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过去的碎片
黑夜,密林,杂乱的人声,和声嘶力竭的虫鸣此起彼伏。
蓝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整个人几乎是懵的。
当他注意到夜晚山林间不停移动的火把,他几乎下意识地,就将自己隐藏到了更深处的树影中。
在这里,只有黑暗能才能给予他短暂的保护。
即便他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需要远离那些举着火把穿梭在整座山上的人,在这里没有他的同伴,也没有人会为他提供什么帮助。
蓝田悄悄挪动在黑暗的杂草树影中,一边要避开搜山的村民,一边还要躲开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捕兽夹,要说他为什么会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悉。
蓝田再一次摸了摸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茧子,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茧子,在自己步入工作之后,就因为电子设备的使用,而渐渐消失了。
但在自己曾经的某些年岁,每日里埋头作业,却是他每日的必修课,他手上的茧子也是由此而生。
在那些书本里,带给了他一个,与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面所描绘的内容,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和探索欲,一心想要到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去走走看看。
将时间花在学习上,也是他短暂的能够脱离村寨中的传统,远离那些湿冷多足的蛇虫,和让人望而生畏的巫术的唯一方式。
在猛然想起这一切之后,蓝田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夜晚,几乎可以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这个时间和地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在往后许久的夜半噩梦中,都曾经屡屡出现过这一夜的场景重现。
只是梦里的结果,多半是他在半路被人抓了回去,在接受了严厉的惩罚之后,承担起了祭司的职责,此后终生,都不曾亲眼见到他童年梦想中的那个世界。
蓝田凭借着脑海中对这一夜的深刻记忆,几次险险避开了前来搜寻的村民。
在这个夜里,他独自逃离村子的消息传开之后,周边几个村子的壮丁几乎全员出动,通往外界的几条山路上,如今遍布了手持火把的青壮汉。
尽管如此,蓝田还是凭借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这里,眼看着穿过最后一个山谷,就能离开村民的搜索范围。
站在山脚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突然记起了这一系列的追捕,只是他的一个梦境。是他特意拜托了娜塔莉亚进入的梦境。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要重现当初出逃的成功,而是为了找到曾经被忽略的细节。
尽管他面对眼前的山谷充满了向往,他的四肢拼命地想要带着他远离他出生的村寨,但在他强烈的意识控制下,还是选择了掉头,重新折返回到了他来时的路。
他知道之后的道路结果难料,但是迫切需要找到真相的执念,还是让他继续走了下去。
他沿着来路悄悄回溯,借着村民往来的空隙,爬上了距离村口不远的一棵大树。在这里,他既能避开村民的眼线,也能将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看个清楚。
其实最好的观测地点,是守在祭司的附近,那里必然是事情发生最关键的地方。
可是想到在他记忆中几乎无所不能的祭司,蓝田还是放弃了这个风险过大的选项,选择了现在这个位置。祭司居住的村寨门口。
一切都和他预想中的场景相差不大。村民迟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是以这满山的喧嚣,持续了一整个晚上没有终结。
直到后半夜,村寨里的老村长突然急匆匆地从里面小跑了出来。
能够让一个老人家在这样的夜里独自上山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蓝田心念一动,悄悄跟在了村长的身后,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与他的认知完全不符的消息。
他看到村长好不容易追上了一队搜山的村民,居然对他们说,
“祭司发话了,不用追得太紧,我们就在后头做个样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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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张锦瑟,则是深深地怀疑,娜塔莉亚切入的这个梦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因为在这场原本应该反映蓝田过去经历的梦境里,她连蓝田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见到不说,自己在此前的经历里,就已经死去活来了无数遍。
在这过程中,她有时候是山间秋日枝头的一枚树叶,在落下枝头的时候,她的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有时候是春日潭水中的一只蜉蝣,朝生而暮死,短暂的一生中甚至来不及离开水面探寻更远的世界。
有时候她是冬季的第一片雪花,落地而融,化成水汽消失在了天地间。有时候她又是夏夜里的一道惊雷,将所有人吓得措手不及,然后,也就没有了然后。
眼前一幕幕变幻快得让张锦瑟都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接着就会被新的一幕场景所代替。
直到这一次,张锦瑟才终于能够稍稍松一口气,因为她化身成了一块青色的顽石,被放到了一根由许多种不同石块堆积起来的石柱顶端。
虽然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见到蓝田的身影,但至少这一次张锦瑟终于见到了活人的身影。
石柱位于一座村寨的中心,来来往往的村民将这里视作一处圣地,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是低头匆匆而过,从没有人真的接近过这里。但是偶尔摆在石柱前的鲜花和蔬果,又说明了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与众不同的地位。
直到某一个夜里,原本在这个时候早应该沉入梦想的村寨,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地嘈杂。
一开始只是远处的人声吵吵嚷嚷,张锦瑟所在的位置,让她能够隐约看到远处山林里的火把在茂盛的树影间若隐若现。
之后人声渐渐靠近,吵闹的声音叫醒了张锦瑟所在的这个村寨,陆续有门洞里亮起了灯火。没过一会,家家户户都有人走了出来。
外头的人喊了一声,整个村寨的人纷纷相应,各自举着点燃的火把,就加入了外头那些人的行列。
一时之间,山林里的火光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有了热闹可看,张锦瑟总算提起了精神。
哪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出来了一个脸上画着奇怪图案的中年男人。
大块的色彩落在他的脸上,遮挡住了他脸上的大部分面积,产生的视觉冲击,让人根本无法透过那些图案,看清他真正的样子。
而他走出来的屋子,就正对着这根石柱。在他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之前,张锦瑟一度以为那是村寨里的一间空屋,无人居住。
她还曾经暗暗纳闷,这间全村寨最中心的屋子,为什么好端端的无人居住,岂不浪费?
这也不怪她多想,因为那间屋子之前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永远都有一层厚厚的竹帘遮挡在它的门窗前。
屋子里从来不见透出光亮,就连那扇大门,在张锦瑟的记忆之中,也从来不曾打开过。
既不见人出来,也不见人进去,在那样没吃没喝的情况下,谁能想到这样的一间屋子里居然还住着个人?
大花脸并不是空手出来的,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比人高的权杖。
权杖顶端挂着的一颗牛头骨,下面装饰着许多零碎的小挂件和各式彩色绳结,让他在走动间发出有规律的“叮呤”声。
这个人的出场,让整个村寨的气氛都一下变得肃穆起来。显然这个大花脸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随着他走近,还留在村寨中的村民们,自发围绕着他站成了一个半圆,眼看着他登上了距离石柱最近的一级台阶。
他把手里的权杖高高举起的时候,张锦瑟只觉得耳边“叮呤当啷”的声音响得更加嘈杂起来,让她的思绪都不由得跟着一乱,而在这杂乱的情绪里,突然有某段记忆袭击了她。
当初偶然进入蓝田的梦境,那个一直追着他不放的“表哥”,身上仿佛就带着同样的东西,它们发出的声响,都带着让人似曾相识的不安和焦躁。
就在张锦瑟挖掘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大花脸和村民中的领头人进行了沟通。
可惜的是这个村子还在沿用着当地某种古老的语言,在这种发音规律截然不同的语言面前,张锦瑟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领头人在和大花脸交流过之后,就只身一人急急跑出了村寨,余下的村民在那之后,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就在张锦瑟以为这场大热闹就要因为大花脸的一句话而结束,而她也打算在众人都散去之后重新归于沉睡时,那个大花脸转过了身。
他突然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一切,就这样直凌凌地看向张锦瑟所在的方向。
熟悉,又带点奇怪音调的语言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故意要说给某些人听,
“旧的时代终将结束,新的马上就要到来了。”
随后,在张锦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大花脸一把横过权杖,把上面除了牛头骨之外的装饰,一股脑地撸了下来,抛向了远方。在夜色下,只听到一阵叮铃落地的声音,就再也找不见那些挂饰的踪影。
张锦瑟作为一块青石,呆在石柱顶端还待着急,又听到那个大花脸似乎还在自言自语,
“去吧,该结束了,想走的都走吧,不要回头,不要挂念。”
这之后他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几本书,仔仔细细地翻过,一本本地看着它们彻底化在了村子中央的火塘里。
书页翻飞,而这几本书对张锦瑟来说也并不是全然地陌生,因为在书籍的扉页上,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签名。
蓝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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