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姜半夏没能立刻看到那条评论。
她平时发朋友圈很多，通讯录里朋友也多，每次发出去一条就会有很多赞和评论。她又属于自己发完高兴了就完事了的类型，不怎么看别人的回应。
加上裴砚之后，她浏览了一圈，发现裴砚的微信如本人一般冷淡，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朋友圈是空的，昵称是单字一个“裴”，头像则是一条在夜里静静流淌的河。
不是那种年长一辈喜欢的风景照，是一片暗色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月光。
第二天，姜半夏按惯例踩点到公司。
与以往不同的是，办公区格外安静，连话最多的卢从也对着电脑，吃着包子敲代码，一声不吭。
姜半夏瞟了眼身后的小会议室，看门关着，心里就有了猜测。
果然，一坐下，纪梨凑了过来，小声说：“老大来了。”
又说：“看群。”
姜半夏刚在路上没看微信，这会拿出手机，才发现收到不少微信消息。
是她、卢从、纪梨和其他几个比较熟的同事的一个小群。
卢从：【老大来了，姜半夏一来就问你在哪，你完了，速度来挨骂】
卢从：【记得录音，我灌个黑胶天天听】
纪梨：【……不是】
纪梨：【老大态度还好，好像只是想找你说事情】
纪梨：【不过周俊找她说话来着，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看你的位置】
纪梨：【后来就进会议室了】
姜半夏挑挑眉，扭头看了眼会议室的门。
关得挺紧，漏不出声音，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
老大名叫黄桂霞，四十岁出头，但看着要更年轻些，一头很长的金色波浪卷，喜欢戴墨镜和涂红唇。
姜半夏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下一秒要掏出来一根烟点上，眯着眼吸一口，再吐出一枚烟圈，缓缓说：“今晚上，把邻街的小王做掉吧。”
因此他们都叫她老大，当面也这么喊，她也不介意。
黄桂霞是整个部门的主管，但是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是很多，经常在外面跑业务谈合作，偶尔回来，也不在他们这层楼办公。
因此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工作内容。
只是隔半个月开一下沟通会，讲一下下个阶段的重点，也会在出问题的时候会带一下方向。
今天周俊找黄桂霞说她，姜半夏也没想太多，坐下开了电脑，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过了半个小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周俊走了出来，到姜半夏的桌边，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黄总让你过去。”
面上带一些得意神色。
姜半夏压根懒得理他，直接起身准备过去。
周俊却叫住她：“你知道黄总刚找我说什么？”
姜半夏挑眉看他：“她终于看不下去要把你开了？笑这么高兴，补偿金没少给吧？”
周俊：“……”
周俊深呼吸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真没见过你这样没脸没皮的，整个部门替你背锅，你倒是没事人一样。”
姜半夏瞥他一眼：“那怎么办？让我也写三千字检讨？你脑子在你毕业后忘了从学校里拿出来吗？你是靠着这一波热度才拿下的这季度kpi，我要是你早跪下喊爸爸了，哪有脸在这里耀武扬威？”
周俊被怼得说不出话，姜半夏也没再理他，绕过他，到了会议室。
-
黄桂霞坐在会议桌的尽头，很懒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转笔，另一只手滑动着面前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见姜半夏进来，她抬了下眉毛：“坐。”
姜半夏坐她旁边：“老大。”
黄桂霞压根没提周俊，也没说之前的乌龙事件。
只是问：“新版本开发还顺利吗？”
姜半夏：“进度正常，月底就能发布了。”
黄桂霞“嗯”了一声。
把电脑转了个圈，屏幕转到姜半夏面前：“这次大版本，咱们主推的是直播功能，大v线上分享经验，需要选几个大v出来。之前周俊在推进这个事情，选了几位站内的大v。你先看下，觉得怎么样。”
姜半夏看了一眼。
周俊选的确实是站内顶级的流量，这一点倒是没错。
但问题是，哪怕是站内顶级的流量，扔进全网的技术社区里，也还是没什么人气。
就好比是村里唱歌最好听的那个，放到中国好声音上，多半也有些不够看。
如果按照周俊的选择，站内这些人一套直播搞下来，顶多能稳固已经有的那些用户，但是拉不到什么新用户。
加上用户本身是会流失的，长久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姜半夏便坦白说：“我觉得还不够，最好是能趁着直播功能上线，在外站拉一些大v来。”
黄桂霞“嗯”了一声，又问：“你有什么人选吗？”
实话说，拉大v进驻应用并不特别是姜半夏的职责范围，更像是周俊或者纪梨的。
但她身为产品经理，对自己的产品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很多事都会愿意去尝试，并不会把职责划分得太清晰。
比如说之前配合纪梨进行编程课程的宣传，她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稿子，最出名的当属把裴砚当主角的那个。
再比如说，周俊选出的那几个大v，有一大部分，都是她一开始从各个社区找到，并劝说对方进驻的。
因此黄桂霞这么问她，她也没有质疑职责的划分，而是很自然地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有名气的大v我倒是知道几个，”姜半夏迅速在脑内思索着名单，“但是都不太说得上话……之前没有交流。”
姜半夏又说：“不过，我也可以试一下……啊。”
黄桂霞挑眉看她。
姜半夏是突然想到了朴杨。
放到以前，朴杨不会在她的选择名单中。因为她完全不认识对方，只是在讲座视频中看到过他。
但现在不一样，她和朴杨见过一面，聊得……还行。
而且她还加了他好兄弟裴砚的微信。
这就不能说完全不认识了。
借这个机会，如果能和朴杨合作，有进一步的交流。
一方面对于站内的流量是天大的好事。
另一方面……说不定，能发展点什么呢？
这可是爱□□业双丰收啊？
姜半夏抿了下唇，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黄桂霞：“？”
黄桂霞：“虽然不知道你想到了谁，但是把你的傻笑收一收，我没这么憨的下属。”
姜半夏回过神：“。”
姜半夏整理好表情：“我回去整理一下名单，然后再和你沟通。”
黄桂霞摆摆手：“你自己选好就直接去联系他们吧，名单不用跟我过，搞不定了再找我。”
她又想起来什么：“不过你可别挑裴砚这种超纲题啊，咱们部门还不配。”
姜半夏笑了：“怎么可能？”
做梦都不会想到让裴砚来好吧。
这事聊完，姜半夏本来准备走，黄桂霞又把她留住。
“上次你写裴砚小说那事，现在风评还行吧。”
姜半夏“噢”了一声：“还好。”
在她帮纪梨怼周俊的那天，纪梨就在和其他运营讨论这件事的后续公关，同时也发布了相应的澄清。
对外的说法就是相关工作人员并不知道裴砚这个人，绝对没有代入的意思，纯属巧合。
网友们有的也不信。
【开玩笑吧，都是技术圈的谁还能不知道裴砚】
【实习生警告】
【说不认识裴砚，看不起谁呢，真就脸大】
不过更多的，则是无所谓的态度。
官博又发了个转发抽奖的微博，那些不相信的声音也被慢慢压了下去。
不功不过的处理。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处理倒也可以。
黄桂霞“嗯”了一声，又说：“还有就是，鉴于裴砚正好入职了咱们公司，商务那边会以部门的名义向他道个歉，就不用你管了。”
姜半夏“啊”了一声。
其实之前那几次和裴砚偶遇，她也找机会和裴砚解释了一下……道过歉。
不过如果需要官方层面的正式道歉，倒也合情合理。
就答应说：“好。”
-
回到工位，纪梨和卢从第一时间观察姜半夏的表情。
姜半夏抬了下眼，看见周俊的目光也往自己这边瞟，便冲他很挑衅地笑了一下。
周俊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姜半夏在工位上坐下，微信群一直在闪烁，早堆满了新消息。
卢从：【姜半夏进去二十分钟了，不是被老大暗杀了吧？】
卢从：【没看到现场将是我卢某人的终生憾事】
纪梨：【……】
纪梨：【别这么说】
卢从：【梨子，你也太正经了】
卢从：【你知道姜半夏要是这会在刷群会怎么回我？】
卢从：【‘我让你感受一下你自己被暗杀的现场行不行啊？’】
纪梨：【……】
刷到这里的姜半夏：“……”
默默把对话框里打到一半的字删掉了。
回复了一句：【儿子长大了，都学会自问自答了】
又继续往下看。
卢从沉寂了几分钟，无聊地又挑起话题。
卢从：【好无聊，测试怎么也不提个bug】
卢从：【不过今天下午还挺值得期待的】
纪梨：【下午有什么活动吗？】
卢从：【？？？你不知道吗？？？】
卢从：【下午是裴砚的欢迎会啊！】
卢从：【前两天周俊贼得意说自己要去发言的那个】
卢从：【妈的，酸死我了，凭什么他可以】
纪梨：【欢迎会？那要去会议室吗？】
卢从：【不用，线上的。公司那么多人，哪个会议室塞得下。所有人都能参加，不过其他人不能说话，就是他先做些介绍，然后一个部门只能出一个人提问交流这样】
卢从：【一个商务他懂什么技术？珍贵的时间就应该留给我们这些技术人好不好？】
姜半夏挑挑眉，她前两天是看到了欢迎会的消息，但是没留意具体时间，原来是今天下午。
再往下看，就是卢从的新消息。
【怎么样？挨骂没有？要不要偷偷到茶水间哭？我帮你放哨，够意思吧？】
姜半夏：【卢从你不怕我在茶水间揍你，让梨子给我放哨？】
纪梨：【……老大没说你什么吧？】
姜半夏：【就没提那事，放心吧。讲了点工作安排。】
卢从大失所望。
姜半夏想起来黄桂霞的安排，勾了勾唇角。
她之前还愁没机会和朴杨接触，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不抓白不抓。可谓是公事私办——啊不，公私双赢。
她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在群里发：
姜半夏：【还有一件好事】
姜半夏：【我的桃花要来了】
她无视了卢从发了满屏的问号，想着提前和朴杨的好兄弟裴砚搞好点关系，情况好的话还能打个配合。
便退出群聊，点开了和裴砚的对话框。
发出两人添加好友后的第一条消息。
姜半夏：【裴老师】
姜半夏：【欢迎会顺利啊】
姜半夏：【[团子撒花gif]】
同一时刻。
行政部门的一个妹子正在会议室帮裴砚调试设备。
她说：“砚神，咱们现在在一个会议里了，我去隔壁屋，咱们说两句话，试一下声音能不能通。”
裴砚“嗯”了一声，把耳机戴上，确认了一下麦是打开的。
行政妹子刚走，裴砚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垂眼一看，是一条微信消息。
一墙之隔的行政妹子也插上了耳机：“喂？可以听到吗？”
她没有立刻等来回应。
而是几秒后，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
男人略显冷淡的声音，经过电信号的转换，传进耳机，几乎像是贴着耳朵发声。
行政妹子的心跳漏了几拍，停顿了几秒后，才有些紧张地问：“砚神？”
又过了几秒，才听到回应。
“抱歉，刚看了个消息——能听到么？”
“噢，可、可以。”
“谢了。”
设备的调试告一段落，裴砚拿下耳机，任由白色的耳机线垂在桌侧，胳膊肘抵着扶椅把手，回姜半夏。
【嗯。】
-
下午三点，裴砚的欢迎会开始。
姜半夏坐在工位上，挂了个耳机，加入了线上会议中。
除了裴砚之外，其他所有人的麦都是强制静音的，也无法在会议室中留言。
议程早已通过邮件发给了大家，不过与其说是欢迎会，这次会议更像是一场个人讲座，由裴砚主讲。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卢从的崇拜之情就无处抒发，疯狂在群里发消息。
卢从：【啊！啊！！啊！！！】
姜半夏：【猿人早期学习人类语言的珍贵影像】
纪梨：【噗】
卢从：【你他妈根本不懂！每一个！我是说每一个技术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砚神！没有人能不因为这种事而激动！】
姜半夏：【？他是孢子吗】
卢从：【？跟孢子他妈有什么关系？】
纪梨弱弱提醒：【有丝分裂……】
卢从：【……】
群里刚逼逼完，耳机里突然传来很轻的一个清嗓子的声音，姜半夏一激灵。
裴砚开始了他的讲座。
一开始，裴砚先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那些单独拎出来都足够别人吹一辈子的经历，被他几句轻描淡写地掠过。
随后，他便以他来到锋济短短几天内观察到的一切，以技术结构为始，业务发展为终，寥寥数语，清晰明了地勾勒出了锋济未来发展的蓝图。
姜半夏并非专业的技术人员，本以为自己并不能听懂，然而并不是。
裴砚并没有使用多么高深的专业术语，正相反，他的讲解由浅入深，相当照顾听众的技术水平，遇到一些难以避开的名词时，还会专门用一些类比来解释。
使得整个介绍足够好理解，但又不显得浅薄。
姜半夏逐渐沉浸其中。
本来打算只随便听听，一边再做点工作的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工作放到了一边，全屏打开了线上会议的页面。
直到介绍结束，裴砚说：
“就这么多。有什么问题，可以按照顺序来提问。”
才突然回过神来。
微信嗡嗡嗡的又响着消息。
卢从：【我又可以了，让我再写五百行代码】
卢从：【不愧是砚神】
纪梨：【确实很好】
姜半夏也听得有些胸口发热。
裴砚的嗓音有一种冷静而安定的力量，好像只要他说，那些他口中描绘的未来就都能实现，那些要攻克的技术难点就都会被轻易越过。
她垂首，给裴砚发了一个[兔子比大拇指]的表情包。
下一秒，猝不及防听到一个声音。
姜半夏抬起头。是周俊。
轮到他们部门来提问了。
卢从：【他最好问一些有价值的问题，不然我会因嫉妒而面目全非】
周俊开了麦。
“砚神你好，请问您知道前几天网上疯传的，关于以您的名字来写小说的事情吗？”
姜半夏：？
卢从：【？？？】
纪梨：【……】
裴砚顿了一下：“怎么？”
周俊：“或许砚神已经知道了，那个广告里推荐的产品其实就是我们公司的产品。而我也非常抱歉，是由于我们部门姜半夏的工作失误，才将这样的文章发布到了网络上。”
姜半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周俊的头像。
这是在干什么？？
而周俊还在继续：“我代替她觉得非常非常抱歉，希望您不要介意。道歉礼物已经给您买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送去。”
卢从：【他妈的这是傻逼吗？他在干什么？？也不看看场合？？？当着全公司几千人的面这么说，绝逼是故意的吧？恶不恶心啊？？】
纪梨：【……怎么这样。】
姜半夏深吸了两口气，攥紧拳头，转头看坐在办公室另一端的周俊。
然而周俊背对着她，纹丝不动。
语音的那一头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裴砚没有回答周俊的问题。
而是说：“姜半夏。”
冷质的嗓音顺着电流触碰着姜半夏的听觉神经，姜半夏一怔。
突然发现自己的麦已经可以打开了，她点开。
裴砚：“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姜半夏：“啊？”
话音刚落，想起那天食堂，裴砚让给她的菠萝饭。
“噢……是。”
“打算什么时候还？”
“……明天？”
裴砚“嗯”了一声。
当着全公司几千人的面，他说。
“把饭还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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