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警局，座椅冰凉。
陆野垂头，凝视手背关节处被刀划出的一条口子。
白炽灯下，陆野的狼狈完全暴露在李一一面前，又羞又懊恼。
简单询问，李一一从警局内里走出。
她这才瞧见陆野坐在空荡大厅，身影落寞，贴身t恤被扯坏，露出小麦肌肤，锁骨线条分明。
缓缓走去，近些，又发觉他下颌凝固着暗红鲜血，从哪里沾染来不得知。
隔开一个板凳坐下，李一一也垂下头，看着彼此的鞋，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斗殴，更别说自己竟然掺合其中。
报警之后，她本应该走，可看见陆野那一刻，她的心被搅乱，双腿不受控的走了上前。
侧过头，李一一看向陆野，额头发丝挂着汗，眼角的伤已经没再往外渗血，一双手垂在大腿上，手背上伤口更加严重。
“给，你手背还在流血。”李一一递上包里的小半包纸巾。
陆野未抬头，只移动黑眸，抬手将纸接住，“谢谢。”
看着陆野衣角上醒目的红，李一一心被拉扯，“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陆野摇头，他现在哪儿有什么钱去医院，不到吐血倒下那一步，他明天一早还会准时出现在面包店。
“没事的，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
陆野知她关心，扭过头展露笑颜，却又扯的嘴角伤口生疼，表情有些怪异。
“你还说不疼，都疼的龇牙咧嘴了。”李一一坐到陆野身旁的凳上，“去医院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陆野拗不过她，转移话题。
“嗯…思蓓告诉我的。”李一一垂头扣扣指甲。
陆野失笑，“她还给你说过别的吗？”
他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李思蓓是否也告知。
“她还说…”
“进来！”民警出现打断李一一的话
陆野心落，又没了和她说话的机会，手撑凳子起身，伤口撕开，手上的血又多了些。
坐的久了猛然起身，陆野头晕身体往后仰，背部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撑住，“我扶你进去吧。”
看似询问，李一一已经起身。
李一一松开手，触碰后的余温还在掌心酥麻，她只能隔开一点儿距离用手拢着陆野，若他还是不稳，自己可以立马将他扶住。
调解室内。
民警询问陆野，听了个大概，李一一哑然沉思。
询问完，寸头男等人被带进来，李一一下意识朝陆野靠靠。
民警扫视屋内众人，坐下来清清嗓，“打架斗殴治安拘留五天以上十天以下，现在看你们双方是否愿意调解。不愿意的话…”
“调解！”陆野抬眸，声音有力。
这群人知道自己的奶奶在哪家医院，若是事情闹大，他不想让奶奶操心。
见陆野爽快开口，寸头得意忘形吹起口哨，惹的旁边的同伙大笑。
“闭嘴！”民警呵斥，众人安静。递上两张调解书，签名盖手印。
李一一已经垂眸良久，手心掐出两个月牙红印。
倏地，调解室传来一身浅浅音，“他欠你们多少钱！”
询问里，李一一知晓陆野欠下钱，无力偿还才被追债。
陆野还没来得及盖下手印，回头蹙着眉。
寸头也停下手头动作，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李一一心惊。
“嗳，妹妹，别说的那么吓人，警察叔叔还在呢别乱说话，就五万块。”
“你他妈放屁，我明明已经还了…”陆野“两万”二字还没出口，手臂被李一一拉住。
说话之时寸头眼底掠过一丝惶恐，话里也夹着暗示。她明了其中含义。
“我替他还，就现在在警局，一次还清。”李一一的声音响起，再转过身，一双眼又噙眼泪，“警察叔叔，你看可以吗？”
学生模样的李一一打动民警，“行，我可以给你做个见证。”
“妹妹，别说大话，浪费我们时间。”同伙起哄。
“一个小时，我一定回来。”李一一不理会他人，只扭头对陆野轻声说完，朝门外去。
“你别去，我自己还，”陆野伸手将她拉住。
“你别拉着我。”李一一挣脱开，靠他近一些，压低音，“你借的是高利贷吧，应该也给了许多所谓利息。”
陆野身心一颤，眉心紧拧。
“没事的，今天在这里把钱还完，以后他们就不会找你了。”李一一拍拍他的手臂，她暂时只想到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
陆野红了耳根，高利贷之事被她完全猜中，心跳激烈嗫嚅起，“可是…可是我…还是。”
“别可是，你进去等着。”李一一仰头弯了眉眼，嘴角含笑，“你放心，我不跑，一定回来。”
话落，李一一扭头小跑而去。
陆野上前试图再将她拉回，刚追出两步，膝盖传来钻心疼痛，不得已，陆野停下，再抬头，眼前早没了李一一的身影。
望着空旷警局，“五万块，她一个小姑娘去哪里拿这么多钱。”
喉咙似梗咽，心底上涌阵阵酸苦，陆野背靠白墙，眼泪不争气的流下。
抬手将泪拂去，陆野听话回到调解室等待。
陆野进门，寸头调侃，“陆野，艳福不浅。”还想继续，被民警眼神制止。
时间流逝，一个小时格外漫长。
时钟在墙上拨动，陆野望的出神，他懊恼万分，凌晨两点自己怎么就让她一个女生跑去了街上。
“陆野。”
门口传来李一一的声音，她脱下外套抱在怀中，只穿着单薄t恤，一张脸冻得没有血色，就连手臂也被夜晚凉风吹红。
陆野起身站到她面前，抬手想要给她些温暖，但终是不敢。
“快把衣服穿上！”陆野关切着。
李一一放下衣服在桌上，将衣服打开里面包裹几叠钱。抖动衣服，将钱倒在桌上，“你数数，是对的就把借条拿来！”
寸头咂嘴，“我说妹妹，跟着这样的男人可是委屈你了。”
李一一不闻，只是默默穿回衣服，将拉链拉上，她看见陆野眼里的心疼。
寸头歪着头，朝指尖吐吐口水，开始慢悠悠的数着钱，数的慢，像是故意。
最后一张钱数完，五万五千块，寸头嗤笑，“妹妹可真会做人。”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找到其中一张丢在桌上。
“现在可以走了吧。”
民警看过调解书，“可以走了。以后再有同样的事就不是调解那么简单了。你们都好自为之。”
民警收起资料离开，寸头上前推推陆野，戏谑起，“下次急需用钱还可以找我们公司，放款快无抵押。”
寸头离去，李一一松下一口气，这件事应该就到此结束了。
“呐，借条。”李一一抓起桌上纸条递给陆野
陆野垂眸睫毛颤抖，眼珠又浮在眼眶打转。
“对不起。”陆野说的轻，轻的快要听不见。
李一一见他未接借条，直接将纸条撕碎丢进垃圾桶内，“不对不对，你应该说谢谢，说吧我等着。”
骄傲的一句话被李一一说得俏皮，陆野破涕为笑，托着音“谢——谢——”
“不用谢——”李一一转身出门，“不过你也给我写个借条吧，我不收你利息。”
陆野跟在身后，自己那份狼狈她好像全然没注意，是他多虑了。
月隐于云层之中，只投出投入微弱白光，地上人影两双，并肩走出警局。
已是凌晨三点，李一一却没有往日的倦意。
“陆野你快回去吧，明天我来你ktv拿借条。”李一一朝他挥手，准备离开。
“我被房东赶了出来。”
刚走开两步，听见陆野的话，李一一又上前与他站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
陆野喉咙滚动哽咽须臾，开口将事情缓慢讲出。
清晨七点，睡梦中的陆野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吵醒。
门刚打开，一只手便伸向陆野的衣领，将他从屋内扯出到客厅。
这套房子是陆野与人合租，现下其余租客也站在客厅，脸上写满抱怨。
寸头松开手，“陆野你也应该还钱了吧。”
半年前，因为奶奶手术费无法凑齐，陆野走投无路，向他借了五万块，如今自己已经还了两万，对方却称那是利息。
陆野握拳隐忍，一双眼通红。
见陆野沉默，租客先开了口，“因为你这些人都来几次了，烦不烦啊。”
“就是，没本事还虚荣，借钱也不看自己有没有本事还。”
“……”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重锤敲击陆野内心。
见无人帮衬陆野，寸头招手，一个看似十几岁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上前来。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晚上我来收钱。”
说罢，寸头得意离开。
屋内冷了下来，租客眼里尽是鄙夷。这样的眼神，自己就从小到大看过太多，可每一次它们都可以变做白刃将自己刺伤。
“对不起。”道歉的话，陆野也说过太多。
哪怕他没有错。
陆野拿起手机准备出门，这堆满租客的逼仄的客厅令人窒息。
推开虚掩的门，却迎面撞上从楼上赶下来的房东：张哥。
他的脸色不比讨债的好看。
去到陆野的房间，将他的衣物丢在地上，张哥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再丢下一个黑色背包，张哥手指陆野，“这个包，当我可怜送你了，欠我的房租我也不要了，你现在就搬！不走我就报警！”
“我就这样被赶出来。”
两人坐在路边花坛，陆野将最后一丝狼狈也完全在李一一面前摊开。
“所以晚上，他们又找上你了，就有了后来的事？”李一一询问。
“嗯。”陆野点头。
起了风，滚动地上枯叶，吹来李一一的气息甘洌清甜，陆野侧目。
“所以…我想想问问你，方便收留我一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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