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绪
残阳如血，黑云压城，迷雾氤氲。
熙宁十年，大晋，毒雾沼泽。
满地残缺尸体，一群黑羽乌鸦，从树梢俯冲而下，粗劣嘶哑叫声刺耳，尖利的喙啄上尸体头颅，片刻，浑浊的人眼珠便被它们抠了出来，囫囵而入。
毒雾沼泽，人迹罕至，生机断绝，黑羽乌鸦常年以误入动物腐尸为生，精瘦落魄，羽稀无泽，如今恰逢饕餮盛宴，一群乌鸦羽翅扑扇，争先恐后，生怕拉下一口。
沼泽一望无垠，唯深处存一岛，入岛的必经石路窄且狭，狭窄的石路上，尸首密密麻麻，手足相枕，堆积如鱼鳞，残肢断臂满地皆是，血水潺潺，顺着石缝流入沼泽，染红一池泽水。
血腥恶臭铺天盖地，一度盖过沼泽的腐臭之味。
满地死尸少年居多，稚嫩鲜活，灰白分明的眸子中尚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茫然。
尸体多数白衣灰卦，大臂处纹绣栩栩，血污沾染，依稀能看出八瓣雪莲的绣样。
沼泽深处石岛，几十号江湖人士围成一圈，圈中心空地，女子身形纤细，白衣灰卦，一头乌黑青丝披散，清秀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双眸子泛着刺骨冷意，双臂无力垂在身侧，手腕、脚踝处狰狞的伤口滋滋往外冒血，深深血肉，竟是被挑断了手脚筋。
女子跪在地上，单薄的身躯拢住身后不及腰高的幼童。
“温青青，神医谷以活人为药，抽他人武骨，修练邪术，戕害武林同道，罪孽滔天，老夫劝你识相点，干脆利索把邪术交出来，省得枉受皮肉之苦。”
说话的中年人一派豪侠打扮，肩宽体厚，神色凛然。赤红的鲜血顺他手中长剑滑落，沥沥滴在靴边，形成一小滩血涂，温青青的手脚筋正是他的杰作。
“罗掌门，你跟温妖女费甚口舌，杀了她，再宰了她身后的小崽子，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青城派的许柳其貌不扬，向来嫉妒温青青貌美，名扬江湖，如今神医谷遭难，温青青没了靠山，定要赶尽杀绝，报了这些年不忿之仇。
温青青猛然一震，桃花眼中瞳仁缩得几不可见，眼眶剧烈颤抖，她手脚筋俱断，站起来都做不到。
身后幼童懂事，涨红着脸以身做杖，拼尽全力搀起了她。
“你说什么？”
穷途末路，许柳一怔，随即恼羞成怒，她手中刀光一闪，温青青倒飞出去，一大口赤血喷出，溅在幼童惶恐不安的眸中，他扑过去，紧紧拽住温青青衣袖一角，张张嘴，噙住泪，无声喊了句阿娘。
“温姑娘，温谷主自裁，神医谷弟子尽数伏诛，就连冰心公子也命丧黄泉，偌大的神医谷仅余你母子二人，你又何必为了一道害人的邪术，彻底断送医谷百年传承。”
嵩山派三戒和尚脸膛颇黑，光秃秃的大脑袋，九孔戒疤三纵三横，一柄二股六镮的红铜锡杖赫赫神威，温青青被其打中胸口，才彻底丧失一搏之力。
“呸！”
温青青揽住儿子，她跪在地上，神色凛然，赤红的双眸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目之所及，有人大义凛然，有人虚伪假意，有人羞赧避开。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眼中或明或暗，或藏或显，浓烈贪欲。
这些人，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江湖名门，与毒雾沼泽啄尸饮血的黑羽乌鸦有什么区别。
黄昏时分，落日残血，淡金色的余晖落在温青青素净的脸上，明眸中愤怒的、倔强的、悲痛的情绪波澜，弹指一挥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神医谷百年传承，活人无数，我父温梅林悬壶济世几十载，我夫君陈玉壶满门英烈，江湖武林各门各派谁祖上没受过救治之恩，谁家子弟没有活命之情。”
温青青抬首望着众人，大笑出声，笑得癫狂，笑得肆意。
“熹平九年，嵩山派老掌门玄真大师走火入魔，我祖父不眠不休七个日夜，心神耗尽，把他从阎王殿抢回来。
熙宁八年，青城派长老顾杰为生死海赤獳所伤，双肢齐断，若非我父施针，早血流尽、坟满草。
清湖剑派，罗轻扬，你扪心自问，清湖出岭南，子弟好勇斗狠，外伤内伤数不胜数，无我神医谷之助，早除名于江湖，哪有你罗掌门的今天。
如今你们一个两个打着替□□道的旗号，自诩正义，假借拜寿之机围攻神医谷，逼死我父，残害我夫，屠弟子，杀门人，断传承，恬不知耻威逼我孤儿寡母二人，实乃枉披人皮，无耻至极！
此番言表，温青青心神俱竭，又一大口鲜血喷出，杜鹃啼血，白衣染红，身形摇摇欲坠，已成油尽灯枯之相。
“笑话，神医谷修习邪术，戕害武林同道，人人得而诛之，满谷之丧，纯粹咎由自取，我等替□□道，实乃顺应天命之举。
温青青你若还执迷不悟，休怪吾等不顾往日情分，刀斧之下不留全尸！”
点苍派的岳寅飞，好一个正义绝伦的江湖大侠，温青青又笑。
“衣冠禽兽也配谈情分！”
温青青经脉俱断，内劲枯竭，全凭胸中一口气撑到现在，现得知父夫皆丧，弟子俱亡，已然绝了独活的念头，唯一不甘的只剩膝下幼儿。
温青青眸中闪过悲恸之色，既然已经撕破脸，必定会斩草除根，稚子无辜，与其留在人间受苦，不如共赴黄泉，来世再续母子情缘。
“平儿，来阿娘这来。”温青青轻声唤。
幼童不过六岁，半懂不懂的年纪，听到阿娘熟悉的声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将小脑袋埋在母亲怀里，亲昵地蹭了蹭，鼻尖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小眉头一皱，说不出的天真无邪。
温青青用最后的真劲抬起食指，抚上幼童膻中穴，颤抖着闭上双眼。
“哈哈哈哈！”
沼泽之上，猛然传来异常魔性的狂笑声，笑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急速而来。
毒雾沼泽深不见底，常人一旦陷入，九死无生，来人身姿鬼魅，点踏之处，借力而行，既快且稳，单身法一道便盖过在场所有人。
踏上石岛，众人看清来人样貌，此人一身灰袍，尖嘴猴腮，咧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尖牙，眉宇间戾气横生。
离得近了，血腥味比一地尸骸更加浓烈。此人绝非善类，岛上江湖人士握紧武器，神色顿时戒备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老子十余年不出渊，未曾想中原武林多了诸多狼心狗肺的同道中人，啊哈哈哈哈！”
摇头晃脑，笑声肆意，一时间，竟怔住其他人。
灰袍人目光逡巡，瞅见淌了一地的鲜血，眉头顿锁，整个人抖抖嗦嗦，状若羊癫。
在众人惊恐目光下，他匍匐在地，对着一具刚死没多久温热的人尸吮起血来，边吸边舔，边砸吧嘴，针落可闻石岛之上，独闻这厮破锣嗓子哀嚎之声。
“浪费，浪费，中原武林豪横如斯，如此佳酿徒然消散，浪费，杀千刀的浪费，不要给我啊！！！”
灰袍人手捧尸体，嚎得比死爹死娘还要伤心。
“鬼魄，是鬼魄！”
人群中，有白发老者惊呼出声，踉跄几步，径直摔了个狗啃屎。
灰袍人抬首，一脸血污，却眼带惊喜，“老子阔别江湖十余载，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小子有前途，跟鬼爷混吧，保证比跟这群酒囊饭袋带感。”
“承，承前辈看重，我派甚好……”
白发老者双股颤颤，头也不回，连滚带爬朝岛外跑去，慌不择路模样，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不识抬举。”
鬼魄面色一沉，一扬一甩，众人视线一晃，白发老者直愣愣倒下去，眉心处俨然扎着一枚铁钉，死得透透的。
青城派许柳沉不住气，见鬼魄抬手便带走己方一人，断定他来相助神医谷，顿时将屎盆子扣到温青青头上。
“温青青，你勾结邪魔，戕害同道，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
温青青不识来人，见许柳张口闭口勾结邪魔戕害同道，一时间觉得与其枉担虚名，真不如加入算了。
彼时彼刻，什么正邪不两立，江湖道义，也不过如此，她温青青死都不怕，还怕臭名声。
清湖剑派罗轻扬一眼横去，顿觉青城派掌门委实愚钝，将许柳这种蠢货做嫡传弟子培养。
鬼魄身法卓绝，敌友未明，真是邪魔歪道，也该先料理了温青青，再行处置，何必徒生枝节，将两人捆在一起。
“哪来的丑婆娘，鬼爷平生最恨嚼舌根，今日便先拔了你的舌头。”
利刃悬丝袭来，鬼魄动作太快，猝不及防下，若非罗轻扬推了一把，别说舌头，许柳脑袋都掉了。
“妖党鬽脉之主，以血为生的鬼魄。”
清湖剑派罗轻扬认出来利刃悬丝，神色一震。
妖党久居鬼渊，悬于九州之外，数十年不曾踏入中原，神医谷秘技黄粱一梦，竟能惊动妖党，难道易骨重生、逆天改命是真的。
罗轻扬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追进毒雾沼泽的，无一蠢笨，妖党来人，恰恰说明黄粱一梦是真非假，易骨重生，逆天改命，谁人不想，谁人不要！
贪欲令人疯狂，逆天改命诱惑更让绝大多数人丧失理智。
妖党凶名远播，但数十年未曾出现，鬼魄武功高绝，却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众人既屠了神医谷满门，临门一脚，逆天改命近在眼前，又岂会被区区妖党吓到。
一时间，石岛上，刀光剑影，拳影憧憧，顿起腥风血雨。
鬼魄身法卓绝，身形展开，辗转腾挪，江湖众人初时奈何不得。
但众人人多，你砍一刀，他刺一剑，时不时怼上一拳，很快，鬼魄便招架不住了。
“阴煞鬼，赤练女，臭不要脸的小人心，再不出来，老子嗝屁了！”
罗轻扬一惊，与三戒和尚对视一眼，均读到对方眼中慎重，妖党不止一人。
三戒和尚当机立断朝温青青抓去，他只要黄粱一梦，罗轻扬略迟一步。
温青青摇摇欲坠，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娃娃推出去，三戒手刚碰到温青青胳膊，电光火石间，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他整条右臂骤然炸裂，血肉横飞，碎成碾粉。
凄厉惨叫声响起，三戒被轰飞，炮弹一样轰轰隆隆砸向身后的罗轻扬，巨力斐然，两人连退十几米才稳住身形。
“废物，一群酒囊饭袋都搞不定。”
不知何时，小小石岛，悄无声息来了三人，三人成扇状站立，东南西向，围三缺一。说话的女子身裹黑纱，身姿妙曼，薄纱下，婀娜的曲线毕露，冰肌雪肤若隐若现，黑纱白肤痴缠，魅惑天成。
她一开口，缠绵悱恻，仿若午夜梦回情人私语。
打斗众人听闻，除功力深厚的几人，竟齐刷刷滞了一息，一息之间，鬼魄又带走几条人命。
“废话少说，一个不留！”
阴煞鬼出手废掉三戒一条右臂，又重伤罗轻扬，自以头领自居。
“阴煞鬼，少鸡毛当令箭，魁主不在你算老几，命令老子！”
“鬼魄！”
关键时刻，妖党内讧了，好在赤练女理智尚存，黄粱一梦关系重大，以魁主性情，任务砸了没人吃的了兜着走。
妖党四人合力，赤练女使萧，阴煞鬼用掌，小心肝练爪，鬼魄噬魂钉密不透风，片刻之间，江湖中人宛如秋后收麦一片接一片倒了下去，小小石岛，遍地尸首，层层叠叠，恍如黄泉地狱。
高空中，黑羽乌鸦兴奋的叫声不绝于耳。
杀到最后，除了罗轻扬果决拖着三戒逃了出去，岛上活人唯剩妖党四人，温青青和一个不及腰高的小娃娃。
赤练女轻佻地用脚尖挑起温青青的下巴，“小姑娘，交出黄粱一梦，我们可不想像刚刚那群正道狗，讲什么江湖道义，惹急了我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阴煞鬼目光阴沉，温青青油尽灯枯，炼不了尸傀，对没价值的活人，他向来无好脸色。
“嗦嗦，这小娃子长得倒是可口，挖了心肝下酒，在配上两碟凉菜，绝对美味。”
小人心是个面目可憎的侏儒，他刚登岛，便瞄见温青青身后细皮嫩肉的稚童，眼下目光垂涎，口水横流，涎液足足淌了一地。
温青青连忙将儿子挡在身后。
“血给我，血给我，千万别浪费了。”鬼魄蹦得欢，他还没吸过娃子血，不知与成人相比有甚区别。
“听到了，小姑娘，这几位可绝非善类，你再不开口，细皮嫩肉的小儿子可就被拆分下肚啦，啊哈哈哈！”
温青青被赤练女踩在脚下，自杀都做不到，她瞪大眼睛，看着小人心枯爪伸向儿子胸膛，眸中流露出极度绝望之色，大滴大滴泪珠夺路而出，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了。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发须灰白的拄杖老翁出现在石岛之上，正是妖党魀脉之主席方平。
赤练女勾起唇角，淫-邪的目光在温青青和拄杖老翁之间来回逡巡，巴掌拍得震天响。
“今日可真热闹，千年老龟万年鳖的魀脉之主都跑出来了，难不成席方平你贼心不死，搞不了老娘想上闺女，哎呀呀，笑死我了。”
“你！”
席方平气得浑身发抖，握杖的手颤了又颤，无奈他武力平平，妖党支撑全凭一手毒术，赤练女知晓底细，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躲得远远的，温青青又在她手里，投鼠忌器，一时间，奈何不了对方。
这厢，小人心利爪刺破幼童皮肤，尖利指甲陷入血肉，稍稍用力，鲜活的心脏便破腔而出。
幼童疼得哇哇哭，两腿乱蹬，不停捶对方，可惜人小力轻，挠痒痒都算不上，反倒激怒小人心，下手越发狠毒，划拉开的皮肤滋滋往外冒血，幼小身躯恍若血人。
“你们不要黄粱一梦了吗？”
众人目光一凝，小人心抢先问道：“老毒物，你什么意思，黄粱一梦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魁主为何放我等出渊。”
小人心侏儒身，武骨下，一身魔功练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若真有逆天改命法子，岂不……
顿时，现场气氛微妙起来，妖党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成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魁主不在，除了席方平，其他人均在伯仲之间，黄粱一梦既然可以逆天改命，天下之大，随处可去，何必与他人分享。
阴煞鬼率先出手，小人心不甘示弱，赤练女借机抓起温青青腾空而起，半途，被鬼魄钉子所截，从空中掉下来，温青青噗通砸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大口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瞳孔涣散，眼瞅着活不成了。席方平连忙施针，帮她护住心脉。
妖党四人战成一团，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下手比方才对战正道中人还要狠辣。
轰隆！
沛然巨力从高空袭来，四人齐齐轰飞出去，小人心实力最弱，当场倒地，七窍流血，四肢剧颤，头一歪，见了阎王。
“魁，魁，魁主……”
鬼魄以头抢地，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魁主，魁主仇华崇亲自来了。其余三人也纷纷跪地。一时间，石岛之上只听见北风呼啸，再无半分杂音。
仇华崇身披大氅，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目之所及，众人不寒而栗，实力最强的阴煞鬼，也开始颤抖起来。
“好得很。”
“席方平，黄粱一梦呢。”
仇华崇声音不悲不喜，但听到众人耳中，简直比九幽之地恶鬼杀神更加恐怖。席方平跪在地上，一旁温青青血液倒灌进肺部，咳得撕心裂肺。幼童抽泣着，匍匐爬向母亲，身后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仇华崇眼微眯，扬起手掌。
电光火石间，温青青猛然坐了起来，她浑身沐血，内脏破裂，此举无异回光返照。
“敢问……阁下可是妖党魁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仇华崇声音居高临下。
温青青连连咳血，五脏六腑碎片都咳了出来。她趴在血潭里，仰起头，眼中迸发出激烈的光芒。
“神医谷温青青愿将家传秘术黄粱一梦献与阁下。”
“咦。”
仇华崇站姿随意，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浑身宛如夜色般黑沉阴郁，他手一挥，清出一片空地。
“你不愿将黄粱一梦交予正道群狗，反而献给我一个妖党头子，是何道理。”
温青青仰着头，暗红的血从眼眶流下，浸湿衣袍划过脖颈，滴滴答答，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涂。
温青青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儿身怀莲骨。”
“你说什么！”
骤然之间，温青青修长脖颈上多了一只手，形容枯槁，宛如古树虬皮，劲力收紧，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
温青青笑，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愿将黄粱一梦献予阁下，唯求留我儿一命。”
沛然内劲袭来，幼童骤然腾空，被仇华崇抓在手中，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幼童双目赤红，脸涨如球，眉心处隐隐浮出莲花之像。
仇华崇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天不绝我！温青青本座答应你，交出黄粱一梦，留你儿子一命。”
温青青硬撑着将心法口诀背了出来，最后深深看了幼童一眼，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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