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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漪微—02


微微没想过有天还能遇见迟城,她不过是耐不住乔盛东的纠缠,才答应同他来这座城。从下飞机后的十一个小时,八个小时在睡觉,一个小时和乔盛冬争吵,一个小时零五分的时候,乔盛冬终于提出分手。剩余的五十五分钟,她游荡在似曾相识的街头,一盏盏盛开的广玉兰玲珑剔透,清挹芳香。她一时惆怅,然后就看见了迟城。

        本能反应她是想逃,但迟城已看到她,稍一迟疑,便朝她走过来,她僵硬着身体死命掐胳膊,直到疼得红了眼眶,也不能迈开步子。

        他说,好久不见,醇厚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她一愣,刚才面对乔盛东歇斯底里都保持冷静的气场轰然倒塌,无措间低了头。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一旁摇晃着身体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咯咯笑个不停,他怜爱地蹲下身给孩子擦额头的汗,她怔怔看着两张轮廓相似的脸,心居然用力撕疼。

        被池城猛烈的阳光照着,她突然伸手挡住眼,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到有人叫小心,天旋地转后,就剩满世界安静的黑。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竟想笑,笑自己怎么会傻到回池城,这个地方,她曾发誓,再也不回来,不然,万劫不复。

        如今,当真一语成谶。

        她和乔盛东磕磕绊绊交往了一年,已经算是她往届男友里坚持最长的一个,母亲倍感欣慰,想着终于能着手筹备她的婚事。可是,乔盛东偏要带她来池城婚前旅游,她不懂,从来都不肯被驯服的她,居然答应下来。

        池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有樱花绵延成的海,三四月的天气,已经是炙日当空,樱花开得荼靡恣意。乔盛东再无所不能,也不知道池城其实是她长大的地方,只是想带她来看最美的景,却也不知道,池城其实是她心口最碰不得的伤。

        只因池城里面有一个迟城。

        几许前尘往事,硬是蹉跎了半生。这话是暮雪用来说她的,二十九年的刎颈之交,熟悉到知晓对方月事的日期,偏是对从来高高在上的她,批下这等凄凉的箴言。

        那年,她应该只有十九岁,正是明目皓齿的缱绻模样,雪肤似上好白瓷精琢出的无瑕剔透。因着几本小说,少女情怀初开,执着地喜欢穿白衬衣,眉眼清秀的少年。

        她遇见迟城,像是一种宿命,时间对了,地点对了,那一眼,便成了地老天荒。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晚,上了大学,离开了金丝雀的鸟笼,突然的自由,让她措手不及。可是,十几年被母亲一丝不苟调教出来的世家教养,让她除了暮雪,再没别的朋友。室友们一起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地聊天,她一出现,大家就变得轻言细语,小心中带着排斥。

        她念金融系,恰好那届,金融系的女生出奇少,她甚少露脸,也是花名在外。每次上大课,都是她最苦恼的时候,全系的女生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坐,大家像是商量好似的,女生全坐在一块,刚好四排,不多不少,容不得她靠近。

        那时候的寂寞像是疯长的草,将她最美的年华肆虐得一塌糊涂,每次和暮雪打电话她都哭得莫名其妙。哭完又躲到没人的自习室看琼瑶,看到动情处,垂几滴清泪。

        迟城就是在她捧着书又哭又笑的时候,闯了进来。三月明晃的阳光,窗外一株桃花开的明研娇_媚,她泪眼朦胧,还来不及擦去的泪,在白衣少年眼底,荡漾出大片潋滟的痕。

        彼此怔慵得太久,等回过神,她诧异地撇开脸,隐匿了眉梢下的晕红。他那时口才极好,对付女生有自己的方法,只稍一抬眉,郎朗念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

        她一惊,低头一看,自己恰好看到这句话,也是因这般荡气回肠的誓言,才感伤落泪。

        他笑得云淡风轻,说得有些调侃,现在少有女生还看琼瑶,都转看小资言情了。她扬起下巴,不服气,琼瑶才是真小资呢。

        母亲对她管教甚严,从不许她看这些谈情说爱的小说,连琼瑶都是暮雪告诉她的,只不过,暮雪看琼瑶的时候,她们都还在念初中。

        其实她不生气,不说话的样子,清清冷冷有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系里的人背地里叫她冷美人,有次她听到了,说给暮雪听,暮雪足足笑三天,还不解气,说是迷糊美人还差不多。

        那天,他死皮赖脸地坐在她旁边写功课,她继续看她的琼瑶,还是时笑时哭,像是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晚暮低垂时,她起身要回寝室,他拦着不让,突问,你就是楚漪微?

        她看着他背后如血的残阳,将他的白衣都镀上晕暖的光环,一时怔慵,回答道,我就是楚漪微。

        他嘴角弯出一轮新月,皎皎如玉,你和他们评价得很不一样,要不是看校牌,还真不以为会是金融系鼎鼎有名的系花。

        她有些迷糊,问道,他们是谁?又是怎么评价我的?

        他不肯说,她倔强地非听不可。最后,他说,我请你吃饭吧。一说吃,她才记起自己一天都未进食,立马觉得筋疲力尽,肠胃虚虚。

        他带她去吃川菜,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能吃辣的。他点了五味明虾片,朵颐辣子鸡,糖醋脆皮鱼,芪蒸鹌鹑,菜都是大盘装的,看得人很有食欲。她本来就饿,吃得香,埋着头奋战。

        吃饱了,她的心情变得极好,出餐馆的时候,刚好一轮明月朗朗悬空,她兴奋得又叫又跳,发_泄够了,转身就看见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在霓虹灯下,清影如剪。

        她的心突然柔成一湖春水,认真道,你什么时候再带我来吃这里的菜,很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

        他笑,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只要你有时间,随时奉陪。他送她回寝室,一路上的人都朝他们看,似羡慕似嫉妒,她啼笑皆非,想着,书里面女主角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他真的不时就带她去吃饭,都是学校外面那种装饰简单干净的餐馆,吃完苏菜吃浙菜,她最喜欢茄汤焗香鸡,杨梅肉丸还有五谷蛋包饭,每次都吃得开怀,又不用恪守母亲教导的吃不言,还不能发出一丝声响的定条。而且他还会在饭后给她买杏子梅干巧克力蛋糕,常说她太瘦,要多吃点才好。

        他们相处的事,很快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也是金融系的,不过高她一届,他人缘极好,又是系主席,很受推崇。渐渐她感觉出同学们对她的敌意不那么大了,她觉得是他的功劳,喜欢的心便又深了一分,只是不敢开口表白,骨子里,她还是觉得表白这种事,都该是男生主动的。

        她告诉暮雪关于他的事,暮雪表现得出奇兴奋,嚷着一定要来亲眼看看收了她的男子是怎样一副尊容,能扰得她芳心大动。

        暮雪第二天就千里迢迢跑到她学校,她去接机,再回学校时才八点。刚好是早餐时间,她便带暮雪去吃早餐,刚走到粥店门口,他提着粥走出来,看见她,挑眉诧异,今天怎么这样早?

        她指着暮雪介绍,这是我的好姐妹。他温温一笑,晃着手里的粥说道,只买了你那份,等会,我再去买一份。

        他一走,暮雪就抢走她手上的粥,打开一看,是南瓜百合糯米粥,欣喜地自顾着吃起来,含糊地说了一句,微微,就是他了,可要看好了。

        暮雪陪了她一天就回去,是他和她一起去送的,回来的路上,他折了花坛里的月季花向她表白。她是欢喜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他轻轻掠了掠她额前的碎发,有些窘迫,红着脸说,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只是表白迟了这么久,就是担心吓到你了,偏被你拒之千里。

        他还未见到她之前,便听说,大一的冰美人楚漪微,清高自傲,很难相处。其实,她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矜贵惯了。

        她成了他的女友,他不喜高调,她亦是,两人平静安好地爱着,也瞒过了她母亲的眼。

        她大三的时候,他已经要出校实习,她有些黯然,他思量许久,便说要考研,这样就不用受分别之苦。

        她心底欢喜,觉得他这样疼她,暮雪说,如果想回报,就等毕业之后就嫁给他。一提及婚嫁,她才想起母亲,无端呼吸不畅,狼狈地岔了气。

        母亲心性那样高,眼里定容不得比她低的人,她的预感果然没多久就应验。他突然提出要带她去他父母,她眼皮一直跳,惴惴不安,因着他的欣喜,就答应去了。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中餐厅,他父亲上班的公司就在附近,说是最近公司业务繁忙,第一次见面就在外面。

        她终是见着他父母,很热情和蔼的夫妻,发鬓微霜,但都干净精神。他父母叫她,微微丫头,很亲切。

        菜刚上全,她便看见母亲款款走进来,她瞬间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母亲怎么会找到这来?呆滞间,母亲已经走到餐桌前,叫她的名字。

        他和他父母都吃惊地看着她和不邀自来的母亲,她心里怕极了,唯恐母亲出言太过尖刻,伤了他。她鼓起勇气站起来介绍,这是我母亲。

        他父亲忽然涨红了脸,仓惶不安地站起来,诺诺向母亲问好,母亲点头应承,依旧是那温软矜贵的语调,客套中是不容拒绝的咄咄逼人。

        对不住了,家里有事,我要带小女先走,各位慢用。母亲楚楚站在那里,期翼地看着她,她转过脸,却见他脸色煞白地呆在那里。

        她跟着母亲上车,不发一言,快到家时,母亲伸手过来握她的手,她第一次躲开,把自己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车窗,窗外驰骋而过的光线,有些刺疼,她泪流满面。

        母亲轻轻叹气,俯身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微微,不是母亲刻意这样做,你们本不该交往。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谁还在乎门第观念。她哽咽,抓着母亲的衣角,冰凉的丝绸,贴在掌心,寒气侵骨。

        母亲不以为意,整理她的衣领,声调淡淡,那孩子的父亲只是你父亲一家分公司的部门经理,这事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办。

        她惊骇地抬起脸看着母亲,恍然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出现,他父亲紧张成那样,晓是知道母亲身份的。她心慌意乱地看窗外,刚才还是那样晴朗的天气,此刻黑压压铅沉的云,压得半天天空都像要塌下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母亲来看过她几次,不和她说话,每次都只是轻轻叹息,再悄无声息地走开。

        她这样视死如归地抵抗,日渐消瘦,母亲终还是生了气,要带她离开池城。暮雪来看她时,她已经虚软得站不起来,从不在人前哭的暮雪,抱着她哭得悲切,像是要把自己的苦全都哭出来,她不忍,倒是反过来劝暮雪。

        暮雪说,她应该去找他,若真是这样喜欢,应该抛弃一切,义无反顾,不能像她那样,失了心,还为他人作嫁衣,枉担了虚名。

        她鼓起勇气再回学校,却得知他已经离校,她找了他家的地址,考虑再三,只要他还说喜欢她,天涯海角,她定不会眨眼半分。

        额间一股清凉,熨帖着肌_肤,说不出的舒服,她幽幽转醒,对上一张娇怯怯的脸,女人见她睁开眼,欣喜地笑,楚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美人立马将靠垫置在她身后,她转眼打量,一间布置清爽的房间,窗帘撇开两端,窗外一株桃花开得满枝锦绣,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春天,也是这般美的景,那年的人,却远成了咫尺天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翻包找手机看时间,却看到无数个乔盛东打来的电话,她想了想,挣扎要起来,女人娇小的身体却似想拦住她,说要她再休息一会,她道着谢要走,刚一拉开门,便撞进一个怀抱。

        迟城稳稳扶住她,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瞥见男人腿边的孩子,相似的五官,她挺直肩膀,竟笑起来。

        她说,迟城,我们好久不见。他没做声,小孩欢腾着扑到美人旁边叫妈妈,娇软软的声调,很是可爱。

        她又笑,似漫不经心,没想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蹙起眉间,脸色有些苍白。

        美人忙出声,这是我的孩子,是迟城的外甥。她怔了怔,你不是独子么?

        他带她去茶餐厅喝东西,她一路上想不通,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错,错得她胆战心惊。终于面对面坐着,她一口气喝了两杯冰红茶,舌尖微微的苦,有些痛。

        他叫她,微微。她立刻红了眼眶,她说,我当年去找你,你怎么偏偏牵着别人的手。他惊诧不已,微微你在说什么,你母亲带走你后,我们都没有再见过。

        她恍地记起那张娇怯怯的脸,一思量,原是枉相怨。她有些感触,隔了这么多年,再抬头细看眼前的人,也不过是平添了些风霜。

        他玩转着手中的杯子,遮下的睫毛,覆盖了眼,低低说,这些年,你可过得好。许久之后,又狼狈道,我…我快要结婚了。

        池城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撒下一屋子的光圈,她数了数,眼前终是模糊,数不清那些虚度的年华。

        手机不停地震动,她转开身去接,乔盛东仓惶地叫,楚漪微,为什么才接电话,担心死我了。她怔慵良久,才挂掉。

        乔盛东其实教养极好,今天却在她面前失态两次,她何德何能,能让他那样一个人,待她如此。

        她笑着站起来,我未婚夫找不到我,都急了,我该走了。还有,恭喜你结婚。

        她走得匆忙,慌不择路,只是怕自己回头,他还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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