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章 红珊瑚缨络（三）
“我这是怎么啦？”唐婉打量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母亲、嫂子、王永香还有奶奶都过来了。 众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法掩饰的哀伤。她心里立刻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赶紧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去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面，曾经装着她最爱的小宝贝。
然而，手摸到肚子的一刹那间，她惊呆了。那原本有些隆起的肚子又变回了以前平坦的样子。她惊慌失措地寻找，房间里的地上赫然留着那擦拭后留下的痕迹。
“不，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它就这样没有了！”她顿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陆游也是着了慌，连忙手忙脚乱地按住她，搂到自己的怀里。
唐婉开始号啕大哭起来，狠狠地抓着他前胸的襟裳。陆游紧紧地抱住她，只是沉默，一脸的憔悴。他知道，此时说更多后悔的话也是没用的了，只能是徒增伤感而已。
顾盼盼在一旁抹着泪，极力劝说道：“婉妹，你别这样伤心！出了这样大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母亲跟奶奶中午饭都没有吃呢，只要大人没事就好，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唐氏的眼里是无尽的怜惜，又夹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她从来没有那样望过唐婉的，一方面是为唐婉今日的小产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可能是为自己曾经重罚唐婉而导致唐婉晕倒而自责吧。
郑夫人蹒跚着走近了，紧紧握住唐婉的手，慈禧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坚定，“婉姑娘，不要怕。你还这样年轻，不怕以后没有孩子。万万要放宽心才是，这日后长远着呢。古人有句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然后又对众人说，“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唐婉点了点头，止住了哭泣。是的，奶奶说得对，她应该坚强起来，不能再让亲人们为自己担心。于是，她抬起手来，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干。然后，趴在陆游的怀里，肩膀不时地耸动着。
看到唐婉没事了，众人都散去了。
唐婉逐渐把心情平息下来。可是，她的目光转了一圈后又落到床上那一件婴儿的肚兜上，那是她绣好了要给她的孩子穿的，一针一线尽是她初为人母的欢悦和对腹中孩子的殷殷之情……而今，肚兜犹在，而她的孩子却再也不能来这世间了。她怔怔看着这精心绣作的肚兜，唯有两行热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陆游见了，用手帕擦去了她脸上的泪，道：“你要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面。伤心太过而又不发泄出来，会造成五内郁结，肝火虚旺，形成心病。”
唐婉闻言，便放心地在陆游怀里抽泣起来。哭了好一阵，才跟陆游说道：“我真的想不通啊，这孩子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早些日子他还是好好的啊。”
陆游安慰她道：“你心疼，我也心痛啊，这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最怎么样伤心也是不可能回头的了，何况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于你啊，这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命中早已注定了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家都没有怪你，你就不要再自责了，那反而伤害了自己的身子。”
“我是不明白，医生说刚开始时胎象有些不稳，但后来吃了安胎药后好了，是最近一段时间胎儿又烦燥不安出现胎象不稳的迹象。”唐婉回忆道。
“那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应该吃的东西？”陆游问道。
“没有啊，自从怀孕以来，我知道胎象不稳，自己一直是很谨慎小心的，凡是医生说过的对胎儿有刺激性的东西我都是不敢吃的，你若是不信，可以问菊香啊。”
“我相信你。我若是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的话呢？你吃的没问题，那你有没有接触过或者是闻过一些带有强烈刺激性的东西呢？譬如麝香之类的，那种药是专门用来催生下胎的，没到生产期的孕妇是闻都不能闻的。”陆游在药店里学了一阵了，有关药材方面的知识已掌握了不少。
“麝香是那么名贵的香料，我们普通人家哪里有啊。”唐婉摇了摇头。
陆游这时才注意到唐婉脖子上戴着的那一串红珊瑚缨络，红色的缨络衬托着雪白的皮肤，十分醒目。“你这缨络什么时候买的啊，我以前好像没见到过？”
陆游用手摸了摸，有石质的冰凉，用鼻子一闻，还夹着一股香味，他以为那是唐婉身上的体香。
“这缨络是赵萍送的，我不肯收，她非要我收下，说是端午节那天你救了她母子二人，送给你的。你不在家，就让我替你收下了。是不是这缨络有什么问题？”唐婉解释道。
“没什么问题。我一个大男人，要戴什么缨络啊，她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收下就收下吧。人家是帝王家出来的大小姐，财大气粗的。一个手镯就值几千两银子的，我们没法跟她比的。”陆游如果在家，是肯定不会收这东西的，但如今唐婉收下了，他又不想责怪唐婉，只好就坡下驴，不想再惹唐婉不快。自古女人都是爱美的动物，既然自己不能提供给自己心爱的人这个条件，但也不能再去剥夺她现有的东西啊。
“你是不是后悔娶了我了？我娘家父母都不在了，什么也没有给你带过来的。”唐婉眼睛望着陆游，小心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你又胡想些什么啊？你也在我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我陆游是那种人吗？我们陆家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从我们曾祖父开始，定下来的规矩就是婚姻不问阀阅，勿苟慕其富贵。当初赵士程的姐姐想嫁给我大哥，我大哥就是没有答应。我跟陆过不同。他一心想求取功名，他跟赵萍的婚姻，只能算是一桩买卖，一种交换。我不会羡慕他们现在的、将来的富贵。我只求一个人的问心无愧。在我的眼里，我就是我的财富，是我取之不尽的宝藏。别人啊，就是拿一座金山来，我也不换。”陆游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啊？”唐婉听到陆游的真心话，顿时心中的那些不开心、不愉快都跑到九宵云外去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小姐，药已经熬好了，快凉了。我给你端过来，趁热吃了吧。”菊香进来请示道。
“你去端进来吧。”菊香便将洒好的药端了进来，服侍着唐婉喝下。
陆游在一旁默然地看着，他眼中是数不清的温情和关怀：“喝太多的药也不好。菊香，以后多给你主子泡些莲心茶饮吧。莲心味苦性寒,用它泡茶喝，能治心热,有降热、消暑气、清心、安抚烦躁和祛火气的效用,可补脾益肾、养心安神、治目红肿。”
菊香笑道：“三少爷，奴婢记住了。看来家中还是要有一个懂医的。象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想关心啊，也只能口里面说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小姐放心好了，三少爷学成之后，每天给你慢慢调理，什么病都会没有了的。”
唐婉听着很舒服，“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么甜了？”
菊香抿着嘴笑了，也不说话，看到唐婉喝完，接过药碗下去忙其它的活不提。
陆府的另一头。陆过抱着自己的儿子，格外的开心。这老婆是别人的好，可儿子还是自己的亲。刚把儿子哄着睡下，丫环梅儿便跑来报信，“陆家的三少奶奶小产了。”
陆长民与沈冬青闻言流露出一种惋惜，吩咐双儿准备一些补下去探望。
陆过跟赵萍心如明镜，却又装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样子，“听说她的从一开始就胎象不稳。也怪伯母，惩罚那么厉害，让唐婉都饿晕了，胎儿一开始就先天不良，能保得住才怪呢！”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啊！”陆长民一听，脸都变色了，“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到外面乱说。让外面不知情的人听了，会觉得我们是在挑拨离间她们婆媳之间的感情。”
陆过扮了一个鬼脸，道：“孩儿记住了，下回不会再乱说了。”
陆长民夫妇俩带着几盒补下去看望唐婉了，陆过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高兴，唐婉，你也有今天啊！当日你羞辱我，我就说过要让你十倍、百倍偿还的！他高兴了一阵子，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解恨。
他又跑到陆家的藏楼里开始翻起医药来。陆宰也在房，看到陆过进来，问道，“贤侄啊，你也来找啊？要找什么？说出来我帮你找找。”
陆过连忙道：“谢谢伯父，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
陆宰看了，叹了一口气，“唉，我家陆游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说完，又看自己的去了。
陆过找了一阵，打开一本《医药偏方大全》，这时，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帘，他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上写着：方名：明矾绝育方 主治：绝育 处方：明矾五分至一钱半 用法：将明矾溶于半杯开水中，待胎儿娩出后，立即服下，再少饮些米汤即可。嗯，这个方法好，简单又实用。而且明矾这东西，到处都有得卖，不仅药店里有，连杂货店都有人卖。因为家庭条件好一点的都用明矾来去除水中的杂质。
只是这么大的剂量溶于半杯开水里，那味道唐婉一定尝得出来。得另外想其它办法才行。他一拍脑袋，对了。今天唐婉刚刚小产，一定在吃中药调理身子。只要把这明矾放到药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唐婉一定发觉不出来的。想到这儿，他立马有主意了。他把放回到架上，就往外走。
陆过走到院子里，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条毒计。他先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到水缸旁选了一块明矾，估计了一下，这份量足够了二钱以上，足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然后拿着它用纸包了起来，惴到自己怀里，便去顾盼盼那边找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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