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彷徨与信仰·下
天通苑社区的街头，暖阳当空，人群熙攘，又是穿着工作服，骑着电动车四处奔波的一天过后，瑞琦换回衣服，拖着疲惫的身躯，挺晚才回到地下室的房间，罗菈照常正在敷面膜追剧，一见他回来就问：“唉怎么又是这么晚啊？”
“噢这不是加班培训嘛”瑞琦眼神躲闪，脱下球鞋，转过身去，继续隐瞒着实情。
“这都培训多少天了呀？还没完啊？要到什么时候啊？”罗菈穿着一身睡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剥开一根香蕉吃了起来。
“额还不知道等通知吧”瑞琦换上了拖鞋，开始翻箱倒柜，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始终都是背对着罗菈，否则他是无法在这善意的谎言中，把自己伪装得完全无懈可击不露痕迹的。
“哦都入职有一阵子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这家公司的具体情况啊？同事好相处吗？”罗菈转过身，吃着香蕉，一番好奇的问询。
“他们啊都都挺好的，办公室氛围挺轻松的，我已经适应了，不过平时要顾及的项目比较多，流程比较繁琐，但是充实，挺好”瑞琦此时的脑海里高速运转着，只能现编这样的说辞。
“噢能适应就好”罗菈吃完香蕉一弯腰把皮丢进垃圾桶，瞥见了放在地上的一个快递盒子，想到这茬接着说，“对了，刚才有个快递送过来。”
瑞琦一听，走近拿起来瞄了一眼，没有马上拆开，只是放到了房门口的鞋柜上，提醒自己第二天早上别忘记。
罗菈目不转睛地追着剧，漫不经心地问：“我看单子上怎么写着好像是个保暖护膝啊你买护膝干嘛呀？”
瑞琦仍然是背对着罗菈，走进了卫生间，短暂慌张了几秒，然后迅速镇定下来，解释道：“噢那边下了地铁站到公司还挺远的，我每天都得骑个共享单车，戴个护膝，免得风大着凉了，腿酸。”
“哦”罗菈信以为真，完全没有什么疑惑，然后突然又来了一句提议，“诶，对了老吴！咱们这个周末要不去爬八达岭吧？我还没看过万里长城到底是什么样呢！”
“这个周末啊可能不行啊我还是得加班，公司说有场艺人的歌友会要办呢”瑞琦往脸上抹着洗面奶，感到有些内疚，他当然也想陪罗菈去，可囊中羞涩的现状，让他在找到一份靠谱的工作之前，实在不能停止送外卖这份兼职。
“还加班啊？怎么工作量这么大呀”罗菈冲着卫生间的方向抱怨了一声，撅着小嘴，有点失望，可顿了一下，觉得瑞琦毕竟是刚入职的新员工，不参与公司安排的活动肯定是不合适，还是只能理解，“好吧那再过一阵子吧，你要记住噢，这是你欠我的，必须写进备忘录！”
“好好好！放心忘不了，过不了多久咱一定去！不到长城非好汉嘛”瑞琦第一时间承诺，愣了一下，看着镜子里落魄的自己，摇了摇头，挤出牙膏洗漱。
管弘毅依旧坐在阑珊网络技术部里，机械般地处理着各项基本工作，这阵子对于吴莎莎部门的那点好奇心已经逐渐退却，可这一天，技术部组织后台程序研讨会，管弘毅和十多个同事坐在下面等待开场，徐佑志坐在会议室最前面，翻看着笔记本，准备着ppt，然后他似乎是想要打个电话，起身摸了摸裤兜，却发现空荡荡的，一拍脑门这才意识到忘带了，于是，他往下面扫了一眼，第一时间看到管弘毅就吩咐：“那个小管啊，我手机忘带了，去趟我办公室拿一下。”
管弘毅一听就回应：“哦哦，好！”起身迅速往外飞奔。
徐佑志果然把手机落在了办公桌上，管弘毅拿起来那一瞬间就触碰到了侧面的解锁键，屏幕亮起，自然是锁屏状态，他原本也并没有任何的窥探欲，只是把手机攥在手里，吹着口哨就准备溜达回会议室。
可走到中途，没想到突然叮咚一声，手机上响起了微信的消息提示，这让管弘毅停下了口哨和脚步，他的一股子好奇心又被点燃了起来，于是缓缓抬起屏幕看了一眼，竟是一个备注名为[darling]的人发来的，消息内容在锁屏壁纸上简明扼要的显示着：还是想去那家西餐厅过生日，明晚你和我妹下班后一起来吧~_~
这个有点耐人寻味的信息量，让管弘毅再次觉得诧异，他知道徐佑志已经结婚多年，既然备注是darling，那最有可能的当然是他妻子，可是据他曾经在公司团建的时候了解到的情况，他的妻子并没有妹妹而且，这样一条消息的下面，还清晰显示着另外好几条消息，备注名都是"孩子她妈"，发来的内容全都提示是图片，没有任何文字显示
这样两个特殊身份的昵称同时呈现在壁纸上，不免会产生令人费解的联想管弘毅按下了锁屏键，在楼道里缓步走着，一番揣测，回到会议室后很淡然地把手机递给了徐佑志，然后若无其事地端坐回同事们中间。
徐佑志一接过手机就迅速解锁，出去给某一位其他部门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并没有马上去关注那几条消息提示，等他打完电话，后台程序研讨会的进程继续，但管弘毅却很难心无旁骛，他抬头盯着ppt投影的画面，听着徐佑志的各番讲解，脑子里却还是一直寻思着刚才那几条消息。
于是，到了第二天的临下班前，管弘毅的眼睛就时不时往这位领导的办公室里瞟，观察动向，其他同事们陆陆续续收拾背包，纷纷下班回家了，管弘毅一直还是坐在电脑前佯装加班忙碌着，微笑着和几位经过的同事点头挥手告别。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19点半，徐佑志终于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西装，整理领带，穿着笔挺，拎着公文包，脚蹬着一双擦拭锃亮的皮鞋，春风得意地走出了办公室。
管弘毅见状，立马关掉了电脑屏幕，俯下身子，趴在办公桌上，躲在工位隔板后面，确保自己不被发现，然后关掉了主机，下楼一路尾随，始终和徐佑志保持适当的距离，一直跟到了停车场，看到他开着自己的豪车，慢慢地驶出了阑珊办公园区，但并没有其他人上过车
管弘毅不禁有点疑惑，但直觉告诉他应该继续顺藤摸瓜下去，于是赶紧跑到了停车场的另一侧，骑上他心爱的小摩托，低速跟在徐佑志的车后。
直到开车在西二旗创业园区里绕了好几公里路之后，徐佑志终于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停了下来，打着双跳，连按好几下喇叭降下了车窗，可能是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位原本还在低头玩着手机的女生抬起头，迅速走近，很快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虽然只是停留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还隔了一小段距离，可跟在后面的管弘毅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回忆起之前在阑珊办公系统里查到的员工资料头像，他确认无误——这个女生肯定就是吴莎莎。
“果然有名堂啊”管弘毅此刻在心里默念着，他戴着硬朗十足的全包式头盔，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谜团解开后恍然大悟的感觉，显然，徐佑志和吴莎莎之间肯定是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利益关系，因此徐佑志才会对之前那份异常的数据报表一直视而不见，而之所以下班后不在阑珊公司楼下直接汇合上车，自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担心被看出端倪，授人以柄。
管弘毅一路紧跟着徐佑志的豪车，直到最后在海淀区的一家西餐厅附近停了下来，他和吴莎莎有说有笑地走到门口等候，过了一会儿，另一位浓妆艳抹、装扮妖娆的女生走了过来回忆起以前的团建印象，以及平常徐佑志在朋友圈发过的一家三口的照片，这位显然不可能是他妻子这个女生戴满了各种闪亮的首饰，手里拎着一个奢侈的大牌包包，九头身一般的身材，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网红社交名媛的气质，刚一见到徐佑志就非常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三个人欢声笑语地走进了这家格调高档奢华的西餐厅。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某种职场潜规则的苗头已经显而易见管弘毅突然就沸腾起了满腔的热血，心里喷涌着一股子正义感，这种正义感或许是出于平日里对徐佑志工作能力的怀疑、对其团队管理方式的抵触、还是对其生活作风的鄙视、抑或是为了维护公司人事任命的公平总之，管弘毅觉得今晚，就在接下来这个时段，势必要有所斩获！
他迅速停好了摩托车，为了确保不被徐佑志认出来，从包里翻出了一顶鸭舌帽扣上，还戴上了一只口罩，走进餐厅环视一圈，发现那三位刚坐到一个中间的位置，他举起手机，转着圈拍着照，假装是在拍餐厅各处的环境装饰，其实已经悄悄地拍下了那三位各角度的同框照片。
然后，他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绕了一圈，特地挑了一个背对徐佑志的卡座位置，悄然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就迅速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功能，仅管两桌之间相隔着2米多的距离，但还是完全能达到清晰的收音效果。
只听这位网红女用娇滴滴的语气冲着徐佑志抱怨：“哎哟亲爱的，不是都说了嘛！要给我带礼物的啊！怎么能两手空空就过来呢？”
徐佑志略带猥琐地一笑说：“放心吧darling，今天是你30岁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我当然不可能忘记礼物啊！在车后备箱放着呢，太大了不好拿嘛”
“哇塞？！太大了？那我可要好好猜一猜！难道是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超精致的大旅行箱？或者那双法国品牌的长筒靴！？那个好好看！我超喜欢的呢！！”只见网红女两眼放光，完全是迫不及待充满兴奋的拜金表情。
“行了，先别猜了，等会儿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先吃饭！”徐佑志拿着刀叉吃着牛排，一脸坏笑，卖着关子。
“好吧，谢谢亲爱的”网红女凑近到徐佑志身边在他脸上亲昵地吻了一下。
“额姐，你在我面前，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嘛”吴莎莎瞄了一眼，低头吃着一份意面，表情显然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有什么好收敛的啊？你老姐我谈个恋爱亲个一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你都多大了啊？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网红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倚靠在徐佑志的肩头，继续撒着娇。
“好好好，今天你是寿星，你做什么都行，我也准备礼物了，一会儿回家给你噢！”吴莎莎只得继续吃着晚餐，任由她姐和徐佑志在对面如胶似漆。
“莎莎，最近在客服部怎么样啊？工作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徐佑志问了一句，然后就一脸宠溺地看着身旁这位网红女，搂着她的腰一番轻抚。
“谢谢徐总帮忙！应该搞得定了，按目前这个kpi增长率，到月底我们组最起码能排在部门第二，我之前签的pip肯定不会生效了！”吴莎莎十分感激地说。
“曹敏那人呐，我跟她打交道这么多年，清楚得很，凡事都是那么较真儿，铁面无私，油盐不进，但是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阑珊的创始人之一，肯定比她有话语权，既然能把你安排入职，就肯定能确保你在客服部稳坐钓鱼台！”徐佑志自信满满，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把一杯红酒拿在手里晃晃悠悠，好一会儿才喝下去。
“哇喔~亲爱的，我最喜欢看你这样掌控大局的样子啦！真的好man喔！当时多亏你给莎莎安排进你们公司，不然以她这能力，在北京上哪找这么好的工作啊”网红女笑面如花，继续投怀送抱着。
“你妹妹就是我小姨子，自家人当然要帮自家人咯！”徐佑志搂着网红女，对着她的鼻子轻轻刮了一下，咧着嘴一直在嬉皮笑脸。
“不过徐总，我们组业绩突然增长了这么多，这样的数据真的稳妥吗？公司会不会派人来核查啊”生性懦弱木讷的吴莎莎，还是觉得有一些担忧。
“放心吧，实话跟你们俩说吧，我呢在外面还有好几家搞休闲娱乐行业的皮包公司，不过法人登记的都是别人，查不出跟我的关联，这次给你们组续费这三十多万啊，当然也不是我自己的钱，都是我们技术部的常规研发经费，挂个名头转账出去，绕了一圈才打到那几家皮包公司，再让那几家皮包公司跟你们组续约，我把账目走得干净得很，不会留下什么纰漏！”徐佑志让网红女和吴莎莎凑近，放低嗓门，轻声揭秘。
“原来是这样啊，哇塞！合着就是你们阑珊自己的钱从左手出，再右手进呗！亏你想得出来！太有才了亲爱的！”网红女吃下一口牛排，瞪大了眼睛佩服不已。
“大开眼界啊徐总，这真是妙招啊！太谢谢您啦！这回让我们组坐收渔翁之利啊！”不谙世事的吴莎莎竖起大拇指连连惊呼。
“整个阑珊网络的办公管理系统、各种程序都是我来把控技术，这次后台版本升级之后，这样的漏洞除了我们技术部门，绝不会有其他部门的人能发现！”徐佑志得意洋洋，说着再次喝下了半杯红酒。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徐总！我必须敬您一杯！”吴莎莎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毕恭毕敬地举到徐佑志的面前。
徐佑志和她轻轻碰杯，一饮而尽，然后眉头一皱，纠正道：“行了莎莎，别一口一个徐总的，多生分啊！我不是说了嘛！不在工作时间，私下可以叫姐夫！”
“切！哪儿那么容易啊？你老婆还没签离婚协议呢！就想让莎莎叫你姐夫？就算要叫也要按我们老家的习俗，至少给一笔改口费啊！是不是莎莎？”网红女撅着嘴巴，佯装出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
“对对对！没错啊姐！这确实必须得有！”吴莎莎和她姐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行行行！放心吧莎莎！这笔绝对少不了你！darling你也放心！一个月之内，我铁定和她办好离婚，跟你把证领了！”徐佑志凑近过去赶紧哄了一句。
“哼~这还差不多！都拖了多久了啊”网红女这才一番窃喜，这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一接就起身走了出去，“诶喂你好！噢！是送蛋糕的对吧？你门口等一下，我这就过来拿”
眼看着自己这位身材火辣、气质妖娆的小三踩着高跟鞋离座，一路走着猫步，徐佑志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淫笑，然后就别有用心地对着莎莎说了一句：“额莎莎啊给你发个红包，一会儿吃完蛋糕啊，自己先打车回家噢！我跟你姐还要去个别的地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商量”
“噢好”吴莎莎拿着叉子，吃着牛排，马上就心领神会地点头应允了。
而这三位完全不会想到，刚才这一大段的私密交谈，坐在他们隔壁桌低头用餐，一直默不作声的管弘毅已经全程录音，这样的一个信息量显然出乎意料，已经让他完全震惊听到这位网红女已经提着蛋糕走了回来，三个人准备插蜡烛唱生日歌，他知道目前录下来的这大段交谈内容已经足矣，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就擦擦嘴巴，悄然起身，再次绕了一圈从餐厅的另一侧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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