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到傍晚时，一个和唐衣雪还算聊得来的钞书人，名叫郑远的，想邀她一起去吃晚饭，喝一杯放松放松。唐衣雪看看自己那一摞经书，摇头拒绝：“算了，我再抄一会儿就回家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吃饭呢。”
“那好吧。”郑远四下看看邓老板不在，压低声音道，“其实邓老板还挺看重唐兄的，你才来没几天，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是么？”唐衣雪不以为然，“那我倒情愿不被看重，一想到要这么无休无止地抄下去，我就觉得头大。”
郑远笑起来：“这也没办法，为了谋生么。”
“唉，正是。”
“唐兄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譬如有没有参加科考的想法？”
又来，似乎每个人都问她这个问题，唐衣雪叹气，摇摇头，“我没想那么远，眼下不过混口饭吃。”
她说出这话，心里跟着一沉，意识到自己整天在这里为了生存挣扎，几乎都忘了要想办法回去。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良策啊。
她皱着眉头思索，没留神手上的动作重了些，纸上顿时洇开一个大墨点。
“唐兄！”
“啊？”唐衣雪的思绪被唤回来，看清纸上的墨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挪开纸张，可为时已晚，连下面那张纸上都留下了痕迹，她快抄完的这一张算是彻底废掉了。
唐衣雪又气又恼，低低地咒骂了一声，郑远见状，识趣地走掉了，留她一个人对着这张纸生闷气。
唐衣雪无可奈何，盯着这个渗透张纸的墨点看了半天，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来。
她现在不在樊城，不敢贸然跳进其他的河流尝试回到自己的世界，万一失败了，再着凉伤风，光是请医吃药就要花费很多钱，还会给李夕月添不少麻烦，实在得不偿失。
可是就这样一天一天混日子，也实在没什么盼头。
与其这样下去，倒不如主动出击，靠自己的努力做出些改变，不管能不能成功，好歹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这个朝代她之前从未听说过，不过照她目前所了解的情况，各方面似乎是比较落后的。单拿这图书行业来说，还只能依靠抄书使书籍流通，而没有印刷本。
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呢。
唐衣雪没心思再写下去，收拾了收拾便回家了。
晚上吃过饭，她教李午阳写了一会儿字，等他睡下便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李夕月进来给她送茶，见她出神便没有开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陪着她。
唐衣雪想了好久，又举起一张写满字的纸，对着昏黄的烛光细看。
“夕月。”
“嗯？”李夕月听她突然叫自己，有些困倦的脑子清醒过来，直起腰问，“怎么了，衣雪，你今天一直在发呆，不用抄书么？”
“嗯……我在想事情。”唐衣雪皱起眉，“夕月，假如有一件事你能做，但是不一定可以成功，而且要冒一定的风险，那么……你会去做么？”
李夕月想了想：“风险有多大呢？”
“这个不好说。”唐衣雪道，“关键我一个小小的钞书人，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既然如此，那不妨一试啊。”李夕月鼓励她道，“毕竟你不做的话又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唐衣雪仍是犹豫不决：“话是这么说啦，可是……我没什么信心哪。”
“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李夕月又道，“你说给我听听？”
“还真有。”唐衣雪道，“夕月你认识什么木工么？要经常做细活的那种，还要擅长雕刻。”
“雕刻？”李夕月好奇地问，“你要刻什么？”
“我想……”唐衣雪扬起嘴唇笑笑，目光坚定：“我要刻一本书。”
“刻一本书？”李夕月听了她的话很是不解，“怎么刻？用什么刻？”
“开始还是用木板吧。”唐衣雪摸着下巴思索，“似乎会简单一点，可是有个大问题，我不会刻，也没有时间刻，找人帮忙就很困难。”
“啊，所以你要找木工。”李夕月恍然，“可是也不合适吧，木工毕竟读书不多，识字也不多，刻字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么。”
“你说得也对。”唐衣雪叹气，“所以我才觉得很难，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好。”
李夕月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对了，我们家以前有个邻居，他是个读书人，心灵手巧，平日就喜欢雕刻些精巧的小玩意，还送过我一个小木镯，里面雕着牡丹花，漂亮得不得了呢。”
“哦？”唐衣雪的八卦欲顿时熊熊燃烧，挑了挑眉，笑眯眯地凑近了她的脸，“什么邻居啊，还送你镯子，是不是人家对你有意思？”
“不要乱说。”李夕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撇开头，“才没有呢，我一直把他当大哥哥看待的。”
唐衣雪看破不说破，抿着嘴笑了笑，问：“那然后呢？他们家搬走了？”
“是啊。”李夕月道，“后来他爹南下做生意，赚了些钱，一家人就搬到大宅子里去了，算算也有一年多没见过了。”
“那我怎么好意思贸然去打扰。”唐衣雪皱眉，“不好，还是另做打算吧。”
“那我就想不到了……”李夕月看她发愁，自己没有什么好办法，也跟着愁眉苦脸。
“算了，明天再想吧。”唐衣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都累了一天了，别跟着我熬了，快去睡吧。”
“嗯，你也早点睡。”李夕月站起身来，“不要太愁了，明天我也问问娘，看她认不认识什么活儿做得好的木工。”
他们毕竟是当地人，认识的人比自己多，唐衣雪也没推辞，把她送到门口：“那就辛苦你了，如果成了的话，我一定好好谢你。”
“客气什么。”李夕月笑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唐衣雪关好门，打了个哈欠，又耐着性子抄了一会儿，将笔一丢，爬上床去睡了。
嗐，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她如是安慰着自己，很快就睡了过去。
次日，唐衣雪还是一筹莫展，在找李夕月帮忙和跟邓老板谈谈之间稍作犹豫，还是选择先跟邓老板谈谈。
中午，趁着邓老板没什么事，唐衣雪挡住他，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邓老板显然有些诧异：“你想刻书？”
“我觉得可以试试。”唐衣雪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邓老板您看，我们这样终日埋头苦抄，抄完一本书也要几天，可是如果刻书呢，只要前期顺利把版雕刻出来，后期就可以无限印刷，要多少有多少，这样不是很方便么？”
“可是……”邓老板稍作思索，“之前从未有书坊这样做过，我们也没有把握可以成功，万一没有人买账，那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唐衣雪不想放弃，坚持道，“总要有人来做第一个吧。”
“我觉得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邓老板不肯轻易应下来，道，“况且，每本书的字数不同，这不是件小事。”
“所以我想着邓老板您认识的人多，有您的推动，事情总可以好办些。”唐衣雪低声道，“邓老板，机遇常有，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抓住的，我真的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想一想。”邓老板点头，“想不到唐公子你还挺有想法的。”
“我也是瞎想。”唐衣雪道，“那我先去吃饭了，不打扰您了。”
“行，你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邓老板也没再找唐衣雪聊过这事，唐衣雪猜测他可能是不乐意，便没再跟他提。
而李夕月那边，尽管也尽量帮她找人问了问，却同样没什么进展。
唐衣雪出师不利，正想着要不要先找个木工试试看，邓老板这天却叫她一起出去，陪他请朋友吃个饭。
唐衣雪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找上她，不过既然是老板的要求，她也没多问，顺从地跟着一起出去了。
地址仍是在吉祥酒楼，等了不多时，邓老板请的客人就到了，是位年轻的公子，一望就知是个读书人，举手投足间满是书卷气。
邓老板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唐衣雪得知这人叫陶先秋，和邓老板也有些交情，并且曾经也提出过抄书耗时又耗力，若是有别的方法取而代之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他在刻章方面颇有造诣，有不少人专程上门求他刻章。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所以想让你们当面谈谈。”邓老板笑道，“唐公子你不妨把你的想法跟陶公子说说。”
原来如此，看起来邓老板还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唐衣雪舒了口气，对陶先秋点点头：“陶公子。”
陶先秋道：“我听邓老板说，唐公子是想刻书？不知是怎么个刻法？”
“其实说起来简单，但是难点在于要把整本书都刻在一块板子上，既要保证不出错，还要保证质量——确实要耗时间的。”
陶先秋笑了：“果然是耗时间。”
“那……”唐衣雪不安地问，“陶公子意下如何？”
陶先秋脸上的笑容淡了，沉思片刻，没有马上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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