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卅二章扬州风物惹人倾
钟宅，今日只有朱典史一人过来了，宋师爷和章县令说是在钱粮库那头，他也没问，这一个月他就一心扑在这个案子里了。自抓了那个绢布案子的窃贼之后，朱典史便每隔几日都往钟宅这边来。若不是怕钟先生身子骨受不住，他怕是会天天都来。越早抓到大盗大家才能睡个好觉。
这几日大致整合了一下京师豫州以及南涪县这三处的相似案件，细数起来失窃最多的便要数大家频繁提到的蝶舞钗，其次便是几乎每个闺中小姐都会有的手镯，再往下便是那些个玉坠子簪子等物件。
“南涪县这边，上报的案子里，大多失窃物都在钱力家中找到并还回去了，唯独不见青兰院锦钏和县令夫人的那两只蝶舞钗，也是怪事。其他的都交由钱力藏起来，唯独这两支，想来定是有甚缘由的。”
朱典史频频叹气，这其中的关窍怎么也想不到，心下有些静不住。
钟先生手里拿着好些案件单子在看，随口问道：“这上头不是还有赵家失窃的蝶舞钗吗？找回来了？”
朱典史眉头更深，回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县令夫人的钗环本就是赵府所添的嫁妆里头的，本来两支蝶舞钗样式材质也都一样，但之前在钱力屋里发现的那支拿过给两头瞧过，都说是赵家那边丢的。后来专门去问过赵府大夫人和县令夫人才知晓，赵家丢的那支是咱南涪县的匠人仿照扬州那边的花样打造的，有眼力的人自然能分辨出不同来。”
“那青兰院丢的那支呢？哪里打造的？”
朱典史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当时报案人锦钏给的详情单子里并没有匠人的信息。
钟先生瞧着他的神色，便知晓答案了，也没接着问下去，便指着纸上的一处道：“京师丞相府丢的，扬州产的，豫州府衙丢的，仿扬州产的，还有这几家，虽未标注产地何处，但这画的样式却也和这几个扬州产的一般，所以……”
“所以这大盗是扬州的？”朱典史说完便觉着自个儿有些魔怔了，脑子被搅和得有些不灵光。
钟先生好笑地看了朱典史一眼，便说道：“所以，找个实打实的扬州人来问问，这蝶舞钗有甚不一样之处。还有青兰院的那个锦钏姑娘，衙门里多派些人看着。”
“先生怀疑这大盗和锦钏姑娘有关联？”
钟先生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又弯腰锤了锤膝盖，半晌才答道：“也不一定就有关联，但这窃贼单单藏起来的这两支蝶舞钗肯定有含义，这县令夫人今岁才嫁入县衙，平日里接触的男子少之又少，便只有先从这青兰院的锦钏姑娘下手了，如此而已。办案着急不得，越是心急越找不出其中的蹊跷，朱大人也别太有压力，这不京师那头都没抓住这个大盗吗，就算南涪县这边也没抓住，上头也不会怪罪的。”
钟先生自己已经没了那四处巡查的精力，现下能做的便是给他们指一些方向，让他们不至于多绕那许多的弯路。但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实地勘察才能得出比较可行的结论的，所以如今他能给的建议不多，只能从这些文字记录中多找些破绽出来。
得了这话的朱典史，一回到县衙便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时刻看着进出青兰院的人，特别留心那个锦钏姑娘。也许不能和绢布失窃案子那般迅速破案，但钟先生的提点总是有用的，比他们这一月来无头苍蝇一般要有章法一些。
还有钟先生说的找个扬州人，这南涪县里大都是些本地人氏，要找个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却是不容易。他正想去问章任之，却是瞧见了从西厅那边过来的两个年轻少爷，他拱手示意，那边的两个人也恭恭敬敬地回礼。
朱典史眼珠转了转，问道：“那赵府的少爷前一阵儿我瞧着经常和你在一处，庭少爷能不能帮我把人约出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要说如今这南涪县里，和扬州有直接关联的，便要数城北的赵府了，他先前还想着找章任之先问一问县令夫人，这下遇着了章任庭，倒是想着直接把那个赵府的大少爷约出来问一问，容易一些。
章任庭当即点头，却也有些好奇地问道：“朱大人有何事找赵笙啊，莫不是先前珠钗失窃一事？”
王子枫在一旁听着并未搭话，但这失窃案子倒是让他有了几分兴致。
朱典史叹气，一脸愁容道：“可不就是这事儿，现下都要入冬了，盗贼还逍遥法外呢。昨儿个我从钟先生那边回来，他说让我找个地道的扬州人来，这才想起城北的赵家，倒是要麻烦庭少爷跑一趟了。”
章任庭旁边的这个清秀少爷，他也没多在意，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又来找庭少爷玩乐。却不曾想章任庭道：“那可巧了朱大人，子枫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扬州人，生在扬州，长在扬州，昨儿才到咱这南涪县来的，可是符合钟先生的要求啊？”
这把朱典史给乐得，甚至都没问王子枫具体是个甚身份，便连连推着两人往城东钟宅里去。
赵府角门前，罗瑛在和门童说话，不出一刻钟，里头便来了个丫头把她带进了府里。
大夫人将人请入座，挥退了伺候的丫鬟，只留下一个贴身丫头在一旁。
罗瑛先开口道：“夫人，民妇此次前来想请夫人手下留情，放过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丈夫吧。虽说他好赌，但素日里也未做过甚坏事，给县衙里那位出主意的也都不是他，还请夫人看在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儿上，饶了我们一家吧。”就只这几句话，罗瑛便说得红了眼眶。
大夫人看得动容，让丫头进里间拿了个手炉出来，她亲自上前递到罗瑛手里，语气温和道：“我这家里头又不是甚高门府邸，哪里就要称作民妇了。你家里是个甚情况我也知晓，本来就没想着要为难你丈夫，你也别太忧心，这事儿自然是要找那背后出主意的人担着的，不会牵连你俩，可安心着。”
一听这话，罗瑛的脸色瞬时好了几分，擦了擦眼角回道：“多谢夫人体谅，但……”
大夫人轻笑，拍了拍罗瑛的手背道：“我知晓，那是你丈夫的母亲，更是你的婆婆，但她素日里都做过些甚腌臜事儿你们可都知晓？来我先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从第一回周姨娘是如何被抬作妾的，再到最近的重阳那日平氏出的主意，还有中间怂恿周姨娘贪私房钱的，一桩桩一件件，比赵若苓知道的还清楚些。
罗瑛听后皱眉不语，但随即又咬了咬嘴皮道：“这都是我那不成器的丈夫闹的，若不是他好赌输光了家里的积蓄，婆婆也不至于会……会做得这般过火。”
大夫人对待外人一向都是这般和蔼模样，也只有府里的人才知晓大夫人的可怕之处，严于治内，宽以对外，应该就是大夫人奉行的处事准则吧，与人为善也是要分人的。
像今日这个求上门来的罗瑛，很显然大夫人是想要发一发善心的。
“哎哟，你如今都怀上他的孩子了，只管实话和你丈夫说，剩下的便静观其变，不会伤着任何一个人的，只会让平氏吃些教训罢了，你就放宽心养胎。”
前脚刚送走罗瑛，后脚大夫人便唤来了一个人，便是之前那个被周云锦叫作先生的人。
“你胆子不小啊，赵三儿，我还没给你说后边如何行动呢，你倒是先瞧上人家媳妇了，可有对人做些甚无礼的举措？”
那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大夫人一旦怒了，可是要打断腿才能消火的。
“大夫人，小的只是想让那周云锦走投无路，好早些让夫人的计策进行下去，并没有甚私心，他家媳妇小的更没碰过，大夫人饶了小的这回吧。”
大夫人坐在上首座，闭目未说话，下头的赵三儿就这样跪着，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在赵三儿快要撑不住软了腰背的时候，大夫人开口了。
“今儿这半个时辰的罚跪给我好生记着，往后没我的命令再擅自行动，小心你的腿，能做事的人有的是，不缺你一个。”
赵三儿频频磕头，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夫人下一步打算如何？”
大夫人睁眼看着院儿里谢了的金桂，一手支着额头缓缓道：“这个罗瑛倒是提醒我了，周云锦不管出了何事，那平氏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去县衙找周姨娘，平白给苓儿添麻烦。”
大夫人起身走了下来，让赵三儿站起身来，她低声吩咐着。过后又让丫头拿了些金银首饰给赵三儿，对待妇人，不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这首饰头面可都是最好的诱饵。
说回这头，今日章任庭本来是要带着王子枫去城里头的望月楼的，去尝尝南涪县最正宗的招牌菜和本地特色茶叶酒，但被朱典史这一搅和，两人一天的行程都被打乱了。
过去的时候还未到午时，等钟先生问完一干事，就已经过了午正了，钟先生也是许久未见着章任庭，便把这几人都留了下来，午膳便在此处用了。其间钟先生还问了王子枫好些扬州那边的风物，一时说起自己年少的抱负，便有些感伤。
章任庭当时还小，不晓得年少的钟先生是哪般性情，但王子枫讲的那些园林山川他自个儿也是想去瞧瞧的，当时许是喝了些暖身子的酒，钟先生便说到了过往，道：“彼时若是你父亲章林在，必然会拉着子枫聊上一宿，他比我还要向往那扬州富庶繁华之地，但却是一生都没机会去亲眼瞧瞧，本想着若是有机会，我代他去上一回的，但如今，哎……怕是没机会喽。”
晚间两人往西厅里走，王子枫突然问道：“今日见到的钟先生可是县令大人与你的养父？这般出色人物，我竟有幸见到，也不枉这千里之行。”
章任庭点头笑道：“你这才第一次见着钟先生，若是你在街头随便遣个人问起，他们都是对钟先生赞不绝口的，我当时太小记不住先生年轻时候的事，想来定是这南涪县里的风云人物。”
王子枫道：“和钟先生交好的令尊大人，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章任庭有些苦笑，在他的记忆里，对于父亲的印象，甚至比钟先生还少许多，这街角巷陌听来的老一辈的故事里，也都是钟先生的事迹占大头，所以对于这个早逝的父亲，章任庭说不出是甚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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