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铜镜里,映出一张秀美的脸庞,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隐隐含着水光。
阿银细细替妲荣画了眉目,轻透的远山眉,宁静致远。
双颊薄染胭脂,拿笔轻轻匀了一点桃花汁,勾在浅色的薄唇上。
身上是一件白蝶袄子,外罩一件天蓝披风,配一条烟红蟒裙。
她细细打量着妲荣,轻轻拧了拧眉头:“会不会太素了些?还是换那套海棠袄裙的好看。”
妲荣回头,微微牵起嘴角,眉目间是浓郁挥得散不开的忧郁。
“要那么艳丽做什么呢?又能给谁看呢,又不是要讨好谁,寻常打扮就够了。”
这时,柳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说:“车马已停当了,小姐可装扮好了?”
阿银应了一声:“已好了。”扶了妲荣起身,到柳氏院中候着。
约有半盏茶功夫,柳氏才打扮得浓艳出来,一手拿柄百蝶穿花团扇,半遮着脸面。
她走到妲荣面前,打量了半晌,笑了:“荣儿如何穿的这般素雅?往常也就罢了,怎么,就没有置办几身好看的衣裳?我记得年前也替你做了几身绸缎衣裳,只年节穿了一次,就未见你穿过了。”
妲荣微微低着头,小声回答:“是女儿穿不惯那些衣裳,平常颜色就好。”
柳氏抿着嘴笑,眼角显出几条皱纹,她不禁叹了口气:“若我是你这样的年纪,不知要在衣裳上费多少心思,绣多少花样。罢了,你替我拿着这扇子吧,正好衬你这身上的蝴蝶。”
她伸过手,将扇子递到妲荣身前,他忙不迭伸手接了,见扇面是一丛红花,绣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蝴蝶,同她素净的衣裳说不上有相配的地方。
坐马车到穆府,穆璋同朱仁义在外间摆席听戏,她们乘肩舆直接进了内堂院子,由穆夫人迎着出来,下了轿,迎进室内坐了。
穆夫人同柳氏说了些闲话,喝了几道茶,柳氏问起顾和绅此人来。
穆夫人脸色变了变,勉强笑了笑:“此人,倒是个本分人。”
柳氏道:“夫人何必同我打官话,就如实说吧。”
穆夫人瞧了下首安静坐着妲荣,笑说:“咱们在这说话,侄女想必听着也无趣,就让丫头领着去花园里看看,四处转转。”
妲荣忙起身回话:“舅母,我就在这坐着吧。”他心里也想听听这姓顾的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儿,并不想出去闲逛。
柳氏看他话说得呆,笑道:“好女儿,既然你舅母吩咐了,你就安心出去玩吧,陪我们两个坐着做什么。待会儿摆席你再回来就是了。”
妲荣这才应了,由穆夫人身边的丫头雅心领着出去,到门口,他略停了停,听见屋里穆夫人叹气。
“我晓得你想问我这人如何,我却也说不清楚,只知他家有天大的富贵,一辈子也享用不尽……”
他还想再听下去,却给前头的雅心拉住:“小姐,快走吧。”
只能离了屋子,穿过一道回廊,往后边花园去。
路上,阿银悄声附在妲荣耳边说:“小姐,听说老爷们都在前边听戏,我去与你看看,这姓顾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相貌,若是相貌生得好,小姐嫁了他,才不算亏呢。”
妲荣拉住她袖子,低声道:“还是别了,又没有说就定下了,你去瞧做什么,给爹爹知道,他要打我的。”
阿银抿着嘴笑:“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扭身就跑了。
妲荣拉她不住,只能随她去了。
到了花园子里门楼子下,雅心回过身来,问:“阿银姐姐呢?”
妲荣拿扇子遮了半边脸,略偏了偏头,有几分不自在,小声扯着谎,“说是府里有个认识的丫头,她要去看一看。”
雅心啐了一口,笑骂:“这死丫头,哪有把主子丢下,自己跑了的道理。小姐待她未免太宽容了,你性子这样软,可怎么行,如何管得住下边的人呢?”
妲荣低着头抿嘴笑,并不答话。
花园子建得精致,四处是楼台亭木,疏落有致。
妲荣同雅心穿过石洞,看见一片花丛,遍开映山红,百蝶穿梭其间。
雅心笑道:“小姐,咱们扑蝴蝶去。”
妲荣摇了摇头,“你自去吧,我在旁边瞧着便好了。”
“那我给小姐扑一只蝴蝶来。”雅心取过手边团扇,瞧着一只大翅彩尾蝶,追着去了。
妲荣往旁边的荼蘼花架子走过去。
花开正盛,层层叠叠的素白色花瓣,在地上落了浅浅的一层,风吹起隐隐幽香。
妲荣在架子下坐了,一手支着下颌,望着雅心,穿着青绿色的衣裙,翩飞的绿叶一般,穿梭在热烈的映山红花丛间,追逐着蝴蝶。
春暮明艳的阳光穿过一侧的高楼。
高佑恒站在楼上,倚着栏杆赏美人。
美人肩头落满了白色的荼蘼花,身上大概也沾满了荼蘼的香气。
皙白的手指轻轻拈着扇柄,从膝上垂落下来,就要掉落了。
高佑恒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车舆上,远远见着他站在照壁前,也是这副痴迷的神色,恍若隔绝了外物。
他那时在想什么,他这时又在想什么?
高佑恒从手上取下一串念珠,掰断线,珠子哗啦一声洒落在地。
皇帝只能弯着身子一颗颗拾起来,拿在手上,像个顽童一般,往妲荣脚下丢,要逗一逗他。
妲荣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直到一个珠子在地上弹跳起来,打在了他腿上,他这才看到脚边的几颗念珠。
又一个念珠扔过来,妲荣抬头去看,逆光中,看见了楼上的皇帝。
高佑恒今日穿了一件石竹色圆领罗袍,眉目疏朗,嘴角上扬,有一股风流书生的气质。
妲荣心跳快了一瞬,下意识地,他拿扇子遮了脸,起身走开。
高佑恒喊他:“娘子往哪里去,何不上来坐坐?”
妲荣回头望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羞涩,脸颊飞上两片红云。
他先去看杜鹃花从,雅心已经走远了。这才仰了头,问高佑恒:“公子是谁?”
高佑恒道:“娘子何不上来说话?”
妲荣心里想走,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赏芳楼走。
高佑恒离了栏杆,站在楼梯上迎他,一双眼落着他身上,舍不得放开。
见妲荣扶着栏杆,抬脚踩上台阶,高佑恒先走了下去。
妲荣忽地害怕了,转身要走,被高佑恒一把拉住了衣袖。
高佑恒怕将人吓走,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凑得近些,柔声道:“娘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呼吸温热,勾人缱绻。
妲荣脸色愈红,偏过了头,不敢看他。
高佑恒勾住他的袖子,妲荣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
房间里,八面的窗户皆下了帷帐,轻轻摇晃着,阳光漏过软帷,投下柔软的光影。
高佑恒拥着妲荣在榻上坐下,正想一亲芳泽,解一解相思之苦。
妲荣却躲开他,坐得远了些。
高佑恒心里不满,勉强忍耐住了,往妲荣那边挪了挪,肩并着肩,十分暧昧。
妲荣慌得立刻站了起来,“我该走了,我并不认得你呀。”
高佑恒一把将人拉在怀里,抱紧了他的腰肢,低声道:“娘子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娘子。”
高佑恒还以为妲荣肯定会挣扎起来,手臂上加了力道,却不想他并不反抗,只是呆呆地问:“怎么会呢?”
高佑恒笑着说:“前世里分明做过夫妻。”将人从膝上抱开。
妲荣这才后知后觉地生起气来,拿手里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肩,怒道:“你胡说。”又想要起身,“我要走了。”
高佑恒拉住了妲荣的手,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发现他并不拒绝,心里暗暗称奇,又靠近了些,凑在他耳边道:“怎么是胡说,分明是真话。只是娘子前世待我太冷,连亲热都不许,难道是讨厌我?”
妲荣的耳朵也渐渐红了,他低着头,很是羞涩的样子,眼睛却亮亮的,显得十分欣喜。
高佑恒说这话是想要试探一下妲荣,看他的样子,的确是不记得从前的事。
但是皇帝心里还是不爽,“小娘子,你对谁都是这样?”
妲荣瞥了他一眼,斜挑的眼尾泛着点红,“你不是说前世做过夫妻——呀!”
高佑恒将人推倒在软榻上,双臂撑在他身侧,盯着他水润的唇。
妲荣微微挣了挣,脖颈都红了起来,眼睫扑闪着,像被捏在手里,疯狂挣扎的蝴蝶。
高佑恒看他害羞的样子,喜欢的不行,握着他的腰,一寸一寸往上面揉。
妲荣的身子骨是软的,他低声说:“不,不行……”却恍若呻、吟。
高佑恒已掐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来,吻了上去。
远处,雅心在寻他,声音隐隐约约地从窗户飘进来。
“小姐,我替你扑了只蝴蝶……你往哪去了?小姐……”
高佑恒被妲荣一把推开,看他抹着殷红的唇,慌张整理散乱的发髻。
“雅心姐姐寻我来了,我该走了。”妲荣逃一般地跑出房间。
高佑恒才想起有件事忘了说,想要喊住他:“等我——”
妲荣脚步没停,已踩着楼梯下去了。
卧榻上,静静放着一柄百蝶穿花的团扇。
高佑恒拾起来,微微笑着,举起来放在嘴间轻轻碰了碰。
“妲荣,等我娶你。”
雅心走进赏芳楼,就听见楼梯上一阵儿响,是妲荣通红着脸走了下来。
“小姐原在楼上,怎么也不见你应一声?”
妲荣不答这话,绕过她就急匆匆往外面走:“咱们往前头逛逛去——”
雅心跟了妲荣出去,一壁儿走,到了一个水池,边上临着水榭。
妲荣往水榭里坐了,言要歇歇脚,临着栏杆看着池子里的碧水发愣。
阿银寻了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说:
“小姐,我方才听老爷在席上说话,明日就要请穆大人为媒,过了庚帖,订下这桩婚事。”
妲荣心里那点荡漾的心思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拧紧了眉头:“是你听错了吧,酒席上的话怎能作数呢?”
“怎么不作数,我听得真真的。我还瞧见那顾和绅,已有四十来岁了,没有蓄胡子,脸上堆了几层的肥肉,眼睛泛着精光,一瞧就很会算计。小姐才这样的年纪,怎能嫁个这样的人!”
妲荣低了头,一张脸惨白着,“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凭那人是好是坏,他都不能嫁的。
阿银想了想,小声说:“不若小姐去求求老爷,不然等明日这桩亲事定下来,就悔改不了了。”
妲荣偏了偏头,眼睛斜斜地看着远处的湖水,日光直射,好似洒着点点的金光。
他低声说:“我会去求的。”心里却一阵恐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穆夫人派人过来寻他,妲荣回去席上,吃过酒菜,也就散了。
回去家中,妲荣去给朱仁义请安。
朱仁义心情不错,关切了他几句话。
妲荣踌躇着,总觉得要提一提那顾和绅,提一提眼下的亲事,或者提一提自己并非女儿。
可是望着朱仁义那威严的面孔,他便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支吾了几句,就告退了。
第二日,顾家果然请了穆璋备了彩礼庚帖过来,早备下酒席,请了些亲戚内眷,定下了这门亲事。
或许是太过忧心的缘故,夜里,妲荣就病了。
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在床上睡着,迷迷糊糊地知道给定了亲事,也想不起更多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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