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一天
碰见沈庄沉那天，徐晓冉正对着客户在赔笑脸。
“实在不好意思，小茹毕业来公司，小姑娘还不会喝酒，我回头说说她。”
徐晓冉回过头，状似责备的看了两眼。
她背后的小姑娘低着头，眼圈微红，模样还带着没褪去的学生气。
面前站着的中年男人是公司的大客户，合同还没签下来，这场饭局就是专门请他的。
见她态度好，林总也消了些气，模样也笑呵呵：“徐组长是心善，袒护人，不过小姑娘嘛，总要经事的。”
徐晓冉不是听不懂他话里暗藏的意思。
不过商场混了几年，什么刀山火海也都摸爬滚打过，她也面不改色的应付了。
“那总得之后再说，”她笑着说，“小茹这姑娘才入职，我带出来的人，不得护点吗？”
又应付了两句，徐晓冉贴心的替他叫了代驾，目送着人离开。
“林总慢走，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看着人没回头的走远，徐晓冉才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转过头，董茹眼含着泪，委屈的都快哭了。
“徐姐，我没想过惹麻烦，刚才吃饭时，林总就非要我喝酒…”
她是刚进公司的新人，徐晓冉就是带她的前辈。
今天晚上来见见销售的客户，谁知道就被人按着肩膀硬要拉着她喝酒。
徐晓冉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徐姐都知道，下次别那么生硬的摔酒杯了，回去学学偷偷喝了再吐。”
她多少提点了两句。
他们这个行业是做销售的，也就是俗称的拉客户。
徐晓冉在行业里做了好几年，也有稳定的老客户。
而像董茹这种才毕业的学生，还没弄明白人情往来，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董茹感激的冲她点头：“谢谢徐姐，我看您处理的就比我好，我向您学习。”
拉客户本来就要识时务，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腰，哪能硬着脊梁骨。
董茹反思自己，她就是太要面子，还没搞清楚挣钱的不易。
徐晓冉笑笑，又安慰她：“你也别太怪自己，我以前也是你这样的，年轻，正常。”
小姑娘睁大眼睛，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徐晓冉已经做到了组长的位置，在公司也是向来圆滑。
她人长得漂亮，又成熟，薪水也高，怎么看都是很有魅力的成年女性。
尤其是她今年已经三十二了，还是单身，虽然据说之前离过一次婚。
看她不信，徐晓冉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行了，收拾收拾，我开车送你回去。”
董茹点点头，转身回包厢收拾东西。
徐晓冉站在走廊上等她。
这是一家很出名的日料店，一盘刺身都要上千。
环境好，价格也贵的离奇，要不是招待客户，徐晓冉自己是舍不得来这种地方的。
她等的无聊，又喝多了酒，随手拿过一边的鱼饵丢进旁边的水池里喂鱼。
隔壁的包厢就是这个时候开门的。
“沈副总，您下次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回请您啊。”
年轻的，脆生生的声音。
她听见有人回答：“改天吧，我先去买单，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徐晓冉丢着鱼饵，没转头，却被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定在了原地。
声音是熟悉的。
毕竟她曾经和这道声音认识了十五年。
也是陌生的。
毕竟她有将近四年时间都没听到了。
徐晓冉本能的不想回头，但是包厢里的人应声完，已经走了出来。
“晓冉姐，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同样脆生生的声音，是董茹的。
徐晓冉没说话。
一道发烫的目光落在她脊背上。
片刻，她才转过头，看见了董茹，也看见了另一个包厢里出来的人。
也是成年的男人，模样成熟，正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那张脸显得陌生又熟悉。
他显然过得不错。
能在这么贵的日料店请客，衣冠楚楚的请年轻女孩吃以前舍不得的东西。
可是她过的也并没有那么差。
徐晓冉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手抚过耳侧，理好碎发。
下一刻，她又为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对比感到哑然失笑。
徐晓冉收回目光，看向董茹：“走吧。”
她转过身，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不过却并没有叫住她。
这是正常的。在结婚五年后，他们各自有了新的人生轨迹，当然也从不曾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话。
走出很远后，董茹突然“啊”了一声：“徐姐，刚才走廊碰见的那个男人。”
“是不是老板之前说可以试着争取的那家公司的副总？”
徐晓冉看她：“你还记得这个？”
董茹不好意思的笑了：“之前背资料的时候专门记过，好像叫…沈什么？”
董茹苦思冥想。
“沈庄沉。”
“对对，就是他，”董茹笑起来，“还是晓冉姐厉害，对资料掌握的比我清楚多了。”
她能一口叫出这个名字，和掌握资料没有半分关系。
不如说，她在叫出口之前，还迟疑了两秒。
现在回想起来，那停顿的两秒，几乎算得上是荒诞的笑话。
徐晓冉笑了笑，拉开车门：“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徐晓冉开车，董茹坐在副驾驶上，上车就在玩手机。
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才不好意思的说：“晓冉姐，我男朋友担心我，他非要过来接我。”
“你能不能在附近放我下来，我等他来接我？”
徐晓冉倒是没什么反对的，不过还是多问了句：“那你们一会儿怎么回去？”
“坐地铁，我们约个地方碰面。”董茹笑了笑，满脸幸福，“下车了再一起走一段，就当是散散步。”
和喜欢的人一起，哪怕是无聊的“走路”也会当成“约会散步”。
于是徐晓冉也笑了笑：“那行，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家了。”
“嗯，晓冉姐明天再见！”
把那道元气满满的年轻声音放在耳后，徐晓冉才继续开车。
她其实已经不怎么会想起沈庄沉了。
离婚四年，起码在今天见面之前，她很少想起他。
所以今天见了，才会觉得陌生。
如果换成五年，哪怕是四年前的徐晓冉。
她死都不可能相信，她和沈庄沉还会有这样陌生的那天。
她一定会骂这么说的人：“你这是说什么屁话？沈庄沉除了我，他上哪去找这么漂亮贤惠的老婆？！”
说完，自己就会笑得乐不可支。
沈庄沉不说话，会在旁边递给她自己剥开的一整个橘子。
那时候有谁想得到——
有一天。
他衣冠楚楚，她气度大方。
就像是两个人从没有过一起住在不到二十平的房子里，吃一桶泡面规划美好生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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