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一章 新年
一场漫天飞雪之中,新年又到。这已经是李徽在徐州渡过的第三个新年了。
过去的一年,对李徽而言收获颇丰。年初彭城留县之战,东府军大放异彩,完成了重要的堵截打援任务,击败了数倍于己的秦国大将毛当率领的两万骑兵,威震天下。
这对一支白手起家,盔甲兵器都不齐整的兵马而言,无疑是一次升华。在此之前,可没有人认为徐州军那如同乞活军一般的情形可以独当一面。
虽然作为北府军的协从兵马,夺取彭城时也没有派一兵一卒。但是明白人都知道,在彭城之战中,北府军若无东府军的全力阻击援军,恐要遭遇失败的结局。毛当的两万骑兵一旦抵达彭城,对北府军将是致命的威胁。
此战之后,东府军惊艳的进入了众人的视野,毋庸置疑的让所有忽视轻视东府军的人重新审视这支兵马。从而也不得不令谢安等执政者重新调整对于东府军的政策。
此战的胜利,改变了东府军的处境,也给了东府军将士莫大的信心和自豪。对于一支新军而言,无疑是个转折点。
过去的一年,堪比留县大胜的重要收获还有硝田的建成。本来成本极高,品质差且采购不便的火硝的需求在硝田建成之后有了供应保证。
随着技术的成熟,摸索出来的更合理的流程会令硝田产出进一步的增加。明年十座硝田的产量将不但满足东府军的火药需求,还将可以进行大面积的施肥试种。
军事工业和农业同时得到裨益,这是硝田带来的双重好处。这将为东府军的战斗力和农田的增收打下坚实的基础。而火药和粮食恰恰是最基本的要素。
硝田的建成,意味着东府军将拥有源源不断的火药供应,会创造出无数个胜利。
过去一年,李徽已经认识到了徐州自给自足的重要性。财政目前还靠南方大族的支持,徐州本地财税尚不能自给自足,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但是,盐渎县的经历让李徽知道,即便在徐州这个贫瘠之地,也有着极为赚钱的盐场这样的资源。虽然目前而言,李徽不能据为己有。但是盐场在徐州,徐州在自己手里,这便有了可能。如果有一天,到了必须要攫取这个资源的时候,李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控制在手。
除了这些大势上的收获,于个人而言,却是有得有失。自己赢得了谢道韫的感情,却和谢玄之间因为此事而生出了裂痕。李徽珍视和谢玄之间的兄弟情义,他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但是,他也无法扭转这样的局面。
自己得到了谢道韫,或许可能会以失去谢玄作为代价。
另外,庾氏的平反也兑现了李徽对周澈的诺言。其实为庾氏平反并非是李徽必须要做的事情,甚至这种事很显然会招来麻烦。但那是周澈的愿望,李徽必须要为周澈做到。
从居巢县便跟着自己的周澈,这一路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让李徽毫无保留的信任的话,此人便是周澈。他可以完全将后背留给周澈,他知道周澈定然会拼着性命保护好自己。
所以,他必须为周澈完成他的心愿。
年前圣旨下达,周澈也将重见天日,正大光明的以真实身份任职,这更让李徽心中极为高兴。自己的奋斗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能让身边的亲人兄弟有所保障,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不被他人左右命运。时至今日,李徽的分量已经能够做到一些。
当然,这是因为大局变幻,东府军的地位至关重要,朝廷采取的绥靖政策所致。这些事带来的隐忧是不小的。庾氏平反,周澈的重新出现这对于桓氏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结果。朝廷只是顺水推舟,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必是要被桓氏恼恨的。但李徽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种仇视。
随着实力和地位的增强,李徽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要触碰到一些以前不可能触碰到的利益。底层固然艰难,那是一种任人摆布无力反抗的悲哀。但高层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这里充斥的反而是更多的尔虞我诈,欺骗攻讦,你死我活的阴谋和杀戮。某种程度上,惨烈程度比之底层更甚。
现在的李徽已经正式进入了这样的圈子里,所以,必须要面对这样的新常态。这无关恩怨,只关乎立场和利益。李徽要为庾氏平反,则不可避免的让桓氏不满。而李徽若不想这么做的话,那便只能以周澈的失望为代价。显然,李徽不想再让周澈等待下去。
过去的一年,对于大晋而言也是动荡而危险的一年。当然,大晋的动荡和危机是常态。这么多年来,甚少有安稳的政局和外部环境。但过去的这一年却是最接近崩盘的一年。
当桓豁兵败,襄阳城破之时,朝中甚至已经有人提出了立刻迁都至会稽的奏议。因为那的确是极为危险的时刻。荆州乃上游门户,寿阳乃江淮重镇,此两处一旦被破,则上游尽失,建康城便危若累卵。
而正因如此,北府军和东府军的联合出击,攻克彭城,切断关东兵马的补给线路,剑指关东之地,对于整个局势的扭转该有多么的重要。
也正因如此,才让寿阳的桓伊能够保住荆州侧翼,让桓冲得以将江州姑塾之兵调往荆州固守,稳住局面。
而这一次的东西要塞城池的得失,也塑造了大晋新的格局。北府军的重要性和地位已经不容置疑,谢安的高瞻远瞩也得到了认可。桓氏大损,让出扬州。谢氏坐拥扬州,掌控朝廷和北府军以及名义上在谢玄领导之下的东府军,军政权力正在攀上高峰。
谢氏之前有名望而无实权的尴尬局面,至此成为过去。谢氏叔侄,包括谢石谢琰等人都已领重要军职,内外皆获实权。北府军一战惊天下,谢玄帐下良将如云兵强马壮,已然具备了极强的实力。
这一年,大晋豪阀之中桓氏衰落,谢氏崛起。而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已经失去了主导权。王坦之死后,琅琊王氏家主王彪之已经卧病年余,不能视事。琅琊王氏子弟虽占据多个重要职位,但终究不能主事,只能唯命是从,为谢氏所主导。
这一年,北方苻坚痛失好局。本已经看到了突破荆州和江淮的曙光,赢了个满堂彩之后,却又一把输了回去。关东土地广阔而肥沃,是秦国人力和粮食供应之地,对于秦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现在,彭城失去,一柄尖刀插在了胸口上,危险之极。
苻坚不得不紧急采取对策,稳住局面。但是,这对苻坚着实是一次巨大的打击,这也导致了他丧失了定力,开始不顾国内局面而全面扩军。
过去这一年,纷纷扰扰得得失失,一切都在戏剧性的转变和运转着。
当刘裕站在李徽的面前的时候。
当慕容垂得到了苻坚的信任而开始召集旧部的时候。
当北方代国的匈奴人开始被刘库仁组织起来,匈奴人的部落首领们亲眼看到了还活着的代国国主之子七岁的拓跋珪的时候。
当腊月初九,李徽试射的第一门铸铜火炮轰出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炮的时候。
这个时代的历史车轮正在滚滚向前,轰鸣不休。没人知道它要去向何方,也没人知道它要碾过谁。没人知道谁胜谁败,谁亡谁兴。谁能乘上时代的风口,谁又将被碾压成泥。
大年除夕之夜,淮阴城满城焰火,亮若白昼。满城百姓尽皆出游,欣赏这只有在淮阴城中的百姓才能看到的绚烂焰火。
他们欢笑着,在大雪之中载歌载舞,彻夜巡游,通宵达旦。
在大晋京城建康,琅琊王氏家主王彪之在除夕之夜凌晨过后与世长辞。这似乎为大晋新的一年蒙上了一层阴影。
(本卷终,请看下卷:大争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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