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复盘(二)
花有开谢,树有荣枯,人有生死,国有兴衰。千秋万代、长盛不衰者,天必降下大劫。传说邑国兴盛已有数千年,终在十四年前,上天忽降大劫于邑城,一夜之间,城池尽毁,国中人死了十之八九,幸存者茫然不知所措。
宣国北庭都护府见天有异象,连夜行军百里,赶赴邑城,稳住局面。晋王率军自西凉州赶来,主持大局,救死扶伤。邑国人感念宣国之大恩,圣女嫁与晋王为侧妃,邑国改称邑城,归北庭都护府管辖。
两年前,圣女姬太后突然病逝,永阳王因谋反被诛,随后邑城不知所踪,身为邑国护阁的道姑一去不回,即便对朝局并不了解,江韫也能觉察出其中的异常,因此,尽管江韫绝对相信道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但听闻被杀之人为告发永阳王的暗探,也很难排除道姑牵涉其中。但不管永阳王案背后有怎样的隐情,邑国也不至于会毫无顾忌地毁灭上京城。
江衡忙道:“我的意思是邑国已经灭国,邑城也已经失踪,邑国人自然不怕宣国报复,所以可以毫无顾忌。至于邑国人到底会不会这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十多年,北庭都护府治理不当,本就生出许多事来,邑国人两年前又失了故土,难免做出极端的事情,无法以常理推断。”
“旁的人我不知道,但师父绝对不会。”江韫说得十分笃定。
江衡说道:“我虽与道姑没有深交,但是我也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不过现在我们并未发现道姑参与其中,也不知晓其他几位护阁的经历,还是谨慎些好。好在那白衣人神智清醒,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江韫还没有说话,江衡立马继续道:“接下来是,妹妹在珍宝斋看到红绫,店主定要妹妹押下值钱的东西,才肯答应给妹妹留着。如今,我们已经知晓店主是皇上暗探,抛出红绫本就是为了钓鱼,说给妹妹留着红绫是假,要妹妹的随身之物来确定身份才是真的,毕竟妹妹的玉佩乃是御赐,上京城中稍微有点眼力的店家,都是不会收的。”
江韫答道:“如今想来,确是如此。当时店主言语之中,的确在诱导我立马押下值钱之物,只是我当时没有提防之心,又生怕错过了红绫,才……”
“妹妹从店伙计口中打探到,丫鬟传讯,店主随她去给她主人送红绫,店主第二日也没有返回店中,伙计推测他去平康坊喝花酒了。这个部分和官府的调查结果一致。店中伙计无人知晓丫鬟和买家究竟是何身份,也不知何人曾相中过红绫。不过当时,一个蒙面丫鬟领着一个中年商人在街上行走,多少还是应该有人注意到才是,但据调查,他俩从东门出西市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们了。”
“从东门出西市?”江韫道,“珍宝斋在西市最北面,离北门很近,而上京城中权贵多住北城,能让店主亲自送红绫过去的人,想来身份极高,他们怎会走东门?”
江衡答道:“一百两银子的东西,权贵之家未必放在眼里,即便没有立时就买下,丫鬟都去了,直接买回来就是了,犯得着店主随她亲自送上门吗?”
“哥哥是怀疑他去见自己的上峰了?昨日,皇上的确直接问我‘为何要花上一百两买一条红绫?’语气十分笃定。不过,这倒未必需要店主汇报。”江韫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在店中扮了男装;见萧陵时,扮成吊死鬼;入宫时,又装扮得十分端庄。我自己看着都不像一个人,他们怎的那么容易就认出我来?”
江衡笑道:“平心而论,妹妹身量不高、眉目清秀,扮男装确实不像,但扮病弱、扮淑女,可以算是相当不错了。”
江韫瞪了哥哥一眼,江衡轻笑一声,又回到了案情上,“次日日暮,有邻居看见店主从他光德坊的一处宅子出门,然后就在西市东门附近被杀,玉佩在他身上,红绫却不见了,这条红绫再次出现,就到了方忆安处。”
江韫道:“光德坊就在西市东南,走东门正好顺路。”
“不错,”江衡道,“他这宅子就在光德坊西门附近,常年空置,正好方便秘密见个人说个话。”
“这丫鬟是不是拿走了红绫?她为什么要拿走红绫?她和方忆安之间有什么关系?”江韫想了想,接着道,“这个问题也不必我们瞎猜,问问皇上就清楚了。”
江衡道:“妹妹,暗探之事,询问皇上可是大忌。”
江韫道:“我知道,可这个问题如今也没什么可保密的,皇上未必不肯说。”
“都是一样。”江衡正色道,“皇上说是一回事,臣子问又是另一回事。”
江韫皱了皱眉,又道:“那店主平日里住在何处?可曾回去过?”
江衡道:“他住在西市东北的延寿坊大宅,没有回去过。”
江韫问道:“一天一夜不回家,他家人也不着急吗?”
江衡道:“据说他经常如此,要不是去平康坊喝花酒,要不就是自己回光德坊住了。光德坊的宅子是他发迹前的家。”
江韫问道:“平康坊可查过了?”
“自然查过了,他没有去过。”江衡道,“当时平康坊几乎没有生意。”
“可查过他的身世?”江韫问道。
江衡答道:“他本是西域商队的护卫,攒了些钱,就开始在西市做生意,他行事狠辣,黑白两道都能搞定,在上京城立稳了脚跟,可是他的妻儿却失踪了,他消沉了一阵,换了副和气生财的面孔,又重振旗鼓,生意越发上了档次,又重新买了宅子,娶了新夫人,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妻儿失踪?怎会如此?”江韫问道。
江衡道:“控制暗探的常规手段,与本案未必有关。”
江韫问道:“这两宅子可搜过了?”
“搜是搜了,但没搜出什么东西,萧陵若知道他是暗探,必不会搜得如何细致。不过暗探的房间,当不会这么简单才是。”江衡道,“此事,皇上应当另有安排。”
江韫点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江衡接着道:“然后红绫就断在了方忆安的小楼里。”
江韫道:“方忆安,广陵孤女,被杨妈妈买到了揽心阁,成为揽心阁的头牌,饱读诗书,是个心中有丘壑的才女。她房间素雅古朴,但有一华丽金步摇放在木盒,案台上有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纸,写了诗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房间里值钱的只有几件乐器,银两也有限得很。说起这些,我就想起故事里的青楼薄命女,拿着自己赚来的银两,去帮家道中落的情郎谋前程,最后被辜负的故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方忆安不是这样的人。哥哥可查到别的什么了?”
江衡道:“没有,萧陵把方忆安一案瞒得密不透风。加之,我一回来听说你独自追凶,就和父亲四处安排人手,方便寻找和接应你;之后又忙着弹劾宁国公和萧陵一事,在这上面也没多费心思。不过,萧陵这么做,明显是做了手脚。”
江韫道:“方忆安一案和别的杀人案看起来不太一样。方忆安死在室内,尸体旁又有红绫碎片,很可能是附灵之鞭所断,也就是案发现场还有南梁人在,和之前表面上看起来是室外随机杀人的案件完全不一样。”
江衡道:“方忆安一案,直接把红绫、杀人和地宫失窃联系起来了。我们暂且放一放。”
江韫点了点头。
江衡道:“然后是第四条红绫,妹妹能够确定白衣人的轻功就是依靠红绫吗?毕竟妹妹没有红绫,轻功也……”
镇国公曾说过,道姑收江韫为徒的条件之一是,镇国公府中人均不得探究江韫的经历、学识、武功,虽然十多年来,许多事情也知晓得七七八八,但江韫如何修得高绝轻功仍然是一个谜。江衡随乾渊真人习武,并不修灵,但在玄灵山多年,自然知道江韫的轻功靠的是“浮灵”,可灵源自何方却并不知晓。
江韫道:“邑国四大护阁中,有缘引灵入体的,只有明修师父,其他几人的轻功只能依靠红绫。”
“那断魂绫呢?有人寻到了断魂绫也说不一定。”江衡道。
江韫咬唇半晌,方才道:“师父曾提过,断魂绫在一个绝对隐蔽之处,不会现世,也不能现世。昨日寒风凛冽,那个白衣人的轻功尚且不如我,用的应该是红绫。”
江韫从未见过断魂绫,的确是转述了道姑的话,但是江衡见江韫犹豫,却误以为这断魂绫在江韫手中,当下也就不再继续询问。
江衡道:“第二个脉络,连续杀人之事。”
江韫道:“腊月二十晚,韩将军的独子死在侯府花园,据彭侍卫所说,侯府中只住了这个小孩,并且当日羽林卫在韩家别院里抓住了那个南梁少年。彭侍卫认为,凶手是要挑衅羽林卫。”
江衡道:“不错,那个孩子死于戌时左右,据家仆所说,那孩子是独自坐在院中等月亮。”
“等月亮?为何要等月亮?”江韫奇道。
“不知,独自在外,或许是想念家人了。”江衡轻声道。
江韫问道:“韩将军怎么舍得自己的独子一人居住在上京城?”
江衡叹道:“独子留在京中,也算是向皇上表忠心吧。”
“人质?”江韫问道。
“算是吧,不过这么大的府邸,却只有三个仆役,韩家人也未免狠心了些。”
江韫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韩家家事本不该议论,但此事或许和这小孩的死因有关。”江衡叹息一声,讲起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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