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课 法术面前，人人平等

“小李，愣着干啥呢？赶紧过来啊！”

        领头人瞪着眼睛，汗水顺着泥巴的沟壑滑了下来，将脸上弄得到处都是污渍。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珠子因极度充血而变得一片通红，嘴角不自觉地流出点点唾液，脖颈上血管高高地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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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战士站了起来，身子却在缓缓后退，脸上带着难掩的惊恐之色。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涌出喉咙的话语都变了调子：“连长，别管什么门了，你们赶紧回来，都回来啊！”

        然而没人听从他的劝告。

        战士们撬开地上的厚重铁门，一个个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没过多久，还在站地面上的便仅剩通讯兵一人。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踉踉跄跄地走到铁门之前。黑黝黝的洞口像是恶兽的嘴，吞食着一切光明，连阳光都照不透其中的黑暗。

        小战士浑浑噩噩地坐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慢慢褪去，最后唯留麻木。

        “……结界？”我走到他身边，探头向里看了看，“你们日本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把人骗过来的？”

        “是帝国军方，不是我。人类桑，请不要将我们混为一谈。”

        死魂巫女摇了摇手指，脸朝着地洞，声音里带上了不屑的意味。

        “那群刽子手都是没人性的恶棍，从来不曾理会所用的法术是正道还是邪术。如你所见人类桑，这不过是大部分神社都会设下的引人结界，旨在为神明大人招来香火，本质上是无害的。可投靠了帝国军方的阴阳师改变了术式结构，将其变成了蛊惑人心的道具。”

        “至于所谓的……老乡儿？”死魂巫女怪声怪调地重复了一遍，无奈地叹息道，“不过是个狗汉奸。‘我知道有个地方在招工，吃饭管饱’，‘那里有个日本鬼子的窝点，我看见有穿得挺整齐的日本军官进进出出’，‘跟我走，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言语中自有神力，而狗汉奸们比神官巫女似乎更精于此道。”

        “一口一个狗汉奸，你怎么比我这个天朝人还仇视带路党呢……”

        “无论在哪里，背叛者都是群遭人唾弃的家伙。”

        我叹了口气，望向木然坐在地洞口的通讯兵。

        “他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天生就对神术有抵抗力，他可能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抵抗力还是不够强，否则早就能离开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大概会一直坐在这里，直到生生饿死。”死魂巫女翻身钻进地洞，临末还冲我们挥了挥手，“快些走吧，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我看着小战士，最后还是长叹口气，和小犬娘、伏雪风一起顺着管道滑了下去。

        或许通讯兵小李并非没有更强的抵抗力，他只是……无法放弃自己的战友罢了。

        ————————————

        通道管壁平滑，但弧度颇大，而且滑不留手。这种设计方式大概是怕人顺着管子再爬出去，看来日本军方设计的这东西并不是正规道路，其作用更类似于人类身上的食管——而人类便是食物。

        管道并不长，我们两人一狗一鬼很快就触了底。高强度白炽灯垫整齐地排在墙壁上，将密室内映得灯火通明。正中间则种着棵樱花树，即使在地下也仍旧枝繁叶茂，粉色的花瓣缀满枝头，摇曳生姿。此时的御神木还不像我见到的那么庞大，周围留出了大片空地——却已被白骨占满。

        一群穿着白色狩衣、头顶戴着立乌帽子的人站在墙角，冷漠地凝视着中央。他们的打扮和我印象里的阴阳师差了不少，毕竟阴阳师是不会在狩衣底下套军装穿军靴的不是么。之前掉下来的战士们则团团围聚在树边，脸上尽是狂热之色，仿佛没察觉到旁边还站了人似地。

        “连长，你看看这军械库，真大啊……全是小鬼子的好东西！”

        “对啊对啊，这要带回团里，咱还不是鸟枪换炮！”

        “那还愣着干啥呢？”连长咽了口唾沫，毫无自觉地撸起袖子，一把夺过身旁人的后背大刀，“趁小鬼子还没发觉，赶紧搬啊！啥都别给他们留，知道不？全给他搬空！”

        他口中这么说着，刀却直接划开身旁之人的喉管。滚烫的鲜血撒向樱花树，顺着树皮沟壑缓缓下落，慢慢浸润进泥土之中。旁边站着的阴阳师头领皱起眉头，不满地看了手下一眼。后者立刻脸冒冷汗，恭谨弯腰鞠躬，接着才直起身掐手决。

        连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急忙抱起战友的尸体，将脖颈伤口冲向树干。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树干上竟有个“人”……或者说，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它整个下半身和双臂都嵌进了树里，仅留穿着华丽长裙的躯干和覆盖了无颜面具的头颅露在外面。日本军方似是为了便于喂食，索性直接将那人的后脑与树干连在一起，还将双目戳瞎、耳朵刺聋，下巴也给卸掉了，喉管上插了个漏斗。

        新鲜的血顺着喉管流进树中人的口中，一路倾泻进胃袋。而另一边，连长放干一个人的血后，立刻便斩开第二个人的喉咙，继续向漏斗中惯血。整个屠杀的过程寂静无声，只有连长带着满足的笑容在自言自语，隐约能听见“真是好东西”、“这下村里的人有救了”之类的东西。

        我只觉心中发寒。

        待到最后一人的血被放空之后，连长将长刀一横，染满战友鲜血的锋刃里脖颈不过短短数厘米。他高呼一声“同志们，咱回去办庆功宴，吃肉！”后，便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软软地趴倒在漏斗之前——至死不曾知晓自己究竟都做过些什么。

        在法术面前，凡人便是如此无力。

        “……”

        阴阳师首领默默地在樱花树前站立许久，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剩下的阴阳师连忙跟了上去，留在地上的尸体却无人打扫，自顾自地与同胞骨头混在一起，用不了多久便会腐化成其中一员。

        白炽灯同时熄灭，空荡荡的密室内陷入了沉默的黑，唯有樱花树的轮廓清晰可见。

        还有……那散不尽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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