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相
光线幽蓝而昏昧的包厢里。
孙嘉芋揣着胳膊,盯着陈念沂看了几秒,一脸认真地反问道:“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想炸她,没那么容易。
两人眼神直直地盯着对方,暗流涌动的心思,都藏在毫不退让的锋芒里。
陈念沂忽然别开视线,蓦地,唇角微弯。
都是人精,谁也别想糊弄谁。
他拍了拍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徐蔚森,对孙嘉芋交代了一句,“这家伙就拜托你了。”便拿着外套,推门而去。
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刚才徐蔚森的那句胡话,你就当没听见,别告诉许鹿。”
“哪句?”孙嘉芋明知故问。
陈念沂笑了下,没回复,径直离开了。
新闻社楼下。甜品店。
孙嘉芋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许鹿。
她将鼓鼓囊囊的背包墩在旁边空凳子上,招呼服务员,点了杯咖啡,又给自己和许鹿点了两块蛋糕。
许鹿见到她,挤出一丝笑,“你那边还好吧?”
“挺好的。”
孙嘉芋拍了拍旁边的黑色大包,神采飞扬道,“这不刚组织全公司团建完吗,人心得拧成一股,才能把事情办好啊。”
孙嘉芋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许鹿,在心里斟酌好措辞,试探着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许鹿恰好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蛋糕,愣了下,拿起勺子挖出一小块来,也没吃,淡笑道:“挺好的。”
“那就好~”孙嘉芋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许鹿指尖轻点在杯身上,问她:“是不是陈念沂跟你说了些什么?”
孙嘉芋吐露实情道:“就昨晚,那个陈念沂和徐蔚森在酒吧喝酒,那家伙趁徐蔚森醉了,就想炸我”
“不过你放心,被我火眼金睛给看出来了~”孙嘉芋做了个拉链锁死嘴唇的动作,又多问了句,“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了?”
许鹿点头,又摇头。
难以启齿。
但如果能侥幸自愈,那便彻底不用开口了。
孙嘉芋“嗯”了声,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这几年你们真的一次也没见过?”
“当然。”许鹿点头。
这期间,她一次也没回来过。虽然,无数次涌起这个念头,但最终都被她抑制下去了。
见许鹿神色狐疑地看向自己,孙嘉芋胡诌了个理由道:“我就随口问问,毕竟几年不见还念念不忘的,挺少的。”
看来,许鹿当真不知道陈念沂去过巴黎的事。
不过,既然陈念沂交代了让她别说,想必是有他的打算。她也不好多嘴。
见孙嘉芋忽然沉默下来,许鹿又反客为主,将话题引向闺蜜。
“你呢,人徐蔚森千里迢迢回来,都为你进过派出所了,你还打算继续晾着他?”
“你知道的,我心里那个坎,过不去。”
孙嘉芋放下勺子,望着窗外来往的人潮,视线冷而空,“当年他妈在大庭广众下让我们分手,他没有站出来替我说过一句话,那种感觉”
孙嘉芋收回视线,盯着面前那杯咖啡,神情有些苦涩,“那种被遗弃在荒野的感觉,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忘记。”
也许,有一天她会缴械投降,但不是现在。
许鹿安抚性地握了握孙嘉芋的手,拿出从崇远带回来的礼物,递过去。
“忘忧糕?”
孙嘉芋扑哧一声笑了,“许鹿,要不咱俩一起去崇远买块地,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让男人们统统都滚一边去?”
“好啊。”许鹿也跟着笑了。
在崇远结案的那个下午,让许鹿感到不安的东西,终于来了。
她是在食堂和林笑莫凝吃饭时,知道帖子一事的。
她心不在焉地扒着米饭,没吃几口,就见林笑停下了和莫凝的插科打诨,盯着手机,蓦地严肃了起来。
而后,林笑倒吸了口凉气,脸色难看地瞥了眼许鹿。
“怎么了?”许鹿有了不好的预兆。
“有人在城市论坛和咱们的官网下都发了帖子,说”林笑犹豫着。
“说什么呀?”莫凝用胳膊杵了她一眼,显然没意识到不对劲。
“说”林笑将手机递给许鹿,咬牙道,“说了些你以前在法国的事。”
呼吸瞬间凝固。
刹那间,许鹿的脸色灰了下来。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
她看着林笑的嘴巴一张一翕,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很快,食堂的杂音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林笑那小心翼翼的试探终于落入了她耳朵里。
“小鹿,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片刻间,许鹿已调整好表情,微微摇头。
其实,不用看,她大抵也能猜测到那篇帖子的内容。
但她还是接过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篇近乎将她凌迟的文章,耐心读完了。
笔锋老练,言辞犀利,字字戳心,对她的控诉几乎都有理有据。
一看,就是出自同行之手。
只是,许鹿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恨她到如此地步。
她往下翻了翻评论,几乎都是一面倒的炮火猛攻,各种人身攻击,言语不堪入目。换个未经世事的新记者,估计会被骂到怀疑职业选择。
徐熙那件事建立起来的信任,轰然坍塌。
甚至有人怀疑,她之所以在定案后还执着地去走访,也是想借机扬名,只是这次她幸运,没有波及到无辜之人。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许鹿将手机递还给林笑,表情木然,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莫凝后知后觉地拿过林笑的手机,扫了眼,顿时火冒三丈。
她将筷子拍在桌上,义愤填膺道:“许鹿姐,这人说话也太刻薄了,什么吃人血馒头,为了名利不择手段”
林笑踢了踢莫凝的脚,眼神示意她别火上浇油了。
“小鹿你别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吗。”林笑愤慨道,“别被这躲在阴影里的蛆影响了心情。”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凝捋起袖子,咬着牙,恶狠狠道,“我有个朋友是搞it的,咱们先查出这发帖人的地址,再告她诽谤,最后让她当众磕头谢罪”
“”林笑扯了扯莫凝的袖子。
这种时候,如果没搞清状况,很可能会越帮越忙。
许鹿对莫凝的提议不置可否。
片刻后,她放下筷子,起身,平平静静地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端着餐盘迈出步子后,她又转过身,语气明明很淡,可眸子里的感激却如千斤般郑重。
“谢谢。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
这两位可爱的同事,甚至都没有向她求证,这篇帖子的内容是否属实,便已将她划归在我方的阵营里,急不可耐地要替她出谋划策。
这一点难能可贵的信任,便已抵得过千言万语。
许鹿打算主动去找陆见深。
路过办公区,透过交头接耳的看客,许鹿瞥见了气定神闲的余静。
两人的视线狭路相逢,既没有针尖对麦芒,也没有躲闪,但彼此眼睛里那点不肯退让的意味,都读懂了。
陆见深的办公室门口。
林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米八的结实身板横在许鹿面前,一脸忧思地望着她:“没事吧?”
许鹿蓦地笑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似乎已经成了林谦的口头禅,它总是适时出现在许鹿落难时。
不是什么隆重的关怀,却让许鹿心神稳了不少。
“没事。”许鹿浅笑道,“谦哥,你忘了当时在衢州,我一个人在田地里狂奔,甩掉那些壮汉的时候了吗?”
“相信我。”许鹿的语气十分淡然。
林谦点头,拍她的肩膀:“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个团队的。”
进了门,陆见深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诧,似乎对她的来意了然于心。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结?”陆见深盯着许鹿,眸光深沉,却并不凌厉,似乎还有点儿心疼。
他早就猜测到了许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因由,却没想到,真相竟要比他揣测的,更惨烈。
甚至,险些涉及到了人命。
“嗯。”许鹿淡淡点头。
大概是基于陆见深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某种无条件的信任,她坦白了一切。
“陆总,你相信我吗?”
提及往事,许鹿才多少有了丝不安,嗓音微微发颤道,“曾经那篇让当事人母亲跳楼的文章,不是我写的。”
陆见深起身,走到许鹿面前,久经沙场的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我当然相信你。”
“所以,这件事到底在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踱步回办公桌前,点开刚收到的邮件,看了眼,又抬头望向许鹿,像是平日里严厉,但关键时候会护犊子的长辈那样,对许鹿沉声道,“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在了解了那件事给许鹿留下的应激性创伤后,陆见深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勒令她休假两天。
其余的,什么也不用管。
许鹿故作轻松地笑道:“只要陆总您不会觉得,员工的工资打水漂了就好。”
回到工位上,许鹿默不作声收拾着东西。
林笑和莫凝紧张兮兮地凑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样愣愣盯着她,时不时搭把手。
虽然许鹿始终淡然应对,但从需要休假的程度来看,这件事,显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林谦给组里的几个人点了奶茶,许鹿得到优待,收到了最贵的那杯。
“啊我也想喝许鹿姐的那个口味。”莫凝嘟囔着。
“要不给你?”许鹿递过去。
“喝什么喝!”林谦轻敲莫凝的脑门,教育道,“没大没小。”
莫凝瞪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又对许鹿说:“小鹿姐,等我们逮住那个人了,一定替你暴揍一顿。”
“难得休假,你们应该替我开心。”
许鹿不以为意地笑笑,又挨个叮嘱道,“笑笑,你睡眠不好,晚上就别喝咖啡了。还有小凝,我给你的那本专业书记得好好看,等我回来验收。”
“至于谦哥嘛,”许鹿扬了扬手里那杯暖烘烘的奶茶,“别老是加班,你看”
许鹿斗胆在林谦脸上比划了下,“这都加出褶子来了”
她一路颠簸,历经波折来到这座岛屿。如今,风暴来袭时,她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有些人,注定只能路过,但有些人,一旦相遇,就成为牢不可破的城墙。
他们仅仅在伫立在那里,即使什么也不做,就已经是最坚实的后盾。
孙嘉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篇帖子。由于业务需要,她一直对本地的热点事件保持着高度的敏感。
点开,浏览完那篇文章,孙嘉芋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冰窖,浑身汗毛倒立。
她拨了个电话出去,但一秒就掐断了,换成了发信息的方式。
这种时候,任何动作,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许鹿的回复很快过来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我没事。”
孙嘉芋盯着波澜不惊的那几个字,眼皮蓦地一跳,犹豫再三后,她打给了陈念沂。
“你知道ptsd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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