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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肆四章 盐渎


  次日正午时分,李徽一行抵达盐渎县。

  李徽并没有急于进城,而是转向盐渎县城南五里庄,李荣在那里等着自己。

  李荣率五百亲卫提前前往海陵郡,三天前他们便到了。按照约定,李荣会在五里庄等待李徽到来,兵马留在高邮县西北,盐渎县域之外。因为李徽此行并非大张旗鼓,行止要低调。

  不过,鉴于昨夜发生之事。李徽对盐渎县的情形有了一切其他的认知。本来以为是没有任何危险的一趟旅程,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五里庄小镇上,李徽见到了李荣和郑小龙以及几名随行的亲卫。告知路上发生之事后,李荣甚为惊讶,也颇为担忧。



  “阿兄,这么说来,盐渎县的盐场那帮人不是善茬啊。兄长此行正是为盐场而来,又杀了人。怕是要多家小心。我的建议是,不去也罢。或者,我调集兵马前来,陪着兄长一起进城。这样会安全些。”李荣说道。

  李徽摇头道:“那可不成。之所以不愿声张,便是为了能暗中观察,看看能否有可乘之机。倘若大张旗鼓,则此行将无收获。况且,昨日之事也提醒了我,此处盐场之中,必有隐情。这更需要暗中观察。”

  李荣道:“这样的话,我带人陪着阿兄进城。也好保护阿兄。”

  李徽摇头道:“不必了。不但不能带你们进去,大春大壮也得留下,马匹也得留下。太过惹人耳目。我只带一人进城瞧瞧便是。你可命亲卫骑兵前来,行动要隐秘些,留在城外接应便是。倘有需要,我自会以信号通知你。届时你率亲卫进城接应我便是。放心,这里终究是我徐州所辖之地,本地县令也是我徐州所辖官员。关键时候,我去找他便是。”

  李荣还待再劝,李徽摆手不理,便只得作罢。

  李徽此行本来只是考察盐场之事,看看能否从中分一杯羹。但这件事显然不太容易。想要从朝廷的财税之中分得利益,必然引发轩然大波,招致各种攻讦。故而李徽的目的只是来瞧瞧看看有无机会。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前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李徽觉得有机会了。既然琅琊王司马道子私自犯盐,朝廷不闻不问。自己或许可以从司马道子的嘴里抢食吃。朝廷一样不会管。

  倘若司马道子不肯,那么自己便将事情公开,看看朝廷如何处置。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得利。堵了琅琊王的财路,朝廷得利,自己的东府军也能多分些汤水。就算自己得不到好处,朝廷财税增加,也是有好处的。

  但仅凭徐守成的口供不足以证明司马道子和尚书省度支部司盐都尉勾结走私细盐之事。得搜集更多的证据。最好拿到盐场生产和往来的账目,找到更多可靠的人证物证。届时便可作为筹码谈判,或可上奏朝廷时板上钉钉,让司马道子无从反驳。

  当然,这么做会得罪司马道子,让司马曜也下不来台。但李徽可不管这些。徐州现在的发展到了关键时候,朝廷不予全力支持,那便只能靠自己。



  司马曜但凡是个明君,当感激自己才是。司马曜要是个昏君,那自己更没有理由去考虑他的感受了。

  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比什么都重要。

  但进城是有危险的,李徽决定只带一名亲卫进城。于是和谢道韫商量,希望她留在城外,不要跟自己进城。

  谢道韫笑道:“我们一路前来,到了地方你却不让我跟着进城了,这是什么道理?你忘了你说,要和我去海边欣赏风景的么?”

  李徽道:“去海边也无需进城,此处距离海不远了,事情一了,我陪你去看海便是。”

  谢道韫道:“谁稀罕看海。我在会稽天天去海边游玩。你不过是担心会有危险,但你既不怕,我便怕了?你能去涉险,我便不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倘若遇到危险,我便躲避起来,还谈什么情义?”

  李徽道:“阿姐,我辩不过你。但你不能去。”

  谢道韫怒道:“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要去,你可管不着。你既非我长辈,又非……又非我的什么人,你管不着我。”

  李徽无可奈何。谢道韫的脾气是有些倔强的,确实,自己也不是她的什么人,也无权强迫她做些什么。既然如此,何不遂了她的意。

  “罢了,一起去便是。倘若遇到危险,一起死了便是。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李徽赌气道。



  “胡说什么?”谢道韫嗔道。

  当下李徽决定和谢道韫扮作夫妻,带着小翠一起进城。亲卫也不必带了,车马都留下。本就是扮成寻常夫妻,不惹人注目最好。人多了,有车有马的,很容易招惹耳目。

  午后时分,三人从南城进了盐渎县城。盐渎县城池并不大,但进城之后发现城内街市虽然陈旧狭窄,但是看起来秩序井然。

  整个城池比之居巢县大不了多少,南北东西一条主要的十字街较为宽阔,其余的小街巷纵横有三四条。街市上店铺林立,商业颇有些发达,倒是令李徽没想到的。

  谢道韫对此的解释是,盐渎县自古便是产盐之地。本地青壮百姓大多数都在盐场做苦力,无论如何混乱的时期,这里的百姓还是有活路的。毕竟盐是不可或缺之物,乱世治世都是要吃盐的。所以这里的百姓都是有饭吃,甚至是有余钱的。只要百姓手里有余钱,生意买卖便能做起来。

  李徽对这样的解释深以为然。

  三人溜达着在街市上走,来到城中十字路口的时候,发现一座衙署高大雄伟。朱门瑞兽高墙长阶,甚是威严。和周围的街市房舍店铺相比,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之前两人路过盐渎县县衙,那县衙陈旧不堪,青砖生苔,门楼黑乎乎的,墙壁上斑驳剥落。但即便如此,还是比周围的房舍气派。然而见到这座衙署,则完全不能相比。

  “这是什么衙门啊?县衙不是见到了么?怎地还有个衙门?”谢道韫低声道。

  “我猜是司盐都尉衙署。”李徽道。



  在路旁问了一名行人,证实了李徽的判断。这衙署正是司盐都尉衙署。是去年冬天刚刚盖起来的。

  李徽看着出入司盐都尉衙署门的那些人,一个个鲜衣高冠,甲胄鲜亮。看起来不是本地的大族官员,便是军中将官。看起来这司盐都尉衙署的人气很旺。

  “一个司盐都尉衙署便如此奢华么?我瞧,比你刺史衙门都还气派呢。”谢道韫笑道。

  “盐务是肥差,朝廷最有钱的部门是度支部,度支部中最有钱的部门,司盐衙署绝对在其中。财源滚滚的衙门,自然衙署要高大鲜亮些。总要叫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衙署有钱,才会让人艳羡。所以便将衙署造的高大鲜亮些,这也无可厚非。”李徽微笑道。

  谢道韫道:“这有什么好显摆的。真是奇怪的心态。”

  李徽笑道:“你没听说过么?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有钱不显摆,怎让人知道自己有钱?虚荣心这东西是人人都有的,衙门也是。衙门之间有比较,就像人与人之间有攀比一样。这心态可一点也不奇怪。”

  谢道韫道:“你又知道了。”

  李徽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没涵养的做派。有涵养的可不会这样。就像……就像阿姐,美如天仙,此刻布衣钗裙,还蒙着青布,不肯示人。满腹经纶,大晋第一才女,却不会举个招牌显摆自己。”

  谢道韫曼妙的甩了个白眼给李徽,嘴上娇嗔,心中却欢喜。爱郎会夸人,既夸了自己的美貌和才气,又夸了自己的涵养,嘴巴像是抹了蜜一般。

  突然想起这一路上来,和李徽耳鬓厮磨,亲吻抚摸。确实甘之如饴。郎君的嘴巴确实有蜜。每次亲吻都甜蜜无比。



  盐渎县虽是个不大海滨小县,三人很快便逛了个遍。逛到东城的时候,看到了一处巨大的堆场。里边雪白之物堆成小山一般。那都是海盐。偌大一堆,也不知有多少,恐怕有数万石也未可知。那可都是叮当作响的钱啊。

  运送海盐的牛车一车接一车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从东门进来,将一车车的盐运到堆场,然后过称之后堆放。

  李徽在感叹的同时,也意识到这盐渎县产盐的规模有多大。这小小的盐渎县,也不知从何时起便成了制盐之地。

  李徽不知道的是,盐渎县虽小,但却历史极为悠久。自秦汉以来,盐渎便为重地。关键原因,便在于一个‘盐’字。

  盐之重要,不言而喻。无论乱世治世,盐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活资源和战略资源。战乱之时,盐甚至可以代替钱币,成为硬通货的存在。

  盐渎产盐,那是天下闻名的。

  或许有人会认为,临海之地那么多,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沿海的地方均可晒盐,这并没有什么难的。为何偏偏盐渎闻名于世?成为大规模晒盐之所?

  这便要说到大规模海水晒盐所需要的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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