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月夜离别
琵琶湖，清幽之境，明月高悬，竹林深处，溪水潺潺……
秋夜薄凉，安土山上一片沉寂，山上的安土城也不再灯火辉煌，可就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却有一个柔美倩影，伫立在溪水旁，背对着竹林……
少女穿一身浅蓝色和服，腰砸一条红色锦带，体态轻盈，秀丽可人，和服上彩绘荷莲，远远望去，就如立于青莲之中，纤尘不染，禅意悠然。在莲花盛放处，一条乌黑的马尾辫如瀑而下，直垂腰间，少女头上没有珠翠堆盈、更无凤钗半卸，只点缀了樱花片片，娇美之中，更多了一份沁人的兰香。
轻风过处，裙袴舒展，发丝轻飘，少女转过身，月光映衬下，脸若银盘，眼似水杏，朱唇不点而红，秀眉不画而翠，一副天然俏丽，蕊珠仙子的模样。
只是，这秋风吹皱了一池溪水，却吹不散少女一脸的愁容，只见她峨眉紧蹙，浅带忧伤，眺望的眼神像是在等人，又像是送别。
此时，竹林外渐渐传来一阵“嘚嘚”的脚步声，这是木屐走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只是步履沉重而缓慢，像是倾诉着来人的重重心事。
少女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两腮泛红，一缕紧张的神情，轻上心头，悄然背过了身躯，含羞低首，却看到月光散落溪水之中，映出了一个身穿青色直垂，外披羽织，身材高挑，面目俊朗的少年。
来人正是龙少骢，为了赶赴这场约会，他今日特地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并好好梳洗了一番，去除了两日来战火硝烟之色，才匆匆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可不曾想，自己还是迟到了一步，第一次约会，竟让秀子公主久等，龙少骢顿时感到莫大的惭愧。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深一躬，说道：“少骢拜见公主殿下。”
秀子公主转过身，美目在龙少骢身上打量一番，轻咬樱唇，羞低螓首，没有说出一句言语。
龙少骢躬在那里，等了片刻，仍不见秀子公主让自己起身，只好尴尬的抬起头来，却看到对方俏脸晶莹，月光柔华下，显得更加秀丽迷人，醉人心脾，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秀子公主迎上龙少骢炙热的眼神，朱唇轻启，却欲说还羞，仍是俏立在那里……
龙少骢见状，又躬身说道：“不知公主传少骢前来，所为何事？”
“什么？不是你约我……”织田秀子闻言一惊，刚想反驳，顿时感觉蹊跷，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少骢闻言也是一愣，可看秀子公主紧张的神情，不像是说谎，于是开口问道：“胜长少主告知少骢，说公主有事传讯在下，是以少骢才匆匆赶来，希望不会耽误公主要事才好。”
织田秀子一听，也不再矜持，回道：“胜长和我说，你约我在这竹林见面，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本公主才……”话到此处，织田秀子嘴唇轻咬，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少骢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事情的缘由，暗道自己被织田胜长给耍了，这小子为了单独和媚子约会，居然以自己为借口，把秀子公主支开，真是可恶至极……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长夜漫漫，月明清辉之下，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可刚想到这里，龙少骢就在内心之中，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只怪自己怎么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真是亵渎了公主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他在那里自责不已，对面的织田秀子却早已心花怒放，暗道：自己这个弟弟对姐姐的事情，真是上心……
她哪里晓得，织田胜长醉翁之意不在姐姐，而在媚子也。
不过，木已成舟，阴差阳错也好，刻意安排也罢，两个心意相通的年轻人，终于在这个月夜对立在一起。竹林深幽，溪水清浅，像是懂得人间情事般，辉映出一片绝妙佳境，让人身临其中，不觉自醉。
龙少骢稳定了一下心神，首先说道：“这几日，你过的还好吧。”话一出口，顿觉太过失态，和公主讲话，却如此随便，而且这台词也太过老土了点。
可织田秀子却听在耳中，甜在心里，平日里大家都把他当做高高在上的公主，讲话毕恭毕敬；她也要时刻保持公主的矜持，每天都是脸谱式的笑容，固定的言语问候……
今夜，这一句在普通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却如一块石子，投在了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父亲将她捧为掌上明珠，但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未询问过她一丝一毫的意见，一句话，就将她作为政治的筹码，下嫁给了她从未见过，大她十岁的筒井定次。
母亲一直视她为心头肉，可面对自己被摆布的命运，却只有伤心流泪，无可奈何，甚至连为她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唯有劝慰自己，好好侍奉夫君，寻得一处好的归宿……
而那个感情相投的弟弟，每日里虽然逗得她开心不已，但对自己的心事，也是一无所知，由于自小接受的观念，这个弟弟对自己任人摆布的命运，也认为是天经地义。
可如今，因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她的夫婿筒井定次意外身亡，自己的命运竟峰回路转，曾经那个惊吓万分的夜晚，竟成了她此生最甜蜜的回忆。
经常在梦里，她又回到御岳山，在龙少骢的带领下，漫山遍野的奔逃，那是她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男子接触，从第一刻起，她就从这个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一种有别于其他男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情怀。
世间之人，她感觉只有龙少骢未将自己当成公主看待，和自己说起话来，透出一种随意和无法抗拒的真诚，只是这份随意，随着龙少骢入住安土城，成为自己弟弟的伴同，却是愈发淡薄，让她无法捉摸，使得本来明亮的心境，又多了一层迷茫……
当初，自己为了能够经常看到他，不惜向弟弟说出了难以启齿之事，可如今，却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是他心中另有所属，还是有感于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雷池？
可是，即便他中意了其他女人，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对他便是不离不弃，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他看过，今生不嫁给他，又能嫁给谁？唉，真不如那一夜就和他、媚子三人躲在御岳山中，不再出来，不再做回这个孤寂、清冷的公主……
这个呆子，难道是榆木疙瘩？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不知，如此拖下去，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父亲另作安排，到时如果再远嫁他国，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织田秀子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清风吹来，龙少骢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嘴上不由得小声嘀咕道：“谁在骂我？”
由于这一句有感而发，他脱口说出了自己母语，但织田秀子属豪门贵族，自小便习得中土语言，因此倒是含糊明白了其中含义，不由得噗嗤一笑，暗道：这个人还真是有趣，竟偶尔蹦出一句汉话，想不到他一个平民，对中土文化却是有所了解。
织田秀子这一笑，映到龙少骢的心里，却是倾城倾国，他竟不由得呆在当场，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织田秀子看到龙少骢呆望自己的眼神，不由得两腮泛红，羞低螓首，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小声说道：“不知你约本公主前来，有何话要说？”
“啊？”龙少骢闻言，顺口答道：“不是少骢约你，而是……”话到此处，他突然感到甚是不妥，心想，公主已经如此说，自己不如将错就错，背了这个黑锅吧。
他心中偷乐一番，改口说道：“少骢约公主前来，只因几日不在安土城，想问问媚子她……”
刚说到这里，龙少骢看到织田秀子突然俏脸高抬，面露愠色，薄嗔的瞪了他一眼……
见此情此景，龙少骢心里直骂自己愚蠢，怎么能在一个女子面前，提到另一个女子，这可是犯了大忌，女人天生的嫉妒心非常强烈，看来眼前这位高贵的公主也不例外。
他踟蹰了一阵，断断续续说道：“啊……这个，我……我的意思是……是说媚子当下已成为长秀大人的养女，又每天陪在公主身旁，自是不需要在下担心了，少骢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见公主一面，一解这几日的相思之苦……”此话说完，龙少骢心中暗骂自己，真是猪脑子，太没用，憋了半天，居然就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可他这一句相思，却深深甜入了织田秀子的心里，这位高贵的公主，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子，对自己说如此温婉、痴心的情话，不由得一颗芳心狂跳不止。
此时，明月已到中天，柔华的月光倾泻而下，漫洒在整个竹林之中，拉长了一对情人甜蜜的背影。只是，在月光遗落的幽暗之处，一个孤楚的身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对背影，眼神之中满是痛苦、哀怨……
织田秀子看着夜色将晚，从腰间掏出一把和扇，递于龙少骢，轻启朱唇，说道：“听闻明日你就要和胜长开赴战场，请务必保重，平安归来，盼你早立功勋，待日后、日后……”说到此处，这位高贵的公主皓齿轻咬朱唇，一时含羞，下面的话竟未能出口……
可龙少骢并非笨人，公主此番表白，他岂能不知？只是身处此境，二人的地位又如此悬殊，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唯有木讷的伸手相接。
由于此时二人皆神色紧张，心跳加快，无意间双手相碰，秀子公主一个激灵，和扇拿捏不住，竟脱手而落。
龙少骢一见，顿感失礼，不顾回味公主素手余温，赶紧弯腰去拾，可织田秀子的反应也如他一般，龙少骢单手一探，没有捡起和扇，反而握住了公主的柔荑……
这一握不打紧，龙少骢顿感一丝电流，击遍全身，让他一个激灵，呆在了那里，握住秀子公主的手，也忘记了松开……
而秀子公主第一次和男子肌肤相亲，二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只感觉握住自己的大手，温暖而厚实，不由得两腮晚霞顿起，直接红到耳际，也是呆那里，一动不动……
此刻，二人双目相望，只感觉天涯海角尽在眼前，耳鬓厮磨却又远在天边，一个看对方姿容秀丽，仪态万千；一个看对方容貌俊朗，风度翩翩，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最后，龙少骢已经感觉到织田秀子香气如兰，那一抹红唇含羞带露，粉红嫩嫩，像一汪秋水，吸引着他不顾一切，情醉其中……
竹林深处，少男少女皆入梦里，只感觉万物俱静，时光逆流，龙少骢即将在这月圆之夜，完成此生初吻，就在触碰到织田秀子樱唇的刹那，却听“波”的一声，打碎了这月夜的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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