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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盘虎踞(8)


然而,放下成周这边大小诸事暂且不提,就说步落景卓率岐夏强师挥兵南下,西鹘重兵都集于东境与谢怡训合于一处,回护不及,岐夏大军长驱直入,不出数日,西鹘北地已是岐夏囊中之物。
  如今,步落景卓已距西鹘王庭茂城数百公里,眼看便要直捣黄龙,活捉西鹘皇帝!
  而自西鹘从成周西境撤兵,恭诚伯军中兵力大减,军心已乱,前线更是频频失利。攻占坪洲后,武卫将军贺奔趁机西进大败定阳守将李玉政,打开定阳关口,从南境背后迂回折返,一鼓作气夺回了西南边境房宁、扶风、西乡等数座城池,逼近建昌。此举不但将谢怡训一军前后包围,令其成孤岛之势,更将叛军势力切割阻断,分别困于清屏、建昌两地,以便各个击破。如此一来,周军一时士气大振,尤以贺奔一支勇冠全军势不可挡。
  威远将军景泰、越骑将军景雄一支本也是南下迎战越景,数月来虽连越景的面都没见上,却也未有所失。此时得西鹘撤兵,亦是有所转机,日前清屏附近燕回山一战得胜,本是好事,可...景雄胜后轻骄,夜间大醉,被马家军一把火烧掉了大营粮草,这位少将军更是大半夜穿着亵衣冲出军帐,才避免被烤成人干儿。
  赵元冲看了奏折,怒火上身之余,却也不觉连连冷笑。竖子不可教!才胜了一战便恣意放纵到如此地步,这便是母后看中的今后大周的镇国将军、九五之尊的戚舅!若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也不必等到叛军入城,成周便自取灭亡了。
  将奏折甩到一边,他按按眉心,却眼角一瞥,看到压在其下的一封草黄信笺,抽出抚平。
  这已是一周前的密函了。贺奔眼看逼近建昌,恭诚伯却拒不出战,城门紧闭。数日后开城迎战却也是兵刃交戈片刻便鸣金收兵,毫不恋战,实在匪夷所思。
  起初,赵元冲与贺奔都认为谢怡训故意拖延战局,以等待西鹘援兵,可数日下来,心中总觉不妥,却全无头绪。
  他缓缓起身,打开窗户,让夜晚的冷风灌进来。烛光摇曳了一下,映的墙上被层层勾画过的战图微微一晃。
  赵元冲转过身,眼前图上显见得形势已然逆转,只是...他现在如何了...
  已经许久未见贺奔提起阿玿的消息了,想来是两人未再正面交锋,这样...也是好事。他有越惜秋常伴左右,自然会周全些,不会随意被伤了。
  去后思量悔应晚,别时容易见时难。
  想到此处,不免心中有些黯然。想当年,唯有自己和阿玿得怡修皇叔亲授武艺,如今却要兵戎相见,若是皇叔知道了,怕心中也是要难过的。
  忽然,窗户被风刮得响声大作,他似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面色带着有些奇怪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仓促绕过桌案,手指在战图上缓缓移动着,最后停在建昌西北的一座城池——墨凉!
  墨凉是成周腹地所在鹭中平原北关卡,却是座山城,易守难攻,四处幽静,多密林河谷,气息怡人,多年前皇帝体恤兄长年迈,便赐予宁王赵怡修颐养天年,所以...此城并非军事重地,城中兵士不过数千。
  从建昌向西北长途跋涉,绕过鹊桥山、云砀山,便是莫声峡,峡谷地势趋上,再行两三日,便是...墨凉。墨凉之后,便能到鹭中平原。
  谢怡训不断拖延战局困住贺奔——
  谢玿多日不见消息——
  莫非,阿玿他...他亦想到此招!他竟想从皇叔处下手!!
  “来人!快来人!”
  赵元冲猛地大喊一声,声音与门外尖锐凌厉的风声交缠一处,愤怒着咆哮着,震得这整个身体簌簌发抖。
  门外侍卫大惊,忙推门而入,“殿下,何事吩咐?”
  赵元冲笔端如飞,折好信笺,“快!将此信送至前线,交给武卫将军。马上动身!”
  那侍卫一愣,却立即回道,“是。”
  “不必了...”
  门外一个声音忽轻缓传入。
  赵元冲手指一颤,不知怎的,心中茫茫然一片绝望的痛楚。
  抬头,见柳容辞举步跨过门槛,眼中氤氲着淡淡悲悯,举起手中奏折,“不必了,前线奏报,墨凉失守了...”
  赵元冲默然,出神一会儿,摇摇晃晃坐下,“皇叔呢?”
  “...宁王...殉国,叛军一把火将宁王府烧成了平地,府内连同家眷府兵数千人,无一幸免。”
  “是...”
  柳容辞咬咬牙,终是脱口,“是谢玿。”
  猛然一声大响,厅门被狂风刮开,桌案上信笺、奏折被层层卷起,在空中旋转肆动,赵元冲的衣袍狂舞而起,腰上环佩凄冷相撞出声,在重重楼衙不断回响,音击长空。
  阿玿...你我之间,究竟如今该如何回转...
  墨凉城破,京中告急。
  二皇子命都护右将军闵言喜坚守建昌城外,武卫将军率大军掉头挥师北上,欲于浠水之畔迎战反军,决一死战!

  再说成周宫中,芷歆昏迷七日,终是悠悠转醒,虽神气不佳,却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周皇欣喜之至,这几日每每在毓庆宫守到子时方回奉天殿歇息。
  雯音送周皇离了毓庆宫,回来换过绣灯,放下芷歆床前的罗幔,却见床上之人虽脸色苍白却睁大着双眼,显是无一丝睡意。
  “姑娘,伤还未好,你身子还弱的很,尽早睡吧。”
  芷歆拉住她衣角,气息稍显孱病,“雯音,二殿下...现在没事了吧?”
  雯音拍拍她的手,笑道,“姑娘放心,辰良一早就传过话了,殿下没事。”
  “哦。那你说...我这样做,皇上会信么?”
  雯音微微一愣,看她面无血色,险些丢掉性命,却仍记挂着殿下安危,不免心中酸楚,坐在床边替她压好被子,柔声道,“不必担心,你这般一作为,皇上不信也由不得他了。”
  “那就好...”
  雯音笑着点点头,正要熄灯,却听到窗外一阵细小声响,于是将烛台重新放好,道,“姑娘也不必担心了,人好不好,你亲眼看着就知道了。”
  芷歆不明所以,只愣愣看着雯音走到后面小窗旁边。
  “雯音,这是...”
  她话音未落,只见窗外瞬时跳进一个人来,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二皇子。
  她登时惊得一怔,心中激动欢喜交替,气血上涌,牵着了伤口,差点一头栽下床来。
  赵元冲眼疾手快,脚下运了内力,瞬间到了床边,扶住她半个身子,只觉她消瘦清减颇多,抬头遇上她一双欲言又止的眸子,一时心中思绪万千,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你...又何苦...”
  芷歆半依在他怀中,看他愈发线条明朗的英俊脸庞,不觉眼中竟含了泪,极力压住喉咙重要溢出的哭声,“我没有大碍,只要...只要你没事就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
  她这份用性命相托之情,深重之极,纵是铁石心肠,也该动容。
  赵元冲心中一痛,分不清是怜惜还是感激,转瞬间又想起如今与那人之间种种不可消弭的恩怨仇恨,更觉痛楚难当,终是手臂一用力,将人紧紧抱入怀中。
  原先,赵元冲处心积虑将芷歆的处所安置在毓庆宫,只因毓庆宫虽离得秋岚殿甚远,但宫内有条地道,从秋岚殿后的花园直通毓庆宫后殿废弃的枯井之中,方便关键之时可通消息。但为谨慎起见,他却从未敢用过。
  只是今次,那女子竟为他不顾了国仇家恨,性命攸关危在旦夕...于是左思右想,哪怕是为了安抚人心,也该是去看一眼的...
  谁知这一看,又勾起几许本不必要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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