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懵懂少年〔二〕
边城四邪虽是生性狂野，但都是处男之身，受师父的影响，一直以童身为荣。对男女之间的事平常唯恐避之不及，认为那是武功进展的头号祸害，因此哪有心思观看他们是谁的输赢。叫花子见此场面，方才理解大师兄适才在楼梯口处为何犹豫不决。
在大家刚想退下时，没想到其中那个男子首先停下嬉闹，并讥笑道：
“原来是伙糟老头子……有钱又有何用……坏人胃口！”
“师哥说的也不全对，”其中那个女子在给对方抛了一个媚眼之后，补充修正道：
“唯有他们当中那个少年还挺讨人喜欢，不妨叫他过来陪我们一块喝酒取乐。至于你们这些老古董，还是尽量站远点好，在我们年轻人的生活圈子内，何时欢迎过你们这般老家伙，真是太不识趣了。”
边城四邪常年生活在野外，饱受风吹雨淋日晒，皮肤黑漆皂光，衣着又不讲究，要说他们个个犹如出土的文物一般也不过分。对方用句老古董比喻他们倒也有几分形象，但是却最难被他们自己认同接受，况且四人一向自视甚高，怎能无端遭受这般讥刺？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一对狗男女不知廉耻倒还罢了，怎么好意思当众卖弄风骚，狐媚于人，是不是太放肆了些！”老叫花对他们挑衅师侄一事十分厌恶，首先叱责道。
“你这人骂的太无道理，这里本来就是酒楼客栈，我们早已把这里包了下来充做我们的私人寝室来用。汝等偌大年纪不顾廉耻，偷瞧别人私生活我尚没怪你，你这时怎么反而辱骂起我们来了？”没想到那男子竟然理直气壮的回敬道。
“你……”老叫化一时语塞，竟然无话可讲。不得不反问自己，这里确实是他们租下的私人场地，至于他们想干什么，别人实在无权过问。
“罢了、罢了，”矮胖子经商多年，对这等事情见得多了，听此后哈哈一笑道：
“对不起，是我们打扰你们了……请你们俩有什么节目不妨继续、继续，最坏情况下也不过把我这小师侄眼睛蒙上，千万别带坏了孩子。”
“我等年纪一大把什么没见过，”老叫花因此找到了话题，接着矮胖子的话继续发挥道：“就是骡子配马也不感到稀奇，眼下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就是了。只因下面太挤了些，现在只想寻一个吃饭的地方，求个清静而已。哪是来看你俩表演？”
不管对方那汉子闻此如何怒吼，钟鸣此时对大人们所谈言语不由得莫名其妙，不免抬头向矮胖子问道：
“三师伯为什么要蒙上我的眼睛？”
“慢着！”不待边城四邪回答，那女人俏眼一眯，已为老叫花言语所激恼，突然厉声叫道：“我现在突然改变了注意，既然是我们将此处包下，我们对这里就有使用权，这里既然属于我们的地方，那么就请诸位下楼去吧。”
叫化子性情最急，立时叫道：
“你也太张狂了些吧，你俩也不睁开眼睛瞧瞧，我等兄弟可是你随便呼来唤去之人！”
“哟……这么说，汝等还想霸王硬上弓……给姑奶奶动粗不成？我俩要不是看在汝等身旁这个少年面子，才懒得与汝等这些老古董说话呢！”
女子满面堆笑，似乎要在这些人面前继续卖弄风情一般，慢慢凑上前来，突然间只见她脸色一变右手一挥，四枚钢针激射而出，对着四邪身躯要害射来。四怪没想到对方说翻脸这么快，听她暗器声甚急，方才认识到这烟花巷般女子倒也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不待四邪躲过暗器上前动手，那年轻男子一声低吼，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首先向四邪最前面的和尚刺去。大和尚在躲过暗器的同时，手中禅杖一挥立时将他手中长剑震飞出去，还没待大和尚还手，那女子另一把长剑就已经逼近面门。
老叫化见两人武功虽然极其平常，但是双方进攻配合的却是天衣无缝，显然是曾得到高人指点。他在发出一枚指套将对方剑尖打歪之后，并顺势上前伸手去夺那女子长剑。那女子面对眼前快如闪电的进击，只觉手臂一麻，不免发出一声惊呼，长剑已被老叫化夺入手中。
对方两人手中虽然没有了兵器，但是似乎背后有所依仗，仍不肯就此罢休。那女子在宝剑被老叫化夺过去的同时，抬腿就向对方对方裆部猛踢，老叫化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凶悍，只好扔掉宝剑去抓她的脚面。在抓住脚面之前随手一枚指套恰好点中了对方小腿上的丰隆穴。
此处穴道被点，整个踢出的脚顿时变的酸麻无力，老叫化随手一提就立时将对方摔了一个大跟头。与此同时，那男子向和尚打出的一掌也被和尚轻松化解，并同时被和尚一脚把他踢了出去。直到这时这对男女才知道碰上了硬茬，不由得一愣。
看到对方这副狼狈相，边城四邪不由得哈哈大笑不止，没想到对方尽管狂妄却如此不堪一击。还没待边城四邪发话，那两人相互示了一个眼色，立时化作两道身影飞快从楼窗口窜出逃走。大家没想到他俩虽然武功不高，但是轻功倒还是不错的，大和尚为此哈哈一笑，道：
“凭着这样的本事，也敢在江湖上耍横，这真是叫人笑掉了大牙。”
和尚一言甫毕，忽听身后有人冷冷的接茬叱责道：
“笑掉大牙，还有别的牙可以代用，如果是笑掉脑袋，恐怕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取代了！‘边城四邪’名满江湖，应该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今天怎么突然会和后辈小子动起真来了，这事传出去岂不令江湖人士嗤笑？”
边城四邪急忙返身寻看是何人驾到，结果身后并不见什么人影，正在纳闷之际，转回身时面前已经站着一个蒙面女尼。且不说这个人形同鬼魅，身法之快，世所罕见，一双眼睛寒光逼人，大有与人找茬打仗的架势。
边城四邪从对方身法中已经领略到她的实力，更惊讶的是对方竟然认识自己，由此推论对方之所以能够这般说话，显然是胜算在握，四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各都全神戒备。大和尚从对方眼神中早已看出来人身份非同一般，不由得单掌竖立胸前，躬身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其中误会多多，一时也说不明白，吾等也是被迫自卫应对而已。敢问施主是何方高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说给你们这些废物听听也无所谓，反正你们今天全都要死在这里……对一伙死人，世上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老尼的名字对汝等并非陌生，只是你们少见多怪而已，汝等可听说过老身早年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催命魔女’。那就是老尼。”
边城四邪见多识广，知道这“催命魔女”可不是一个一般人物，听说她杀人放火大都叫人莫名其妙，似乎是全凭一时高兴，叫人防不胜防。三十五年前就已在江湖上绝迹，现在竟然又从这里突然冒出来，着实叫人吃惊不小。
边城四邪知道今天碰上了大麻烦，立时亮出各自的兵器，大和尚禅杖一摆首先表示道：
“这么说来我们兄弟今天是撞上鬼了……早就听说阁下手段狠辣，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言，一旦动手很少留有活口。现在既然发话要我等性命，必然是自持武功高强，胜算在握……我等也就不客气了！”
“四个将死之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出就是，你就是说你等是老天爷爷也无妨，反正过一会你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蒙面老尼冷冷表示道。
“欺人太甚！”老叫化首先向来人发出了进攻。
只见他双手前扑之际，手中指套首先发出两枚直击对方双目，两手随即直扑对方前胸，可谓一招双击，既简便又快速。没想到对方身影一闪竟然一掌扑向大和尚，大和尚正在观看对方是如何应对老叫化进攻的，谁知道她竟然改攻自己。
因此唯有挥杖横扫，禅杖方才扫出，就感到杖梢经人一拨，扫出的禅杖竟然转向同伴老叫化扫去。老叫化没想到大和尚手中兵器竟向自己人下手，大惊失色之际唯有极力躲闪，幸好和尚此时已经硬生生将禅杖收回，再看对手已经扑向矮胖子。
矮胖子沾衣十八跌本是他成名绝技，但是面对这么一个高手他那敢拿出来显摆，唯有挥动手中软鞭贴地扫出。此招本来是为同伴争取时间，单等对方跃起躲避，就可为同伴赢得攻击时间。岂知鞭梢刚一扫出，就被对方一把抢在手中，作势硬抢。
矮胖子没想到对方身手竟然这么快捷，唯有死命抓住鞭把不肯松手，与此同时三个同伴纷纷过来营救。四人中道人进击速度最快，挺双笔偷袭对手后背，眼看就要得手之际突然看到眼前金光一闪，矮胖子的鞭梢竟然直奔自己脸前扫出。
道人无奈之际唯有放弃进攻对手，不得不低头躲闪鞭梢，就在眨眼之间只觉腹部一疼，整个身躯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原来是对手在借矮胖子回挣之力，在扭转鞭梢方向的同时，一脚正好踢中道人腹部，竟然把他踢飞出去……
二十几招已过，边城四邪竟然个个心惊肉跳，手中兵器不光不能制敌反而经对手不断拨弄，变成攻击自己同伴的武器。边城四邪四人合击本是以多胜少，原应该威力剧增，没想到四邪武功招式几十年过去之后，仍旧是以彼此相克为主的路子发展。
寻常之间极少用来联手制敌，今日一旦联手，方才显露出其中诸多不便，彼此之间竟然相互掣肘不断。和尚一套疯魔杖法，力大招猛，发挥出来时如疯似癫。与敌拼命之间可谓气势磅礴，利在强攻劲取，于大开大合之中方才能施展出本杖法的诸多厉害及妙处。眼下碍于三个同伴的插手，唯有变成伺机偷袭。
老叫化号称：八臂神猿。本来是以双手擒拿及指套随意打穴见长，现在被对方手臂传来的雄厚内力所震慑，稍一接触就被震的双臂酸麻无力。现在别说能帮助同伴取胜，就是勉强自保都是一个难题。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
矮胖子软鞭利在放长击远，长鞭看似呼啸卷出，其实全在鞭梢处做文章。相比而言，更需要一个自我发挥的空间及地面，方才能施展出鞭法之中的诸般巧妙与狠辣。如今在这满是客桌的酒楼内不得不改作插空进击，作用不光不大，反而处处显得碍手碍脚。
四人中唯有道人这对判官笔可算对方劲敌，双笔挥出之间隐隐有风雷之声，寒气逼人脸面。招式变化万千，令人莫名其妙。殊不知式式暗合书法中的“永”字八法。正所谓：点式效鸟翻飞；横笔恰似勒马用缰；竖笔一出似铁柱迎头；挑笔势似策马用鞭；撇笔俨似篦子掠发；短撇如啄；捺似金刀；一钩一划胜似飞脚踢出。
实战中任选一种笔帖，或“草”或“隶”或“楷”都可，讲究的是人笔合一，利在近身靠打，实非一般武林粗人能看懂一二。此本是对方不得不注重应对之处，此时他因不得不分心留神同伴手中被人拨打过来的兵器，自身威力发挥不出二成，更感到窝火与羞恼。
大和尚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作为大师兄他首先将禅杖抛在一边，随即发出一声轻啸，四人闻此立时收起兵器，伸出左手搭在同伴肩上迅速组成一个圆圈，并将钟鸣圈在当中，立时摆出“轰天雷”的阵势。此招可谓四人最后的救命绝招。
眼下双方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变成不共戴天的敌人，老叫化干脆骂道：
“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想认识其人，不妨首先认识其友。从你那两个狗屁同伴身上可以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烧杀抢掠之外也没有其它能耐，现在你想取吾等性命，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在你们死前，贫尼不妨叫汝等明白，我这俩徒弟是昨天在途中随便收下的，人品太差，确实有欠管教。然而这却不是你们能活下来的理由，你们四个今天却是非死不行！其中原由就是你们破坏了贫尼的一个计划……贫尼今天本来要在此伏击一个仇家，没想到却被汝等破坏了，贫尼现在这口气自然要全都发泄在汝等身上才行。”
说罢，她在眨眼间就围着四邪转了一圈，继而首先向道人一掌缓缓拍去。岂料道人浑若不觉，两旁老叫化和矮胖子却同时出掌迎来，老尼陡觉两人掌力十分凶猛，心中一惊，顿时不敢小觑，随即变作双掌迎去。
双方掌力撞在一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蒙面老尼竟然被两人掌力震退数步，险些跌倒地上。蒙面老尼顿时惊诧不已，神色为之一呆，似乎在回味过去传言不虚，同时也立时改变了计划，围着四邪开始慢慢游走，显然是在寻找破解之法。
殊不知这轰天雷阵势，已把四人之力全都积聚在其中两只伸出的手掌之上，掌力得到四倍的提升。况且这边城四邪也不是寻常之辈，蒙面女尼接掌之后只觉得身内气血翻滚，一口热血已冲到喉间，但是她生性要强，竟硬生生将它吞下。
表面上则装作若无其事，在她围着对方转了一圈之后，稍一定神，方才总结道：
“疯癫道人留下的‘轰天雷’功法果然是名不虚传，难怪就连少林寺方丈也曾败在汝等手中。不过在我眼中汝等还是非死不可，我就不信汝等就这个样子能呆上三天三夜；‘轰天雷’阵法确实无懈可击。不过这阵法的威力却必须要汝等结阵才成，只要汝等阵势一散，贫尼就可将汝等各个击杀。”
说到这里，蒙面女尼缓缓坐到一旁凳子之上，身后如同长着眼睛一般，立即向身后两个刚从窗口翻进来的徒弟吩咐道：
“给老身端杯茶来，老身就坐在这里慢慢品尝，时间一久，老身就是不相信这四个怪物还能逃出我的掌下！”
“师父所言极是，”其中那个男的赶紧应老尼吩咐端过来一碗茶水，并谄笑着请示道：“恕弟子适才无能，现在有师父坐镇，我们俩是否可以上前与他们交手，好歹不论，最好是不叫他们这般清闲？”
“胡闹！你认为这边城四邪的‘轰天雷’是那么好对付的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四人曾依仗此掌法将少林寺方丈恕一和尚一掌震伤，汝等功力与恕一和尚怎可相比，岂不是与上前白白送死等同？”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吗？”旁边另一个女弟子在替老尼重新更换茶水之后，颇不甘心的向老尼问道。
“对，就这样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一旦分开，就是他们取死之时！”蒙面老尼十分有把握的回答道，并把女徒刚换过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则始终盯着对面边城四邪不动，并道：“我看他们到底能坚持多长时间？”
边城四邪闻此大惊，似这样的对手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轰天雷掌法必须四人联手才行，一旦分开就无什么威力可言。一般敌对双方大都是一战就可以决出胜负，现在面对这老尼旁观待机的打法，就是创此掌法之人恐怕也不曾料到。
边城四邪此时见蒙面老尼接过徒弟送过来的茶水慢慢品尝，知道她所言不虚，不由得各自焦急起来。凭着刚才双方的掌力比拼，这老尼内力竟不输于少林寺方丈，凭她之力，要是给她分开击杀的机会，边城四邪岂不要全都死在这里。
可是大家就这么站着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要想离开这里终归是要分散开来，边城四邪明知如此，现在却不敢相互分开半步，眼下唯有能支撑一时算一时。此时被人保护在圈内的钟鸣，已从初上来的莫名其妙，现在已从四邪脸上逐渐看出了问题。
钟鸣知道四人面前的蒙面女尼十分危险，看她坐在那里似乎悠闲自得，实际上处处暗藏着杀机，一旦看出破绽，就如一头看到机会的猛虎一般立即暴起伤人。只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心替四人分忧，不待边城四邪同意就猛一低头钻出了圈外，然后向边城四邪表示道：
“既然这位老前辈有这么好的功夫，又不肯给我们讲和的机会，我们如果继续这样坚持下去，犹如坐以待毙。四位师伯不如让小侄给她比划一会，借此机会你们也好坐下歇一会，不怕她想等你们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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