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姐姐欣然同意,然后姐姐输了。
揽兰觉得,这么多年里,姐姐一定是沉溺于家庭的温馨而怠于练习幻术。
按北漠规定,幻术输了的人要交一件东西给赢家,很多年前,她们互相输给对方很多次,交给对方的东西有桃木梳、精致耳环、一个木剑,甚至一缕头发。
但她没想到,姐姐这次输给她的,竟然是性命。
姐姐是用一根树枝结束自己的性命的,那根丑陋的树枝,掉在地上是那么不起眼,却被姐姐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姐姐临死前笑着对揽兰说:“我输得,心服口服……”
揽兰竟不确定,姐姐说的这句话是不是指和自己的这场比试。
姐姐走得很突然,到现在,揽兰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自尽。
她只是在看着姐姐的尸体时,才发现姐姐的眼角眉梢萦绕着那么深的忧愁。
姐姐死后,揽兰悄悄火化了她,连姐姐的丈夫、女儿都不知道姐姐葬在何处,当然,揽兰也没有去找过他们。
又过了几年,旭国灭亡,岚国建立,揽兰其间回过北漠几次,知道伽尘派有了一个新的大祭司,据说幻术在“花月幻宴”中夺得魁首,是几十年来最有前途的幻术师,比当年的揽兰还要厉害。
揽兰想要见一见那个幻术师,却听说她已经离开了北漠。
就在她沉溺于往事时,一阵敲门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袍男子,男子低着头,脸藏在帷帽中看不太清。
揽兰蹙眉,警惕地退后了一步:“你是谁?”
外面重重守卫,他是如何不惊动任何人来到她房间的?
男子嘴角勾起,含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我是揽兰堂主之姐的友人。”
揽兰吃惊地瞪大眼睛:“姐姐?”
“难道揽兰堂主不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回想起了往事,揽兰冷笑不止:“如果你想借此来唬弄我,那你就打错了算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姐姐的死因。”姐姐可是死在了她的面前。
黑袍人但笑不语。
揽兰再次询问道:“如果你再不坦白身份,莫怪我对你狠下杀手了。”
“揽兰堂主,或许你知道你姐姐身体的死因,但你绝对不知道,她的心,是怎么死的。”黑袍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此之前,我想要让你先看一封信。”
揽兰半信半疑地接过黑袍人手中的信,看着看着,蓦然缩小了瞳孔。
“困囿于强,汝之死期。”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没有署名。
“是谁派你来的?”简单八个字,却令揽兰激动至极,因为她知道这句话是北漠一个有名的大宗师临死前说过的话。
“一个可以杀你的强者。”
“我喜欢强者,让他尽管放马过来吧!”揽兰身上的病气霎那间烟消云散,此刻的她双眼炯炯有神,整张脸容光焕发,就像突然活过来似的。
黑袍人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这便是心高气傲的北漠女子,只喜欢强者,鄙夷弱者,这也是她姐姐悲剧的来源。
黑袍人一边掠过揽兰走进房间,一边继续说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封信的字迹出自何人之手吗?”
揽兰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震惊至极。
“是姐姐?她还没有死?她想要杀我?”揽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黑袍人摇摇头:“她已经死了,是这封信杀了她,而且,这封信也将杀了你。”
揽兰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她愣愣地问道:“姐姐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想必揽兰堂主从未见过你的姐夫和侄女吧!”
揽兰摇摇头:“是他们害姐姐放弃了强者之路,我不屑于见他们。”
黑袍人惋惜地说道:“你与你姐姐的性格真是一模一样,如果你们少执着于强与弱的区别就好了。”
黑袍人开始缓缓叙述一个故事。
揽兰的姐姐叫做林穗,由于自小与妹妹竞争,又被师父寄予厚望,她十分要强,极度享受那种站在顶峰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那一年,林穗离开北漠,四处寻找对手,为的就是享受打败别人的愉悦感。那次出行,她遇到了一生中最爱的人。那个人出生于名门望族,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一开始,林穗很欣赏他。但渐渐地,她发现那个男人变得越来越懦弱无能,尤其是当他面对敌人低声下气地求饶的时候,林穗一度羞愧欲死。
林穗曾经幻想过的夫婿是人中龙凤,是那个男人以前的模样,可是,现在男人是如此颓废,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望过。
于是,她开始和他没日没夜地争吵,用最恶毒伤人的语言抨击他,她从来没有想过走进他的内心,了解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更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男人所使的障眼法,目的就是保全家人的性命。
争吵得多了,林穗对男人心灰意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年幼的女儿拉着她的衣袖苦苦挽留,她却对女儿说:“等你爹爹不是窝囊废的时候,娘自然会回来。”
林穗以为自己的离家出走可以唤醒男人的斗志,可是,男人却更加绝望,他本就处境艰难四面楚歌,伪装成无能胆小的样子,不过是为了保护妻儿,如今连最爱的妻子也弃他而去,他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好友,邀请敌人上船宴饮,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将船开到了河流湍急处,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船。
等林穗听闻消息赶回来已经晚了,那艘船已经变成了灰烬,船上的人就算跳下水逃生,也会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当然,那个男人还是侥幸活了下来,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林穗找到女儿,女儿却一边痛哭一边责备她:“都是你!爹爹是因为你才不想活的!我讨厌你!”
失去了丈夫,被女儿所讨厌,林穗觉得自己全错了。
既然爱一个人,为什么要用适用于竞争对手的强弱标准去衡量对方呢?
追求强大并没有错,但人生的强大有很多种,有的是天下无敌的强,有的是为了心爱之人忍辱负重的强,有的是即使举步维艰也要顽强生活下去的强。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优渥的生活,有那么厉害的天赋,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处境。
有时候别人负担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仅凭表面,是无法判断一个人的强弱的。
人生的追求不应该是成为强者打败他人,而应该是成为智者,战胜自己人性的弱点。
可惜,林穗明白这一点时已经很晚了。
她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困囿于强,汝之死期。”
她当时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正好她多年不见的妹妹找到了她,并说要和她比试一场。她便顺势输给了妹妹,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揽兰用手扶住桌子,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原来姐姐临死前那句:“我输得心服口服”是这样的含义!
困囿于强,释怀于弱,姐姐之所以解脱,不是因为姐姐甘愿成为弱者输给了揽兰,而是姐姐终于战胜了内心中对强大的痴迷以及对弱小的鄙夷。
揽兰此刻,似乎体会到了姐姐临死前的真实想法。
在北漠狐人中,女子擅长使用幻术,而男子在体力方面有优势。
自从幻狐被驯服,幻术成为北漠狐人保护本族的武器后,男子在北漠狐人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北漠狐人女子个个志向远大立誓成为顶尖人物。
所以,音懿大陆上,北漠狐人女子的性格是最要强的,常常为了比较输赢不顾情面,但也因此,差点导致北漠狐人灭绝。
三百多年前,北漠狐人男子受尽女子的欺负鄙夷,为提高自己的地位,他们联合起来,大肆屠杀幻狐,遏制幻术在北漠的使用。
狐人女子自然是反对他们的,因此狐人族爆发了狐人男女双方的血战。
本阴阳协调的两性,竟然会相互敌对,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见的。
后来,战争虽停止,但北漠狐人瞬间从十几万减少到一万。
这场战争之后,北漠依旧女尊男卑,但有的男子学会了忍耐,有的女子学会了谦让,故大多数人还是能和谐相处的。
可揽兰和姐姐,根本不是那种谦让之人。
难道真如她姐姐所想,她们姐妹俩一直错了吗?
揽兰怔怔地看向虚空之处,生平第一次露出了迷惘无助的表情。
就在揽兰神思恍惚之际,黑袍人蓦然抬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触目惊心,一只紫褐色的蛊虫从他衣袖里快速爬出,经由他的长袍抵达地面,然后朝着揽兰而去。
揽兰突然痛呼出声,她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脖子上挂着一只极其恶心丑陋的东西。
那只蛊虫长得就像一只比拇指小一点的浑身脱毛的肉猴子,它浑身的肉都是紫褐色的,脑袋上长着八根毛茸茸的灰色触角,一双挂在脸上的眼睛就像两颗血红色的玛瑙珠,嘴巴张开时可以看到一排黑乎乎的尖齿,正是这个恶心的东西把她的脖子咬出了血。
揽兰正欲将这只肉猴子拽下来,它却用力撕咬她脖颈上的肉,然后钻了进去。
揽兰张口欲吐,却由于剧烈的疼痛,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
“竟然……趁我分神之际……偷袭我……我若有事……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揽兰的声音变得极其怪异,她脖颈上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
左霄站在揽兰面前,眼角微微上挑,血色瞳仁却下沉,薄唇噙着一抹冷笑,戾气满满,可他的整张脸毫无血色,气息紊乱,几乎要站不稳。
揽兰强忍着剧痛,一边摇晃了腰间悬挂的铃铛,一边开始启动幻术。
她的红色幻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嚎,浑身毛发倒竖,看起来竟格外凶残。
很快,左霄的神志便有些模糊不清,再加上他本来就虚弱不堪,轻易地陷入揽兰制造的环境之中。
那些痛苦至极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阵铃铛声音响起,所有暗渊阁人来到了揽兰的房间。
揽兰看着率先赶到的屹岸,终于忍不住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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