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三节心灵的佛
“说吧,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法师感觉到了蛋蛋的不安,她问。
她虽然是安详地端坐在那里,但是蛋蛋感觉她威严得像一头狮王。好在她的眼光充满慈悲,不然他真没有勇气坦白,他给法师讲了他和王立平的遭遇。过后,蛋蛋苦恼地问法师:“如果我在无法摆脱的时候杀了个坏人,这样算多大的恶业呢?”
法师想了一会儿,给蛋蛋讲了个故事:
佛陀与一个名叫髻设的驯马师有一段有趣而动人的对话。
佛陀问髻设:你可否告诉我怎样驯服马匹?
髻设答道:上人,马匹有不同的脾性。有些很驯良,只需要数句温婉的话便可以令它自然驯服。另一些比较困难,但也只需刚柔并重的方法。更有一些非常难驯的。对付这些马的时候,要只用非常严厉的方法。
佛陀笑问:假如你遇到一匹马,用三种方法都无效,那你又如何?
上人,在这个情况之下,我便唯有把马匹杀掉了。如果我让它活下去,它的坏脾性是会感染其他马匹的。上人,我也真想知道你是如何训练你的弟子的。
佛陀浅笑。他说:我也是和你一样。一些比丘只对温和的态度有反应。另一些需要刚柔并重地对待。也有一些,是只会在严格的管束下才有所进步。
你又如何处置那些不受任何一种方法影响的僧人呢?
佛陀说:\"我也如你一样,会把他杀掉。
驯马师惊讶得目瞪口呆。什么?你会杀他?我以为你是反对杀戮的。
佛陀解释说:我不是像你杀马一样杀我的门徒。当他对刚才说的三种方法都无动于衷的时候,我便不会让他再留在僧团里。我不会再接纳他为弟子。这将会是极大的不幸。在僧团修行正法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失去了这个机会,还不是像精神的扼杀吗?这不单只是那人的不幸,也同时是我的不幸,因为我对那人是非常关怀和爱护的。我会不停地希望他会有一天再放开怀抱,回来与我们一起修行。
讲完故事,法师进一步解释道:“尼干陀若提子大师说过,如果不是故意去杀,便没有犯罪。面对一个坏人的威胁,自卫有时候难免分不清楚是否防卫过当,不过杀人毕竟是一个很大的恶业,没有人能为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找借口,你也一样,将来必须多修禅,多做善事,平衡自己的罪孽。人的体内有佛性,也有魔性,壮大自己的佛性,压制自己的魔性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事业。”
法师一直看着蛋蛋,脸色凝重。她进一步强调说:“有人对你发怒,你当然也可以对他发怒。但这只会增加痛苦。如果你是行觉察之道,你便不会以发怒作反应。你会把心平定下来,去寻求那人对你发怒的原因。经深切的察思,你一定可以找到那人恼怒的因由。假如你所发现的,是与你自己的错误行为有关,你一定会愿意承担令他恼怒的责任。如果你发觉自己没错,你便应该尝试找出他对你误会的原因。这样,你才可以帮助他去明白你真正的本怀,而避免再令大家增加痛苦。当然如果他不给你时间和机会让你了解,那么这个错误只能由他负责。”
最后,法师说:“不管如何,杀人都是一大罪孽,只有上天和法律有权利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蛋蛋,你还是得修修心灵的佛,祛除心魔。”
晚上,再次剃度的蛋蛋坐在枫树下,感受冷风吹。同时他修炼吐纳气息,对抗寒冷和心魔。
香林村的天气,在夏季是阴凉的、热闹的,森林狼时不时的呜呜叫,似乎整个世界都烦躁起来,就是近处也有枯树枝坠落,在地上碰出个空洞的“啪啪”声,显得虚幻空旷。
蛋蛋向前走着。老林子散发着一股古老的凄凉感,竟让他感到些许慰藉,跟外面的冷酷、血腥相比,这里的世界好好啊。他喜欢林子,它有一种内敛气质,有一股沉默的力量,固执,坚忍。树木是强大的,他需要这样的力量。不过,让他的心魔没那么沉重的是空洞法师的指导,而不是林子。应该说,先有指导,后有林子,他好多了。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给爷爷道了晚安,熄灯就寝。躺在床上,睡不看,黑暗中,突然很想找个女人来做做,不管是什么样的,只因为寂寞和发泄郁闷。想到女人,他的头脑中跳出了小春的模样,他把枕头当成了她的样子,抚摸着,感觉那是她的背,当他想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她的影子从枕头里脱离出来,游鱼一般地在黑暗中轻轻摇摆,她似乎对他说:“再见。”
他的心突然一下子觉得很疼如果这个再见是永远的,那么
如果此次他不留住她,小春会嫁人?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对一位要自谋生计的姑娘来说,生活是艰难的;倘若她发现有人能够给她提供一个舒适的家并接受之,那也是合理的。
蛋蛋像条狗那样仰肢八叉地躺在床上。这种一项一项的心灵的痛楚,没完没了,自己如何忍受得了。
小春的侧影很美。具有令人惊叹的轮廓线条,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朦胧地想到她那张瘦削的脸庞。虽说同她呆在一起并不感到快活,可是一旦她离开了,却感到不舒服,甚至痛苦。他还是渴望她的陪伴,坐在他的身旁。那念头刚迷迷糊糊冒出来,还没来得及细想下去,她就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竟会有这种事。好在她又回来了,可是她还是会离开。
她身材修长,肤色黝黑,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一双明眸像夜一样黑,乌黑的云鬓闪着熠熠的光。
“也许你不是我一生都寻找的女人,但你却是现阶段最适合我的女人。”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他怎么可能爱上小春这样的女人呢?根本不可能。她长得不算漂亮,人也单薄了点;她一不聪明,二思想又相当平庸,词汇贫乏,偏喜欢假充斯文,要擤鼻子,总露出一副不得己而为之的神态;她身上还有一股狡黠的市井之气,更叫人反感。当然,她也有农村女人特有真诚和温柔。
不晓得何缘故,他感觉自己需要她。一股说不清的力量。
蛋蛋一直把爱情看作是桃花源,总以为一旦堕入了情网,整个世界就会变得像春天那样美好,他一直在期待着那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欢乐。谁知现在,爱情给他带来的却不是欢乐,是痛苦的思念,是极度的苦恼。还不如纯粹的□□呢。近期,各种滋味挨个让他尝个遍,可是爱情仍然没有着落,苦难和困难还没结束。
她曾尽心竭力的帮他康复,他也确实康复了,她对他很好,是个值得信赖的女人,贤惠又有耐心,对蛋蛋而言,真是理想妻子。可是理想的妻子不一定有爱情,他不敢勉强自己,人很复杂,表面痊愈,里头还在暗流涌动。
蛋蛋叹息一声,抬头望看天花板的灯光,感觉自己内部还在四分五裂,还在剧烈变化,还没有定型。他正处在破旧立新之间的变化期,算危险分子,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接近他都注定要跟着他一起四分五裂。这样的状态让他不敢挽留小春,到时候,两个人都会毁灭。
天亮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在乳白色的烟雾中走一遭才发现头发湿了,衣服也潮了。再看,树叶间隔不小的时间才滴下一滴水来。再看,鸵鸟龙的背部也湿漉漉的。
把兜帽套在头上,蛋蛋路过阿初的杂货店,剃头匠对着他微笑,但没说什么;几个穿看黄色雨斗蓬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没跟他打招呼,他们拿着锄头、篮子或蛇皮袋子;菲利普和本杰明、另一个不认识的护林员骑着鸵鸟龙走进了林子;几个妇女带着孩子正大步走向火车站,她们要下山赶集。
风吹拂着,树枝徘徊荡漾,犹如蛋蛋的心情,在短短的途中,他几度伫立回头望,发出无意义的叹息,心情惆怅起来。
回到花的小屋。他拿出行李袋,打包衣物,跟老鬼头说,他要去奋起湖,要跟小春试一试。
老鬼头现在很少在花的小屋。自从差点被绑架后,他就很少出现在香林村或者阿里山了。老头被吓得不轻,蛋蛋要到香林村找他,必须跟剃头匠预约。先前顾不上老鬼头,这次,蛋蛋邀请老鬼头跟他们住在一起,老鬼头不同意,说自己有住的地,就是不说在哪里。
“有人伺候你吗?”
“我还没那么老,伺候我什么?别担心我的事,担心你自己吧,赶紧把小春那样的女人抓住,别让她跑了。”
“爷爷,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承认小春是个好女孩,但是好女孩不一定都能成为老婆,这之间差了那么点意思,你不懂。”
“就你,别懂了,你还有挑的地吗?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这不是在试一试嘛,但是,没个准的。这种事,又不是上床。”
“我看你上床比谈爱情有兴趣。”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哼,见你一面,还得预约,这个世界真是没道理。”
“你小子,不想要你爷爷,你也可以甩了我呀。小混蛋。”
“不是这个意思,爷爷,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好了不管你了,我走了。”
想想,老鬼头这些年收的古董,有栋房产也正常。再说老人家健康得很,没必要担心他。
经过一次杀人后,蛋蛋对生命更加珍惜,理解也更深刻。生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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