旋而至,卷到他身上,就像风给了他一个拥抱。哪怕他没有伸开双手,也有人拥抱着它。风无事总爱乱扰人心,从不带走他的烦恼忧愁,却总叫他眷恋起心底的一丝温热。

        这风,有点恼人呢。

        他回头看了看秀丽的小山,竹林覆盖其上,偶尔的几道炊烟缓缓升起。山上有一溪水,蜿蜿蜒蜒,叮咚而下,环流在他们的小竹楼傍边。

        他曾经抓着邵氏的手指,围着那灶火,火光温暖的照耀在他们身上,然后慢慢蒸腾起饭菜的清香白汽。他在期待食物的同时,也抱着那带着皂角香的人,等着她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头,温声细语的说些什么。

        偶尔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些疑问浮上心头盘踞不下。像是深埋在心里的刺,牵扯之下,浮于表面,再次伤人伤己。

        其实这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再重复一遍,波澜了一下又会恢复平静。慢慢沉下记忆长河,沉淀之后再想不起。

        但偶尔,只是偶尔,他会默默呆滞很久,想了很久。很想问问他们,都是装的吗,没有一点点真情实感吗?一点都不曾有吗?

        只是漆黑的夜,萧瑟的风,没有人来回答他这些问题。却在他脑海里盘旋很久很久,怎么样散不下去,不断的质问这些没有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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